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臉盤子，齊肩短發(fā)別著發(fā)卡,。淡淡的眉毛,，淡淡的愁悶，聲音和動作都是淡淡的,。

“仿佛世間發(fā)生怎樣的翻天覆地,，都沒能改變她掛在嘴角的微笑和藏在眼睛里的隱忍?！庇捌兜鼐锰扉L》的觀眾對女主角麗云發(fā)出如是觀感,。

這評價似乎也適用于演員自己。只不過,，角色之外的詠梅毋需“隱忍”太多,，她只是“要的本就不多”。

與她合作過的導演楊磊說,，詠梅接戲的準則只有三個：有時間聊這個人物,；她覺得適合這個人物；那段時間自己正好沒在旅行,。

2月中,，詠梅摘得“柏林影后”的消息傳來。貼吧里好些網(wǎng)友說：“得獎之后,，應該可以飛升了吧,？”

采訪詠梅的那天，她一共要接受八九家媒體訪問,?！暗锚労荛_心，但也不至于像做夢一樣,。哪有那么夸張呵,。”她語調(diào)平緩,，甚至還能嗅出點掙脫喧囂的渴望,。

“她就算不停止工作的時候,，也不怎么工作?！睏罾谡f詠梅是個出世的人,。“她不是一定要通過演戲來完成人生的愿望和感受,。她的心,，會在任何地方吸收營養(yǎng)?！?/p>

“這以后,？我打賭她絕不會比從前更多接戲。不然,，她就不是詠梅了,。”楊磊毫不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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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演”=“演”

《地久天長》講述的是主角耀軍（王景春）和麗云（詠梅）夫婦,，失去獨子星星之后的30年。這份痛楚不僅折磨了麗云夫婦大半輩子,，也壓在過錯方浩浩一家心上,，久久不能擺脫。

星星去世后,，齊溪飾演的浩浩姑媽茉莉過小年來探望麗云夫婦,。窗外，鞭炮聲正隆,，小孩兒玩耍不迭,。室內(nèi)的夫婦倆呆呆坐著，房間里沒有任何新年裝飾,，與一切喧鬧和歡樂絕緣,。耀軍雙腿分開，頭微低著,，悶聲抽煙,；麗云坐在桌子一旁，靠著墻,，身子微塌,，兩手攏著。既無法掩飾剛剛失子的痛,，又得打起精神招呼客人,。好容易找到個給茉莉端餃子的當口，可以躲開。似乎不如此,，那最后一根神經(jīng)便立刻要繃斷了,。

片中最后一場，大家團聚和人在國外的茉莉視頻,。從得知（曾和丈夫有過一段情感的）茉莉有孩子，到孩子被抱出來,，麗云的表情十分微妙：先是眉頭微皺的些許驚異,，繼而緊張，接著松了下來,，放心開懷,。觀影的空氣中似乎都有一股“還好，原來如此”的如釋重負,。

這樣一部從頭到尾都彌漫著苦楚的電影,，詠梅說自己在拍攝過程中并沒有帶著壓抑情緒，用的“零度表演”,。

“很多人,，包括中國演員看了會不服，會說咋了,，什么也沒演,。但是詠梅的表演確實是把這個電影的格調(diào)和風格帶進了表演里面來?！睂а萃跣浐秃糜?、《青年電影手冊》主編程青松對談時說，“她把那種最容易分心的表演拿走,，這個就很厲害,。”

楊磊第一次認識詠梅,，是不經(jīng)意地在電視上看到《懸崖》：畫面里的女地下黨（孫悅劍,，詠梅飾）安靜地燒爐子，和孩子對話,，問他作業(yè),，動作始終不疾不徐；直到收到丈夫密信,，告知她工作站已經(jīng)暴露的消息,，眼神里才透出了一絲的緊張和警覺。

“很奇怪,，這一段似乎也沒有多大的信息量,，也沒什么特別的。可我一點也沒走神,?！睏罾谙肫饋矶己芷婀郑降资鞘裁创偈棺约嚎吹媚敲凑J真,。

詠梅自認為低聲線和無法擴大的音量是自己的短板,，自嘲“沒法演舞臺劇”。但她的特質(zhì)是輕聲慢語,，口齒清晰,。有觀眾說，“詠梅似乎有種魔力,，使觀眾突然變成聽話的孩子,。”

講話過程中,，她眼皮閉合接著再打開的時間總略長于常人,。在有些人，這或許傳遞出一份傲慢和漫不經(jīng)心,；但詠梅眼神清亮篤定,，讓你確信：她不會怠慢，只是在認真地對待和思索,。

