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鄧郁
編輯? 孫凌宇?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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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行空不逾矩”
人物周刊:說到這40年來“我的改變”,更多的是自己求變,,還是被動的變化,?
王石:我是1979年第一次到深圳,正好到今年是40年,。無論是在中國改革開放40年當中的一個位置,,還是我和深圳的40年,我覺得用“變”這一個字來形容,,最合適,。40年當中發(fā)生了非常大的變化。一些變化,,是我原來根本就沒有想到,、也沒有預期的。
到深圳創(chuàng)業(yè),,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清楚,,但有一點清楚的是,我不大喜歡一輩子當個商人,,那是一個過渡,,一個跳板,。我不是為了賺錢去的,是想做一番事業(yè),。如何賺錢呢,?你的底線在哪兒?會不會不擇手段,,會不會失去你的尊嚴,?不會。所以我不行賄,,這事你得把握,。但是我怎么都沒想到這個“不行賄”竟然成為我的標簽。當然有很多人不相信,。但至少在這個社會來講我們是叫正能量吧,。
現(xiàn)在企業(yè)都要講制度,講透明,,我不認為我有超常的能力,,比人家更強一些。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一直被承認,、被認可。也有很多的議論,,當然剛開始很不平衡,,很多很想去解釋,后來才發(fā)現(xiàn)解釋了沒用,。慢慢你就習慣了,,知道這就是改革。再往下做,,當沒人議論說你又做了什么事,,你反而不習慣。你覺得你做的事一定會有人議論,,這才值得去做,,是這樣一個過程。
可以說直到2008年之前,,關(guān)于“我是誰”,,我和外邊對我的認知基本上一致。而且外界的認可,,才讓你感到,,哎呦,你還真的是個人物,。但一個“拐點論”,,一個“捐款門”,,對我個人、對萬科沖擊之大,,那真是沒有想到的,。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原來充滿信心的一個成功者突然發(fā)現(xiàn),社會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誰,?
人物周刊:那兩件事對你的刺激到現(xiàn)在完全消除了嗎,?
王石:應該說,非常難受的(時間)也就三個月不到吧,。實際上真正對萬科壓力大的不是“捐款門”,,而是“拐點論”,因為“拐點論”已經(jīng)影響了萬科正常的經(jīng)營,。當時國內(nèi)一些大城市的首腦已經(jīng)發(fā)出信息,,不允許降價,遠離萬科,。
正好我那年登希夏邦馬峰,,10月2號從山上下來,看到了銷售市場的情況,,我就知道,萬科贏了,,我贏了,。因為萬科給的市場預計,是按照這個市場慢慢走的,。實際上我們回頭再看,,如果沒有2008年西方的金融危機,那次調(diào)控應該是停滯,,正是因為10月份已經(jīng)價格開始下調(diào)了,,西方金融危機又再重新刺激,所以房價地價再次上漲,。當然很多人說,,“你看,萬科踏空了吧”,,這是2009年,。
再拉后十年,我們知道像最近這兩年的宏觀調(diào)控,,遲早要來,,你要說有什么想通或者是放松了,,根本沒有。但在2008年那兩件事情之前,,我是飄飄然,、自以為了不起的,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天馬行空不逾矩,。
人物周刊:但當你反思的時候,你更多的是集中在危機公關(guān)的時機和處理方式上,,對自己的表達,,從來還是堅持的。
王石:從現(xiàn)在來看,,我沒有感覺我表達得不合適,。當時的“拐點”不是我說出來的,是記者來問,,我說,,“我認同拐點的說法”,之后就變成王石的“拐點論”了,。這就是“躺著中槍”,。顯然當時對緊急公關(guān)是沒有當回事。
說的本身沒有錯,,但是不是那會兒去說,,顯然是欠考慮的。因為你是一個有影響力的人,。你說的話有沒有更多考慮到別人的感想,,考慮到社會上的反應,這個當然是要反思的,。
比如說“5·12”地震,,大家熱情萬丈(捐款救災)的時候,你沒必要冷冰冰的,,做這樣和國情輿論不相符合的表達,。你可以事后再去說。實際上我還是有點爭強好勝,,想表明我是對的,。至少我覺得那時我不成熟。
從這個意義來講,,我不會再那樣做,。但是我的觀點不會改。因為慈善本身來講當然有能力大小,。你捐款越多,,你的社會地位越重要,。從進化心理學上來講,它是一脈相承的,。做公益,、做貢獻,你說這里頭有沒有爭強好斗,?過去有,,現(xiàn)在有,將來也還會有,。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多了一個維度,,但是不是你就處理得很好了?不一定,。有的時候,,不是說你感覺好不好,還是別人看,。
人物周刊:意識到了自己和主流民意之間的差距,,遭遇到重創(chuàng)之后,會不會樹立起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王石:應該是萬科建立自我保護機制,,就是我的言論、我的微博,,一定要是公關(guān)部審查之后,,沒有問題再發(fā)出去。如果發(fā)出去有問題,,他們也可以撤,。那是保護我,也是在保護萬科,。(出現(xiàn)的問題)是我“沖動”性格所決定的,本身就是個局限性,。如果自己能限制自己,,當然就不需要那樣的一個防范措施。何況現(xiàn)在是“標題黨”的時代嘛,。最主要的還是你自己把握,。
人物周刊:從2008到今天,還有一些重要的關(guān)口,,你也還是沒有太去考慮發(fā)聲的后果,。
