文? 丁正如意? 編輯? 楊靜茹??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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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開頭,當西爾莎·羅南飾演的喬在街頭奔跑跳躍,,不免令人想起《弗蘭西斯·哈》里格蕾塔·葛韋格伴隨著大衛(wèi)·鮑伊的歌曲《Modern Love》的旋律,奔跑在紐約中國城的靈動側(cè)影,。
同一座城市,,同一種姿態(tài),同樣孤獨又擰巴的紐約女文青……《小婦人》以導(dǎo)演葛韋格獨特的個人風格,,銜接了其之前的作品——無論是和伴侶諾亞·鮑姆巴赫聯(lián)合制作的《弗蘭西斯·哈》及《美國情人》,,還是她執(zhí)導(dǎo)的首部電影《伯德小姐》。
從西蒙娜·德·波伏娃到蘇珊·桑塔格,,19世紀女作家路易莎·梅·奧爾科特創(chuàng)造的世界一直是幾代女作家的靈感來源,。自1868年出版以來,《小婦人》被改編成各種版本的戲劇,、電影,、電視、廣播節(jié)目,,甚至還有日本動畫,。每個版本幾乎都星光熠熠——凱瑟琳· 赫本(1933)、伊麗莎白·泰勒(1949),、薇諾娜·瑞德 & 柯爾斯頓·鄧斯特(1994)……他們帶著各代觀眾重新認識馬奇家四姐妹的故事,。
每次最新版本的《小婦人》問世,都仿佛在對當時社會進行一場羅夏測試(Rorschach test)——在激烈的討論中,,呈現(xiàn)當下世界的女性生存圖景,。正如安妮·博伊德·里約(Anne Boyd Rioux)在《<小婦人>及其當下意義》(Meg, Jo, Beth, Amy: The Story of Little Women and Why It Still Matters)(2018)中所寫,由小說改編的各個版本,,都反映了其所處的時代及女性地位的變化過程,。
大蕭條時期,《小女人》的戲劇表演因通俗易懂而大受歡迎,;由凱瑟琳· 赫本飾演的喬,,急于證明自己是個自由的假小子,似乎說明20世紀30年代的女性自由是建立在隱匿原有身份的基礎(chǔ)之上的,;1949年消費主義席卷美國,,于是編劇們讓四姐妹花姨媽的錢度過了一個瘋狂的圣誕節(jié)……
直到1994年,《小女人》才第一次由女導(dǎo)演吉利安·阿姆斯特朗(Gillian Armstrong)執(zhí)導(dǎo),。這部電影取得的成功,,主要歸功于導(dǎo)演與編劇羅賓·斯威科德(Robin Swicord)在原有家庭劇的框架中,添加了政治色彩——母親Marmee重視女性教育和道德品格的重要性,;馬奇家不穿戴絲綢,,因為“絲綢是奴隸制的產(chǎn)物”;Jo還提出了書中沒有的婦女投票權(quán),!盡管如此,,這部電影在強調(diào)家庭觀念的90年代,仍然在愛情舞臺上結(jié)束,。
最新版本的《小婦人》中,,格蕾塔打破原有的線性敘事,開創(chuàng)性地運用了非線性交叉剪輯,。由于《小婦人》初次出版時,,被分為了兩部分。先前的電影版本受限于時長,,(無論有沒有意識)幾乎都將焦點放置在上半部分,,即打“家庭牌”的少女時光。
然而,,在小說中,,梅格的婚禮清楚地表明,婚姻僅僅是新故事的開始,。成年后的女孩們,,面臨著更為艱難的生活——梅格成了雙胞胎的母親,貧困帶來的掙扎并沒有因婚姻而結(jié)束,;貝絲做善事時染上了猩紅熱,,最終逃不過死亡;艾米如愿來到歐洲學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無天賦,,為了未來的經(jīng)濟狀況,,一心嫁入豪門……并行的時間線不斷交織,令人在溫暖美好的少女時代和悵然若失的現(xiàn)實之間來回徘徊,。
這種觀影體驗,,和格蕾塔的前作保持著連貫性——這些女性角色,往往有著復(fù)雜的情緒,,以及剛剛萌生,、還沒有客體的欲望……經(jīng)歷成長,慢慢意識到了自我,,包括自己的抱負和野心該在何處安放,。這種女性自覺,在電影中隨處可見,。正如格蕾塔數(shù)次表示自己從奧爾科特的生活中汲取大量靈感,,她融合了書中的主角喬與作者奧爾科特兩個人物形象,突出了原始作品的半自傳性質(zhì),,使《小婦人》書中內(nèi)容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戲中戲”,。
電影的開始,喬將自己的文章以朋友的名義遞給編輯,,得到稿費,;電影的結(jié)尾,,喬談判以保留其作品的版權(quán),幸福地看著《小婦人》“誕生”,,最終捧起自己的書,。寫作,成了一個追夢者的自洽閉環(huán),。
正因如此,,電影結(jié)尾,并沒有按照之前版本(包括原著)那樣——讓喬和教授在一起,。而是將喬去火車站與喬和出版商的對話交叉剪輯在一起,,予人以無限想象空間。這種顛覆,,恰恰是格雷塔對奧爾科特本意的一次致敬,。據(jù)奧爾科特給朋友的一封信:“喬本應(yīng)該成為一名文學大家,但如此多熱情的年輕女士給我寫信,,要求她嫁給勞瑞,;我不敢拒絕,出于惡搞,,為她們做了一個有趣的配對,。”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奧爾科特也不愿意放棄自由而踏入婚姻,。1860年,她在日記中寫道:“我寧愿成為自由的小蜘蛛,,劃槳自己的獨木舟,。”
這版《小婦人》最打動我的,,莫過于:不同的女性形象不再只是標簽,,而是活生生的人,在復(fù)雜的人性光譜中閃耀,。勞拉·鄧恩飾演的Marmee,,不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忍辱負重的母親,她關(guān)愛窮人,,也會對獨自一人撫養(yǎng)女兒的局面感到生氣,;喬渴望一種獨立創(chuàng)作的生活,卻也因此感到孤獨,。而在父親(父權(quán))缺席的背景之下,,四姐妹毫不避諱地談?wù)摻疱X與野心,也借艾米之口,,直指女性議題的結(jié)構(gòu)性障礙——置于彼時的時代背景,,女性除了踏入婚姻,,幾乎別無選擇。這種處理,,顯然較以往版本都更激進,,更先鋒,更具現(xiàn)代意識,。
從幾十年來的改編浪潮不難發(fā)現(xiàn),每當《小婦人》被多改編一次,,它也被多賦予一種新的維度,。作品獲得了重構(gòu)的可能性,正如電影中的女孩——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哪怕它不如所愿,。
(參考資料:<Film Comment> By Devika Girish in the November-December 2019 Iss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