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乃清 / 編輯 楊靜茹?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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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敗的汽車旅館,、廢棄的游樂場,、加油站廣告牌,、古董老爺車……還有延伸向地平線的“無盡公路”：畫面中央是一條灰紫色粗壯公路，遠處飄著黛青群山,，橙紅的天空令人顫栗地燃燒著,。
眼前是鮑勃·迪倫（Bob Dylan）2016年的畫作《無盡公路》,，耳畔確乎響起他1963年的歌曲《明天太遙遠》：“如果今天不是一條無盡公路,，如果今晚不是一道蜿蜒小徑,，如果明天不那么遙遠，那孤獨對你來說算不了什么,?！?/p>
自上世紀60年代以音樂人身份成名以來，巡演組成了迪倫生活的重要部分,，他一年的表演高達100場次,，至今沒有放緩節(jié)奏的跡象。在路上,，他還拿起畫筆,，反復(fù)描繪這個國家的公路、城中街道和偏僻小徑,，他解釋說,，他對美國風景的描繪，可以概括為“奔波在這塊土地上,，心有所感,，付諸筆墨”。
迪倫數(shù)次設(shè)計“無盡公路”的構(gòu)圖,，嘗試不同色彩,，改變天空的呈現(xiàn)。好比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旅行家重返心愛的城市,，迪倫不斷從新的角度演繹同一景象,，他的繪畫技巧也隨著景象所傳遞的情緒的變化而變化。
橋上的男子(2007)Bob Dylan
“我不想用時代,、區(qū)域或心境來區(qū)隔它們,，我寧愿把它們視為一條長長弧線上的一個個點；它們構(gòu)成了一個連續(xù)體,，從我踏入世界開始,，隨我人生閱歷的積累而延展，因為我認知的改變而轉(zhuǎn)向,。無論是發(fā)生在巴西莫雷蒂斯的事件,，還是在西班牙馬德里賣給我《國家報》的人，都可能對我產(chǎn)生深遠影響,。上海是座擁有豐厚文化歷史底蘊的城市,，能在上海舉辦此次藝術(shù)展，我欣喜之至,?！?/p>
9月28日，“光/譜：鮑勃·迪倫藝術(shù)大展”在上海藝倉美術(shù)館拉開帷幕,，現(xiàn)場250余件作品,，涵蓋迪倫一系列速寫,、水彩、丙烯畫作及鐵藝雕塑,，揭示了這位靈魂歌者橫跨40年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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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展覽的學術(shù)顧問孫孟晉介紹道：“3年前，迪倫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在中國引起不小爭議,，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對他知之甚少，過去總以為他只是個唱民謠的音樂人,，但他是多面,、復(fù)雜的，迪倫的畫作如同他后期的歌詞,，內(nèi)容豐富且蘊含力量,，他用自己獨特的視角觀察事件，也記錄著時代的變遷,?！?/p>
迪倫開始畫畫，和1966年那場著名車禍不無關(guān)聯(lián),。那年夏天,，結(jié)束長達9個月的巡演，他已筋疲力盡,，只想躲回伍德斯托克鄉(xiāng)間好好過日子,。然而，7月29日午后,，迪倫騎的那輛“凱旋牌”摩托車后輪突然卡死,，他整個人被拋向空中，腦袋著地,，頸骨開裂……此后17個月,，他從地球表面消失了，死亡傳聞一度四處流竄,，這場嚴重的車禍“幫助”迪倫逃脫了毒癮和盛名之下不堪負累的一切,，后被認作他生命的重要轉(zhuǎn)折點。大約在那段時期,，迪倫拿起了畫筆,。