王石:類似這樣的事情當然就很多了,比如說在處理“萬寶之爭”的時候,,也因為我的言論引起輿論極度的關(guān)注,、辯論,。事后來看,雖然說你不想引起關(guān)注,,也引不起上面的重視,。可能個別的場景是需要(發(fā)聲),,但是大部分場景是沒有必要的,。
對當時的事情我不便現(xiàn)在去說三道四,十年之后還是不便,。有些事兒,,就帶到棺材里。我首先聲明這一點,,要請你理解,。
說到我個人在“萬寶之爭”的言論,應該是有我表達不確切的地方,。比如說在新疆天山組織的研討會上,,我當時表達了,“民營企業(yè)我不歡迎你,。因為這是萬科的混合所有制所決定的,。”顯然那個信息是有點隔山的放話,,非常有針對性,。但我說出來,讓人完全感到,,我是和民營企業(yè)對抗,。這在那個時候應該說是非常失敗、非常非常不適當?shù)摹?/p>
應該說,,我是在這方面長進不大,,長進不大。(笑)
本質(zhì)來講,,改革開放這么多年,,我還自視為代表正義的力量,自視我在做的是被大家欣賞的事情,。所以做了很多把別人給得罪了自己還渾然不覺的事情,。
2008年已經(jīng)總結(jié)了一次教訓。八年之后,,我個人吸取的教訓并不夠,。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到人生第三個階段,,你如果認為你應該改,,得抓緊時間改,要不沒機會,。
人物周刊:“萬寶之爭”的細節(jié)不便披露,,但是萬科那么早以前就確定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你和管理層應該很早就預估得到它未來的風險吧,?
王石:你說得很對,。股權(quán)分散不是問題,但是萬科的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確實是很大的問題,。應該說萬科意識得很早,。但無可奈何的是,我們是最早一批(股份制企業(yè)),,設計的時候有局限性,,我們想在(防止惡意收購)這方面解決很多問題,可是按照公司治理結(jié)構(gòu),、上市公司的規(guī)定,,我們已經(jīng)很難再進行改變。像阿里巴巴在美國上市,,盡管創(chuàng)始人的股權(quán)非常少,,但在投票表決權(quán)上,他有非常大的否決權(quán),,就是如何使公司正常,,不會因為一些大股東操作走向失控,當然要進行很好的設計,。但也不要說當時,,就是今天,國內(nèi)很多的上市公司要想做到這樣,,還得要一步一步來,,進一步地改革。這是很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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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其道而行之”
人物周刊:2017年6月30日的退休,,在當時是一個比較突然的決定?
王石:什么時候退休,,并沒有對外公布。我自己內(nèi)心來講是想70歲退休,,但真正的放權(quán),,不參與平時的經(jīng)營管理,應該說在1999年的時候,,已經(jīng)進行了交接,。從1999年到2010年,,12年的時間,遠離公司去登山,、去探險,、去做公益,從2011年又到哈佛,、劍橋,,一直到現(xiàn)在,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做離開萬科的準備,。
雖然決定退休是很突然,但是一旦決定了,,整個的交接就沒有那么多障礙,,也不存在還有過渡局面。就是無縫銜接,。
人物周刊:當時這個決定里有沒有“為時勢所迫”,、為了解決企業(yè)危機而退的因素?
王石:所迫就沒有,。但是為什么提前考慮,,因為(萬寶之爭)這仗已經(jīng)打完了。開股東大會,,要改選之前都明確了,,企業(yè)的走向、董事會,、監(jiān)事會要怎么組成,。要按我原來的想法,離70歲退休,,還有四年,。但你知道股權(quán)也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而出現(xiàn)的最大問題是原來的大股東改變了主意,,大股東那時股權(quán)多少,?12%。現(xiàn)在大股東多少,?29%,。還有一個第二大股東,我們不喜歡的,。四年之后,,我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說了算嗎?我是不是還能按照當時想法做正常的交接?我不知道,。那在我有資格還有發(fā)言權(quán),、決定權(quán)的時候,提前四年走吧,。就這么簡單,。
這個決定要自己說服自己,我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包括郁亮,。我找到他,告訴他我的決定,。我說你不用任何表態(tài),。至于他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沒有讓他說,,我就不要討論。
1984 年,,王石在深圳現(xiàn)代科教儀器展銷中心(萬科前身)成立大會上 圖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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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周刊:有人退休時會舉辦盛大的儀式,,希望功成身退,完美結(jié)局,。但當企業(yè)出現(xiàn)危機,,宣布退休之后又再度出山的也不少見。似乎許多企業(yè)家也不太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完成相對來說理想的退休,?