編劇陳彤記得,，電視劇《你是我愛人》開機的時候，劇本還沒全寫好,，她壓力很大,。“開機那天我見到詠梅,，人非常有親和力,。她建議我說，雖然柳宴這個角色是比較有控制欲的,，但她需不需要每次見到丈夫海強都那么強勢,，是不是要有所變化？”陳彤覺得有道理,，把角色進行了調(diào)整,。

詠梅很早便理解了人性的多面。不過,，無論角色設定如何,，表演起來始終是“靜水流深”的方式，會不會失之單調(diào),？

楊磊聽到這問題,，笑了。

“她是個很自信的人。即便她說話聲音很低,，但要一個蠻威嚴的狀態(tài)和強悍意思的時候,，完全可以通過她的自信來表達?！睏罾谡f,，“她不是塑造型的。不是我要演別人,。是演我自己和我理解的世界,。她會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不想表達別人的東西,。”

電影《刺客聶隱娘》里,，詠梅飾演的隱娘生母聶田氏戲份并不多,。但在隱娘被道姑公主送回、母女倆見面那場戲里,，還未開口,，聶田氏兩眼慢慢地跟住女兒，關(guān)愛,、探問,、歉疚、擔憂,，百轉(zhuǎn)千回,。正是這場戲，讓《地久天長》的制片人劉璇覺得,，是這部影片“特別突出的好的表演”,。

“這才是救贖”

“時間給的夠久,，無常就會出現(xiàn),。”這在《地久天長》的麗云身上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孩子,，工作,，再生育孩子的能力，一樣接著一樣失去,。到后來,，連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也失去，連丈夫都可能把握不住,，于是,，干脆連生的欲念也沒了。

開拍前，詠梅和一個失獨家庭深聊了7個小時,，那對父母的孩子在20歲時因為疾病離開,。她發(fā)現(xiàn)，對方極有傾訴的欲望,。那位失獨母親說,，她有次一直跟著一個孩子，覺得他像自己失去的孩子,，直到清醒過來,，才明白看錯了。在7個小時的訴說里,，詠梅更加深切地理解到那種“觸不到,、摸不著的痛感”。

然而,，影片里,，自始至終，對于導致人生劇變的那一家,，麗云夫婦沒有怨念,，沒有指責，所有悲慟全在歲月里自行消化,。

對“施害者”如此的原諒和包容,，在很多觀眾看來不可想象。

詠梅卻能理解,?！斑@才是救贖。不然的話,，你沒有辦法去面對這種失去,，你接下來的日子怎么辦？就像海燕這樣,，被良心折磨,。像（坦白前的）浩浩那樣，無法走出來,。那麗云是知道的,，因為她死過一回，所以她會說出,，你說出來就好了,，就沒事兒了?！?/p>

片中,，出事不多久,，麗云和耀軍就在一個深夜，悄然離開了和浩浩家擁有共同記憶的工廠與城市,，漂泊輾轉(zhuǎn),，直至在福建海邊的修理鋪扎下根來。

在詠梅看來,，他們選擇流浪,，不僅是一種逃避，“其實是一種善意的離開,，就是把輕松留給別人吧,。因為那個孩子（浩浩）也需要成長，要是總是面對這個傷痛的話,，都會過得不幸福,。”

因為兩家再無聯(lián)系,，麗云夫婦自認為給出的善意并沒有使浩浩一家解脫,。海燕一生始終背負著良心的譴責，晚年的腫瘤也像是積慮成疾的結(jié)果,。到海燕臨終前，雙方才病床相見,，所有的罪與哀傷似乎就此放下——也許最終也不曾真正放下,。

這恐怕才是人生最大的無奈？“人如何去面對苦難,，靠什么活下來,。這就是這個片子希望傳遞的?！痹伱氛f,。

王源飾演的養(yǎng)子星星到了青春期，看養(yǎng)父母怎么都不順眼,。耀軍和麗云無力阻攔孩子離家出走,。那一天終于到來時，他們的做法是：拿出孩子的身份證助他出門,，平靜地感謝養(yǎng)子這些年的陪伴,，也并不掩飾，養(yǎng)子是因為長得像星星,，才能“來到”他們家,。