Bob Dylan 圖 / William Caxton
1973年，迪倫出版了詩歌與繪畫選集《寫寫畫畫》（Writings and Drawings）,，首次為他的歌曲配上插圖,。夾著筆桿的男人、戴著鐐銬的女人、變了形的電吉他,、五線譜般的城際線,，高樓仿佛在咧嘴大笑，小狗甚至有了張人類的面孔……展覽現(xiàn)場,，人們看到了青年迪倫早期創(chuàng)作的這批稚趣的素描。
在去年推出的“書寫世界”（Mondo Scripto）中,，迪倫精挑細選出自己最為膾炙人口的60首作品,，配以鋼筆手寫歌詞和鉛筆素描插畫，展現(xiàn)了他極具個人風格的視覺藝術(shù)與歌曲創(chuàng)作的互動,。這名詞曲創(chuàng)作巨匠反復(fù)審視自己的歌曲作品,，對其進行微調(diào)和加工，現(xiàn)場演出時,，他經(jīng)常對那些老歌做出新演繹,。“書寫世界”中,，部分歌詞被替換了幾行,，另一些則是完全重寫，邊上的鉛筆素描則延續(xù)了這種昔與今,、凝固與流動的對話,。
“書寫世界”中用鋼筆手寫的《隨風而逝》歌詞
迪倫的想象力兼具視覺性和聽覺性，華麗難忘的意象貫穿于他的歌曲,，繪畫和雕塑則是他表達想象力的另一出口?，F(xiàn)場，人們還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一大批由廢舊物品創(chuàng)作的“鐵藝”雕塑,，揭示了迪倫鮮為人知的對焊接和金屬制品的癡迷,。迪倫的家鄉(xiāng)以“鐵礦區(qū)”著稱，他的童年與工業(yè)為伴：笨重的器械與勞作大軍往來于礦山之間,；一車車鐵燧石和銹色的赤鐵礦被運往鐵路沿線……這些構(gòu)成了幼年迪倫眼中司空見慣的畫面,，老年迪倫重拾舊時工具，對工業(yè)鐵器制品加以改造,，用它們裝飾大門,、屏風、家具和壁掛,，他精心制作的“鐵藝”大門蘊含著符號,、玩笑與影射，以其特有的方式訴說著美國工業(yè)化時代的印記,。
鮑勃·迪倫的鐵藝作品 供圖/上海藝倉美術(shù)館
和這些怪異冰冷的金屬雕塑截然不同,，迪倫的畫作多是斑斕而詩意的，尤其是他繪制的一批日常靜物?？找巫?、單人間、廢棄的自行車,、俯瞰后巷的窗戶,、擺放花束的陽臺，有那么幾絲傷感,，但夸張造型和大膽用色又極富活力,。在迪倫的畫筆下，司空見慣的事物出現(xiàn)了某種捉摸不定的可能性,，他自己也說,，“線條交錯間我們就會模糊地感知到與我們所知的世界相異的東西?！?/p>
迪倫的歌曲在他各種演繹中生長變形,，類似地，他也喜歡重復(fù)繪制同一個場景,，但著以不同色調(diào),。同一個女人，艷粉,、水藍,、火紅的裙子，讓人產(chǎn)生不同的感官聯(lián)想,；同一條鐵軌,，背景翻滾著紫紅與海藍兩種天色，時而令人焦灼,，片刻又復(fù)歸寧靜,。
“鐵道”是迪倫畫作中的重要母題，畫布上,，鐵軌延伸至無盡的遠方,，似乎隱晦地指向迪倫的過往：從家鄉(xiāng)希賓小鎮(zhèn)上時時讓他等待在鐵道路口的送貨運礦的列車，到上世紀60年代紐約深夜伴他入眠的“穿行澤西大地以蒸汽為血的鐵馬”,；不過“鐵道”也將視線投向未來,，投向前路未曾有人書寫的機遇。
迪倫把他那些空寂的風景畫命名為“平凡之路”系列,，每次站立在中間那條大路前,，我都會想起他在《編年史：第一卷》中的回憶：“我的外婆高貴又善良，有一次她對我說,，幸福并不在任何一條路上,，幸福本身就是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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