王石:我只能說對我的退休的設計,我不去評論別人,。
從現(xiàn)代企業(yè)的治理來講,,我的公司里沒有我一個親戚,沒有我的部隊戰(zhàn)友,,也沒有我的大學同學,。所以到現(xiàn)在我退休了,怎么樣,?我不能確定我這就成功了,,得看退休之后能不能再維持下去,因為在中國這是很新的嘗試,。
應該說,,我不退休是挺放松的、挺舒適的是吧,?因為放權(quán)給團隊了,。你知道嗎,?“萬寶之爭”之后,總指揮不是我了,,是郁亮,真正的就是郁亮擔當,、擔責了,。
退休之后,我的方向轉(zhuǎn)了,。接了萬科公益基金會的主席,,而且這個基金會方向重新定位,就是做社區(qū)廢棄物管理,,垃圾可循環(huán)再利用,。還有要扶貧,城市化過程中農(nóng)業(yè)如何再發(fā)展,?扶貧需要錢怎么辦,?就創(chuàng)業(yè)再賺錢。有很舒服創(chuàng)業(yè)賺錢的事兒嗎,?沒有,。
人物周刊:如果涉及到像萬科管理層的人事變動,你還會適當介入,、發(fā)揮話語權(quán)嗎,?
王石:你覺得呢?
人物周刊:在萬科,,像“萬寶之爭”這么大的危機還可能再發(fā)生嗎,?
王石:一切都有可能。但是唯一不可能的事是,,再發(fā)生什么,,我也不會回去(萬科管理層)了。
人物周刊:不會,?
王石:不會,。不可能再回去。這個故事就是由別人再去撰寫,,我只是一個旁觀者,。當然我和他們有很深的感情聯(lián)絡,如果他們有沖突,、困難,,作為朋友之間互相聊聊天那是肯定的,一塊高興,、一塊痛苦,,這都是有的,。但是說再回去,再接過(指揮權(quán))來,,那不可能了,。
人物周刊:說說深潛學院這個項目。外界不是很了解,,學員進入的門檻如何,?
王石:主要招收的還是企業(yè)高管和創(chuàng)始人,假定的成功人士,。我們重新再界定標準,,怎么才叫成功人士?如果你連自己的時間都不能自由支配,,沒有一定的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怎么能叫成功呢?你得愿意,、有時間,,在訓練營里待一個月。反正很多人就是拿不出一個月,。這是個現(xiàn)狀,。
還有一些重新的認知。比如說第一個就是來認定一下,,你和家庭什么關(guān)系,?我們知道現(xiàn)在很多的家庭抑郁癥非常普遍。如果說你的配偶有這方面的顧慮,,那就要有這種交流……從某種角度,,我原來在萬科的那個狀態(tài)必須改變了。你想萬科的事我都不管了,,現(xiàn)在一切又要開始打理,,有點找到80年代的感覺。
人物周刊:深潛學院走高端的話,,各地的水上中心,,會往全民賽艇、大眾健身上靠攏,?
王石:中國的賽艇設施,,包含碼頭、賽艇庫,、教練在內(nèi)的運動中心,,有七十多座,目前面對的都是專業(yè)隊,,不面對業(yè)余和大眾,。遠離市區(qū),,不受干擾。我們搞深潛賽艇俱樂部,,首先是基礎(chǔ)設施的建立,,需要投資和社會資源協(xié)調(diào)。如果把這些投入都解決了,,賽艇一次性消耗就是買艇,,平常的費用其實比打網(wǎng)球的花費還要低。但它需要技巧和耐心,,非常不容易上手。艇很窄,,需要平衡,,不然就要翻船的。賽艇應該說很難成為一個全民項目,。
但我們在逐步推廣,,龍舟、皮劃艇都可以加進去,。投資龍舟的費用要比賽艇的費用少得多,,最多是它的1/10、1/20,。賽艇庫里還可以有擊劍,、攀巖、蹦床,,結(jié)合這些看起來小眾但城市白領(lǐng)比較喜歡的運動,。
深潛是商業(yè)模式。但像我們在同濟大學的賽艇俱樂部,,就是企業(yè)家陳勁松贊助的,,他本人就是深潛的學員。如何讓這個俱樂部成為深潛的小分支,,再經(jīng)由大學推廣賽艇運動,,這就是商業(yè)和公益模式的結(jié)合。
人物周刊:你很在意自己近些年影響力的消散,?