“把他當成失去兒子的替代品，對于這個養(yǎng)子來說,，是不是不太公平,？”我問詠梅,。

她微微蹙了下眉?！耙菑墓?、道德的角度來，就沒法去公正對待人性這個事兒了,。麗云他們失去了孩子那么痛,，當然希望能看到一個自己的孩子，恨不能他就是自己的孩子啊,?？伤麄冇植皇悄軌蜃屔顝氐淄昝赖囊粚Ψ蚱蓿瑢ΓB(yǎng)子）星星一定是有缺失的,。最多給出物質(zhì),，很難能從心理上滿足星星對于親生父母的渴望。作為生命來講,，（他們那種‘替代心’）是一種自然的,、本能的東西?！?/p>

“有人認為,，有些痛苦，是無論怎樣也無法設身處地（感受）的,。會覺得,，你永遠也無法理解我?！蔽艺f,。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就是你愿不愿意打開,。有人愿意,，很多人是逃的，是繞開走的,?！比说街心辏伱犯幽軌蚶斫饷\的真相與精神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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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

《刺客聶隱娘》的大陸制片人劉杰記得,，2012年的夏秋之交，他和詠梅合作的電影《青春派》剛剛在做后期,，侯孝賢來探班,。劉杰跟他提到詠梅是個好演員，他沒多說話,，但顯然有了自己的判斷,。

“我和詠梅很快通了電話,，說進城來吃個飯。當時侯導就在旁邊,，以為詠梅會問一句干什么,，還有誰。結(jié)果她啥都沒問,。他有點失望,，呵呵?！眲⒔芑貞?。那頓飯是在工作室對面的鼎泰豐，吃的拌面和小籠包,?！皼]有過多寒暄。侯導對詠梅說,，我要拍一個戲,，有一個角色，我覺得適合你,?；仡^給你拿劇本看？”

如果說侯孝賢看到了詠梅氣質(zhì)里的典雅高貴,，導演李威則看到了另外一面,。

將近10年前，李威無意中從別人那兒聽到一個故事：一個性格剛猛的女司機,，嫁給一個唱旦角的男人，婚姻如何不幸,。

聽者有心,，他很快寫出一個大綱：女司機大雪外柔內(nèi)剛，快四十了沒有合適的對象,，直到遇見不得志的野外攝影師老關(guān),，兩人“不打不相識”，上演了一出恩怨情緣,。這便是電視電影《我的夏天》的雛形,。

“當時在北影廠朋友的工作室里,，看到詠梅的資料,，欸，覺得她很有勁兒,，眼睛里有一種野性的東西,。到底是蒙古族姑娘,，基因里帶著的?！崩钔f,。素昧平生，他第一次跟詠梅通電話,，用了整整一個小時講劇情,。

“說完之后，很長時間她沒說話,。倆人就干（等）在那兒了,。過了10秒鐘，我問她,，我打動你了嗎,？

“她說打動了。我說你有興趣嗎,？她說有興趣,。”

“我說這就好辦了,?！?/p>

拍攝周期不足一個月，演員片酬相當有限,，詠梅完全沒有還價,，就進組了。

男主演石涼正是詠梅本人推薦,。但他完全不知詠梅是誰,。見到她第一面，“這,，這,，完全不是個女漢子的樣子啊，這么文靜……”

直到戲中的大雪擼起袖子,，拎著滅火器和公交車上的小偷干仗,；在家里生嗆不了解她內(nèi)心、光知道說道理的老關(guān),，石涼才發(fā)現(xiàn),，喲，這人還真挺有那么股子犟勁兒,?！安荒芤悦踩∪斯,！彼南掳嫡f,。

大雪平時在車隊跟粗老爺兒們一塊說粗話,，別人都不敢惹她，她也極其反感別人拿“剩女”來說事,。對愛情,，既盼望，又秉持“寧缺毋濫”,。她喜歡非洲的草原,，一直計劃有朝一日去乞力馬扎羅山。

這么一個內(nèi)心和外在都比較強大的人物,，可到快開機了,，也沒有合適的服裝。李威有些著急了,。

“大夏天,，沒空調(diào)，特別熱,，我和詠梅就坐著一部金杯車,，在青島城里滿城轉(zhuǎn)。在車上我跟詠梅聊,，什么衣服又好看又不過時,？我們倆幾乎異口同聲：海魂衫,。就買男式小號的,，擼著袖子穿。鞋,，得翻毛皮鞋,，這個商場里沒有賣，只有勞保商店里有賣,。

買了鞋以后詠梅馬上就穿上,，有經(jīng)驗。因為那種鞋得出褶子,，踩剎車時有特寫,，如果硬邦邦的就不對了,。褲子上還有點油泥,。衣服？也不需要花枝招展的衣服,，挑了幾件牛仔布的,，淺藍帶格子的襯衫。齊了,?！?/p>