王石:我應該是恰恰相反,。就地產(chǎn)來講,因為我的影響力在,,所以我說話不管重要不重要,,人家都會當成很重要。所以我就不說,,避免說,。至于在新的領(lǐng)域當中,,希望不希望你有影響力?我當然希望,。那是另外一個挑戰(zhàn),。面對新的領(lǐng)域,盡管你有資源有人脈,,你有號召力,,但是你能不能把它做得非常好?那不一定,。
人物周刊:你現(xiàn)在在華大基因和遠大做聯(lián)席董事長,,你怎么看自己在里面的角色?
王石:這就是幫忙嘛,。實際上我在萬科當主席,,沒退休的時候,這些企業(yè)我也和他們有聯(lián)系,。之前我在華大本身是獨立董事,,從萬科退休就不當獨立董事了,再聯(lián)系,。遠大我們一直談合作談了十幾年,,始終沒合作成?;ハ啾頁P,,互相欣賞,互相交流,。但說如何來建實驗室,,一直沒有建成。那我說好退休了,,他又希望繼續(xù)往前做著,。換個角度來講,協(xié)助一塊來把萬科和他這個實驗室建起來,,再看怎么業(yè)務合作,。當時答應的就是兩年,正好現(xiàn)在兩年,。
人物周刊:到現(xiàn)在你還是會很在乎別人的評價,?
王石:對負面評價只要不是致命的,不太在乎,。什么叫人的自信,?就是你能很心平氣和地、甚至能很正面地接受不同的觀點,,不同的角度,。但那些很刺耳的批評,,甚至是攻擊你的話,我就告訴你,,我做不到,。你很明顯感到別人的評價是非常夸大的,,當然還是不舒服,。毫無疑問,人性它沒有變,。為什么,?簡單來說,修養(yǎng)不夠,。這個修養(yǎng)不夠,,也有好有壞。要改進,,還有很大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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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協(xié)就是我最大的進步”
人物周刊:你向來是一種強者思維,。2005年南極探險隊那次,,你去掉了兩個你認為比較弱的隊員,結(jié)果人家不滿,,另組了一支隊,。這件事情你很長時間不能理解,不能釋然,。
王石:當然,,你(他們)把它吃掉了嘛,造反,。他把我這里的隊長和總教練都拉過去了,。當然你可以自己組織,但你不能拆臺,。
人物周刊:你不太愿意遷就能力弱的人,。
王石:準確說,是當它影響到你的野心的時候,,影響到你的目標達到的時候,,你當然就把他排除了。當然事后發(fā)現(xiàn)人家的境界比我高,。(當時排除的)那位男性和我關(guān)系非常好,。女性那位,第二次登珠峰她專門到大本營去探班,,顯然她是表示一種來和解的姿態(tài),。我也體會到了,。
但事后我真正認識到,不是人家向你和解,,應該是你(我自己)首先就你這樣的行為要認錯,。為了自己的目的,一定要把這兩個隊員排除,,隊長來跟我商量,,我堅決不同意,人家隊長就離開,。這沒有什么可指責的,,對不對?人家仁至義盡了,,人家才離開的,。我反而想著抱怨。你們另走一隊,,壞我的大事是吧,。這個認知應該是比較晚。她到珠峰探班,,那是2010年,,而我真正反思這件事兒,應該說已經(jīng)到了2014年,。所以很多時候我的進步還不快是吧,?
2010年5月22日,珠穆朗瑪峰峰頂,。當時王石(左)的左眼已暫時失明,。十幾分鐘后,右眼也暫時失明了,。 圖/三聯(lián)書店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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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周刊:是因為賽艇(這樣的集體項目),,才有轉(zhuǎn)變?
王石:不是,,和賽艇沒關(guān)系,。就是人一旦形成一種觀念,要改變是非常難的,。但是還要改,,因為它(個人英雄主義)是障礙,阻礙著你想在第三個人生階段對社會做更大的貢獻,。首先你得能知道你的缺點,,你本人能更多地包容,讓別人和你相處很舒服。
2019 年 7 月 17 日,,王石(領(lǐng)槳手)在廣州高新區(qū)“黃埔絲路” 世界名校賽艇邀請賽上 圖/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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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周刊:有人因此感覺,,今天的你和自己,和外界,,達成了某種和解,。
王石:和解至少是我們互相諒解對方了。但我不是和解,,是妥協(xié),。妥協(xié)是什么呢?第一我認可不是對抗,。第二認可有不同的觀點,,我們可以在一塊來對話?;ハ辔?,那有可能。妥協(xié)對我來講是非常大的進步,。我原來就是斗爭原則,,絕不妥協(xié)。只要我認為我是對的,,你不接受,,我拍屁股就走。
學會妥協(xié)是從阿拉善SEE開始,。因為我面臨的都是一班企業(yè)家,,都是大佬,。誰也不服誰,,你到會場你怎么辦?我脾氣很大,,其中兩個企業(yè)家還當著面讓我為難,,大家都緊張,看著我會怎么反應,。我沒辦法,,就妥協(xié)。
人物周刊:在新書里頭,,除了你的父母,,你也提到了岳父。你之前有意回避或者淡化這一塊,,這次是什么考慮,?
王石(沉默良久):就這樣,把覺得該說的說出來嘛。為什么過去回避呢,?我到深圳創(chuàng)業(yè),,到我的家庭變故之前,很多人,,尤其社會上并不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也從來不會感到我因為家庭背景會怎么樣,各方面(給予的評價)都很正面,。但是發(fā)生事情(公共事件)之后公眾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家里面是怎樣怎樣。我也沒做什么解釋,。
但是在這個時候,,我要說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大家現(xiàn)在都認為,,你只要是“官二代”,,是干部子弟的后代,你就怎么怎么樣……我父親是紅四方面軍,,我母親也是東北抗日聯(lián)軍出身,。無論是我的父母,還是我到廣州之后,,我的岳父母對我,,和對他們的小孩的教育都是正派廉潔的。我到了深圳之后,,他們也很擔心,,怕經(jīng)濟出問題。但是你說,,我的事業(yè)有沒有受他們的一些影響,?肯定是有的。但我本身會感到上一輩對自己和對小孩的約束,。我也對自己有要求,。如果我借用本身(資源)這樣去做,甚至還說你不知道,,我要明示給你,,那不會。
人物周刊:但是在商場上,,大家多少會給你面子,。
王石:當然是有。但是給面子,,他給不出一個你能把它做成(的結(jié)果),,是吧?這么好的一個企業(yè)文化,做成全球第一的,,也做不出來,。
人物周刊:說到探險。郁亮登珠峰之前,,他的包里面是所有的東西擺放得非常整齊,,把所有要做的預案做扎實,不給自己失敗的可能,。
王石:不會的,,我知道的一個故事不是這樣的。這是我聽和他同一個帳篷里的,、也是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說的,。因為第二天凌晨風大,他(這個朋友)準備放棄,。郁亮就說,,如果你們放棄,我就一個人登,。他說,,(王石)主席兩次登頂都成功,我才第一次就不成功,,我沒法回去交差,。就證明他的井井有條當中,他的冒險精神是不差的,。你不要被郁亮的井井有條所迷惑,。
人物周刊:這是他天性的一部分。
王石:在萬科沒有冒險精神的,,不可能來接這個班,。再一個,就是他和我的不同,。他下山之后,,一個月內(nèi)又跑了個馬拉松,,這是和我的不同,。因為一般登珠峰下來,(沒有)三個月是恢復不過來的,。也就是說,,他珠峰是登上去了,他還保持著一定的潛力,,他還留有余地,。
就證明和你王石是不一樣,你不就是登珠峰嗎,我登了還再跑個馬拉松,。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不能只是學你的方式,還有我的創(chuàng)新,。所以我一看,,那我還得能深潛、潛水是吧,,還得和郁亮不一樣,。開玩笑了。(笑)
人物周刊:對極限運動會上癮,?
王石:上癮,。當然上癮。
人物周刊:沒想過要在適當?shù)臅r候給它一個暫停,?
王石:我覺得要停止的話,,是因為生命都要畫句號了。為什么現(xiàn)在這么熱衷劃賽艇,?賽艇是一個受年齡限制最小的運動,。大師杯一千米這樣的滑道,是從27歲以上,,ABCDEF五個年齡段的一個組別,,最后的組別是80歲組別。什么意思呢,?不但80歲的時候還可以滑,,而且還可以參加國際比賽。當然了,,這個不算冒險運動,,賽制不像,屬于鍛煉點的,。
人物周刊:你還是特別想要證明“我比你強”,。
王石:那個階段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來講,,就生命來講,,我也會主動放棄。如果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jīng)沒有意義,,沒有什么新奇的東西值得去探索,,沒有知識還值得去積累,對社會已經(jīng)是個累贅,,到那時候就安樂死,,別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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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否認為褚時健背書,但去看他不是為了這個”
人物周刊:這些年,,從訪學到現(xiàn)在,,還一直“在路上”。到底在探尋什么,?
王石:我們本身文化的背景是無神論的,,相信人只有一次生命。但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還有另一種價值觀,,說是有來世的。這里發(fā)生一個非常對立的沖突,。改革開放是一個意識到如何重新認識自己,、重新認識別人的過程。你批判的原來是你不屑一顧的東西,。同樣,,對原來自己曾經(jīng)堅信的事物,又開始持否決和批判態(tài)度,。
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單位上都是蘇聯(lián)專家。周末的時候,,常和他們一塊去郊游,,一塊過圣誕節(jié)。加加林第一個到太空去,,顯示了很多蘇聯(lián)制度的優(yōu)越性,。隨著蘇聯(lián)撤軍、越戰(zhàn),,到文化大革命,,慢慢對世界重新有了認知。那時偷聽美國之音,、BBC和NHK,,并不是因為他們什么都好,更多是對外界的這樣一個好奇,。
人物周刊:張維迎教授對于萬科股改時你個人放棄股份,,表達了失望。
王石:那是,,當然,。所以很多人講說我現(xiàn)在也放(權(quán)),,我當然放,,我沒有變,。你看我這樣子,雖然說不在主流了,,我想不想出風頭,?我想做事,我倒是想,。但是我一定要擺正這個位置,。關(guān)于房地產(chǎn),不要再說什么話,。不要讓別人覺得,,欸,到底聽誰的,?我在創(chuàng)業(yè),,和房地產(chǎn)沒關(guān)系了。
人物周刊:在哈佛,,選擇研究江戶時代工商界的社會地位,,跟中國民營企業(yè)家的處境會有一定的關(guān)系?
王石:去哈佛之前,,我就在比較江戶時代和(同時期的中國)明末到清末270年這段時間,。這邊是洋務運動失敗,那邊明治維新成功,,為什么,?一個就是國民的識字教育。第二個,,中國有徐光啟加入天主教,,甚至和利瑪竇他們交往,皇家都開始接受新的思想,,但是顯然沒有做成一種專門的學問,。在日本可有個蘭學,狹義來講是學習荷蘭,,廣義來講通過荷蘭學習西方,。第三個就是工商界的地位。三個視角,。
德川幕府時代,,日本工商者的地位還是非常低的。但是德川政治體制的改造,,已經(jīng)形成了城下町,。城市經(jīng)濟很重要的町人,就是商人,、工匠,。整個經(jīng)濟命脈是商人掌握的,。明治維新,商人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中國它根本不具備,。當時民族商業(yè)階層的代表,比較典型的像胡雪巖,,他開的錢莊,,存款是搞湘軍的,還有其他的存款,,更多是做軍火生意,。做蠶絲,最后破產(chǎn),。這是個值得大寫特寫的商人,,但他演繹了很多官商勾結(jié)的手法。真正推動社會進步方面,,是到了張謇,。但是顯然,中國的工商力量根本沒有構(gòu)成像今天這樣的局面,。
人物周刊:你去看過褚時健先生很多次,,為什么?
王石:褚先生引起我的關(guān)注,,不是他出事之后,,是他做煙廠的時候。玉溪煙廠,,我本身是不以為然的,。但確實我尊敬他對煙廠現(xiàn)代的管理方法。怎么都沒想到,,他是從種子開始,。你怎么種?我教你種,。而不是說你好不好,,我再來鑒定。是(從源頭)我就讓你好,。這個質(zhì)量系統(tǒng)管理讓我耳目一新,,真的覺得這是中國企業(yè)家的創(chuàng)新。
但是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出事時的表現(xiàn),。
后來去(哀牢山)看他,在一個莊園里,,有個人蹲著,,他站著,。一聽才發(fā)現(xiàn)兩人在討價還價,討論修水泵,。那邊開價好像是80塊錢,,這邊還價50塊錢,。他戴了一個很破的草帽,,汗衫破了口,像老農(nóng)民似的,,跟對方還價,、吵架。你什么感覺,?肅然起敬,。我要是到了他那個地步,我會不會這樣,?我不知道,。
我很欣賞巴頓將軍。衡量一個人的成功,,不是從他站在多高的高處,,而是他從成功的高處跌落低谷的一個反彈力。你就在眼前看到了:他給你描述六年之后,,滿山的橙園是什么情況,,那種自信。
一般來講,,外界和媒體,,甚至包括褚家,都認為好像我在給他們背書,,我在宣傳他們,。你說有沒有這個效果?我也不否認,。但我不是為了這個,。他從來也沒有要求這個事。不僅褚時健,,還比如唐萬新等(入獄的企業(yè)家),。有的我常常看,,人看到了,,有的時候沒看到。
人物周刊:是不是有這種命運共同體的意思,?
王石:就這個意思,。
人物周刊:褚老他的命運,,也在于你像你說的,沒有充分預估到環(huán)境的不確定性,。
王石:是這樣的,。所以我要去看他們。因為你要改革,,你也在往前走,。
2012年,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還是阿拉善SEE的輪值主席,。我的發(fā)言就是講面對未來的不確定,企業(yè)自我更新,。我心里清楚,,整個社會要如何去解決這類問題?我們可能是無力的,。但如何來解決自己企業(yè)的問題,,自己是有能力的。就像我這本新書里講的,,我一直在變,。
我覺得我已經(jīng)到了,知道應該怎么安排,,而且越來越清楚自己的不足是什么,。如果說原來我還相信,我只要認識自己,,我就可以改,,到現(xiàn)在越來越不是那么盲目的自信。知道你什么行,,什么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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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死亡,我準備得比較早”
人物周刊:父親去世以后,,你理解了母親的佛教信仰,,也去參觀日本的寺廟。宗教對于你,,是解決人生終極命題的途徑之一,,還是一種觀察世界的方式?
王石:我父親參加革命前是農(nóng)民,,母親在日本投降時參加了抗日聯(lián)軍,。從小從教育到意識形態(tài),都是無神論。我姥姥信道教,,那在“文革”時也是不好的表現(xiàn),,母親還因此受到了牽連。但是父親去世后,,母親信了佛教,。我想是宗教給了她精神的慰藉,讓她相信父親離開這個世界,,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既然她信,我也為了她,,到各地寺院去燒香,,拜一拜,,回來描述給她,,她很開心。我從1998年去西藏,,開始登山后接觸藏傳佛教,,去寺院,也和一些喇嘛,、活佛建立了朋友關(guān)系,。到2005年走“玄奘之路”,我們一行人從西安出發(fā)駕車走了1萬2千公里,,途經(jīng)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一路追蹤漢傳佛教的源頭,。這樣一趟下來,,發(fā)現(xiàn)沿路佛教的元素很少,更多是伊斯蘭教,。后來就馬上去了伊斯坦布爾,,到2011年去哈佛,重點了解基督教,。
目的還是從宗教發(fā)生學的角度,,去了解不同的文化。到底我們的民族和外來的西方民族,,差異性在什么地方,。尤其是,全球一體化以來,我們接受外來的投資,、管理,,各個方面,我們走出去,,人們?nèi)绾慰次覀?,我們應該怎么表現(xiàn),怎么和別人交流,。但去哈佛之前,,我是帶著獵奇、帶著明確的拒絕——怎么會有超自然的神在,?腦子里是有這個批判在的,。
我記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去哈佛之前,。原來聽說很多中國人信了基督教,,但我總覺得和我關(guān)系不大。沒想到,,一個朋友跟我說,,“我們有個企業(yè)家的團契,邀請你參加,。有興趣嗎,?”我說我有,完全是出于好奇,。到了以后,,他們希望你能加入,你能不能也信,?他們讓我很深地感受到了執(zhí)著,。當然,我也不會輕易信它,,現(xiàn)在我還是無神論,、不可知論者。
圖/本刊記者 姜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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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周刊:聽說在寫這部新書時,,最后一章《生死》你寫的時間最長,,最為用心?
王石:我思考生死問題應該很早,,最開始是考察建筑,。西方的教堂和墓地是連在一起,去看建筑時就是從處理死亡的關(guān)系去看,。
我32歲到深圳,,創(chuàng)業(yè)到現(xiàn)在,。我想我就算是深圳人了,肯定最后骨灰會放在深圳,。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會考慮,,她去世后和父親合葬到哪兒?那我怎么和母親談,?一直就不好這樣開口,,就一直在困擾著。父親走得早,,他怎么想也不知道,。
寫作這本書,我的確最在乎和最困惑的,,是面對死亡這個話題,。社會發(fā)展到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之后,很多傳統(tǒng)沒法保持,。舉個例子,,我很小的時候,無論農(nóng)村還是城市,,老人還沒去世,,就把棺材準備好了,。反而現(xiàn)在很忌諱,,都是非常間接地談。像我母親到晚年,,很操心我的小妹妹,,這依然是一種間接地表達對身后事的關(guān)切。
我岳父對這件事是比較坦誠,,不忌諱的,。第一講了,到最后要搶救的話,,他不希望插管,。第二個對身后事也有交待,怎么安排,。但是到最后,,家屬表示不要插管的時候,對方(醫(yī)院)就說了,,如果是屬于我們醫(yī)療組不利的,,你們要負責任。岳父雖然這樣交待,,但是他沒有白紙黑字,,所以還得插管。
人物周刊:你已經(jīng)提前寫好了(遺囑)?
王石:那是,。我希望,,如果中國的法律允許,至少我要呼吁能同意安樂死,。你不能決定你怎么到這個世界,,你可以決定怎么離開這個世界。所以羅點點他們做那個生前預囑推廣協(xié)會,,提倡“尊嚴死”,,我很敬佩。
人物周刊:你還在不斷地給自己制定規(guī)劃,、目標,。會很有一種緊迫感嗎?
王石:我虛歲七十,。人活到八九十歲,,不等于你能很正常地活著。不要給家庭和社會造成負擔,。你是不是還在創(chuàng)造財富,、創(chuàng)造價值?在這方面,,我自己覺得,,準備得比較早。你越早面對,,生活質(zhì)量越高,。
人物周刊: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看起來離那一天還很遙遠,。
王石:人生無常,。我的同學、戰(zhàn)友,,說走就走,。我原來恐懼,是怕體檢,,說有癌癥,。得癌癥,相當于你一條腿就邁進(死亡)去了,。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渡過了幾個難關(guān),比如你沒有得癌癥,,或者得了癌癥不知道,。
人物周刊:你早年被診斷過的那個血管瘤,,后來怎么樣了?
王石:那個不是癌癥,,但我一直和它相處啊,。左腿的神經(jīng),肌肉萎縮,,影響始終是在的,。后來我慢慢進入老年,更多的是擔心成為累贅,,擔心失去創(chuàng)造力,。還有,除了貪生怕死,,是怕自己提前死,,生命不夠完整。
人物周刊:你的人生已經(jīng)相當豐富精彩,,怎么樣才叫作生命的完整體驗,?
王石:你看很多人到老年就坐著輪椅。(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不能走動,,那不還得坐輪椅?那種感受我還沒經(jīng)歷,。我覺得生命就是這樣一個過程,,到最后你一定要去經(jīng)歷,去感受,。它不一定很愉快,,實在是痛不欲生了,自己痛苦,,對陪伴你的人何嘗不是。所以我還是覺得在中國提倡安樂死應該是非常好的一種選擇,。你沒辦法選擇怎么來,,但你可以選擇怎么走。
人物周刊:很多人對死亡的抗拒還來自于對親人的留戀,,希望看到兒孫成長,,心愿實現(xiàn)。
王石:人都有七情六欲,,血緣的,、友誼的,很難割舍,。但一定要割舍,。舍不得,,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要提前做準備,。你要和親人朋友交流,,一塊形成共識,怎么來面對這件事,,這是人生態(tài)度的問題,。
當然,你看我敘述得非常理性,,實際上人太理性就沒有意思了,。感性,才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所有的疼痛,,悲痛。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事無可預計,。
人物周刊:2006年前后,你的傳記作者周樺曾和你聊起幸福觀,。當時你說,,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似乎自我的幸福感在你們這代人身上不太被提倡,,常被忽略,。這么多年過去,你怎么看幸福,?是否幸福,,對你而言重要嗎?
王石:我還是不確定什么叫幸福,。到現(xiàn)在,,這個字眼對我還是很模糊的。在耶魯,、哈佛,,都有人講這門課,非常流行,。我也搜了搜,,他們講的內(nèi)容,對幸福的定義也不確定,。
去年央視做《朗讀者》,,我讀的是古羅馬塞涅卡的《論幸福生活》。我選的篇章,,是把怎么樣去戰(zhàn)勝,、克服你的苦難,,變成你的財富和積累。當你克服了痛苦,,那愉快的瞬間,,是不是就是幸福了呢?我不知道,。
重要的不是怎么得到幸福,。它當然是一個追求的過程。當你真正到手,,幸福瞬間就不是幸福了,。
人物周刊:這六十多年人生,有沒有什么事情讓你非常后悔,?
王石:只能說遺憾,。那時候在廣州也非常忙,但像星期天陪著家里人去公園,,一塊到餐館吃頓飯,,看音樂會,看電影,,這些都有,。但是到深圳創(chuàng)業(yè)之后,就根本沒有時間,,顧不上,。都是依靠家里人來照顧。等我意識到這一點,,小孩都大學快畢業(yè)了,。在她需要成長、需要父愛的時候,,你不在,。雖然現(xiàn)在關(guān)系是彌補了,但對我們都很寶貴的那段經(jīng)歷(是缺失的),,這個損失是彌補不了了,。
人物周刊:什么時刻是自己內(nèi)心最平靜的時候?
王石:應該是和家里人在一起,。
人物周刊:今天接受我們采訪的王石,有90%的真嗎,?
王石:我不能說的我不說,。我要說的,全是我負責,。我非常明確,。像“萬寶之爭”不能細說,,有對管理層的交待。這件事將來我也不會說,。
我這個人,,我不知道的事我說了,那就是我的認知問題,。我不能說的事我再說了,,那就是信用問題。
實際上我王石最大的價值在什么地方,?不是我特別能干,。這么多年下來,就是我講信用,。張維迎他很失望,,說我把個人股份放棄了。他不明白,,我現(xiàn)在最大的財富就是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