李威想起,，現(xiàn)在的一位流量明星當年跟他去“動批”，剛逛了兩下便起身離開,，“她說,，我的三圍都跟服裝師說了，你們看著買吧,，我還有事兒,，就走了?！彼χ鴵u頭,，現(xiàn)在哪還有女主演和導演一塊兒上街給自己的角色買衣服？“也挺奇葩的,?！?/p>

《刺客聶隱娘》編劇謝海盟曾在電影側(cè)記里提道，有些演員和制作團隊之間初次磨合,，可能多少有隔閡,，“隨和又氣質(zhì)高雅的詠梅例外”。

現(xiàn)在看來,，她性格當中的力量感與隨和,，其來有自。

素來,，母親用綿長的愛陪伴她,；父親熱愛文學和藝術(shù)，打小就教她做“獨立的,、有思想的女性”,。

根據(jù)《中國新聞周刊》的報道,，詠梅的父親從風餐露宿的電工,，靠自己打拼成為電力工程師。然而在改革大潮中,，昔日的兄弟和徒弟們下海經(jīng)商,，“掙該掙的錢，也掙不該掙的錢,?！备赣H認為貪欲足以毀掉他們，訓斥起來不留情面,?！八皇且粋€沒有能力讓自己物質(zhì)富足的人，只是不選擇那樣的生活，而是以一種超脫的姿態(tài)活到了最后,。最后給你的感受是,，他讓你相信了這一切，而且他比你幸福,?！?/p>

于是，該不該掙錢,，掙什么錢,，從中得到的滋養(yǎng)是什么，才成為她后來接戲,、衡量事情的標準,。

《地久天長》的獲獎，讓很多人重新發(fā)現(xiàn)詠梅,，繼而去點開那首近30年前拍攝的黑豹首專作品《Don’t Break My Heart》,。片中白衣女子衣襟飄飄，在吉普車上颯然帶風,。詠梅笑著說,，那時趕時髦，頭發(fā)造型是追的港臺流行的“蛇妝”,。她原本就喜歡有節(jié)奏,、有力量感的音樂，自由表達和富有個性的歌詞,。那時,，也經(jīng)常跟著朋友去外交公寓的俱樂部聽現(xiàn)場。在她,，這并不稀奇,。因為父親熱愛音樂，小時候家里老放民樂,、古典樂,、俄羅斯歌曲的唱片。

無論是走演員這條道,，還是選擇與音樂人欒樹結(jié)合,，父母給她的只有祝福。

在柏林得獎的當晚,，現(xiàn)場國內(nèi)記者問詠梅,，“（從臺上）下來后有跟誰分享獲獎消息嗎？”

“老公——”回答未經(jīng)半分思量,，聲音則拖得老長,，有點嗲。食指指著天,，身子自然搖晃,。一切都寫著這個女人的“開心”。

一直生活在有愛的環(huán)境里,，詠梅覺得自己分外幸運。但像上面那般外露的“恩愛”表達,，在詠梅已算相當稀有,。“我們沒有一點兒超脫凡俗的那個東西,。就是理解,、信任和尊重，如果沒有這些,，你就看不到愛情的真相,。”她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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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簡單”

幾年前,，在中華慈善總會罕見病代言人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詠梅遇見了肺動脈高壓公益組織“愛稀客”創(chuàng)始人黃歡,，一個80后的北京姑娘,。

這種病是一種隱性而致命的心肺血管臨床綜合征。得病的人外表健全,，實際患有嚴重的行動障礙,，嘴唇出現(xiàn)藍紫色，又稱“藍唇”,。在自己患病診療的過程中,，黃歡深感罕見病信息傳播和救助條件的艱難，于是發(fā)起成立了公益組織“愛稀客”,。

“發(fā)布會一結(jié)束黃歡就沖過來了,。當時她那個笑臉像花兒一樣燦爛，我都不知道她是一個生病的人,，但是我就被她這個笑容感染了,。因為她滿眼的渴望……同時我又覺得，天哪,，一下子來了一個非常沉重的東西,，得消化一下，就太,，太沉重了,。”

詠梅告訴我們，黃歡的病情初步穩(wěn)定,，但她只是特例：確診較早,，動手術(shù)不算太晚，也獲得了一些社會力量的支持,。對于不了解“藍唇”的人,，旁觀者完全無法去了解他們背后的苦痛和需要付出的巨大努力?！本腿缤?，共情是演員的基本功，但生活,，卻絕不只是表面透露出的信息那么簡單,。

從柏林歸來后，詠梅在接受GQ采訪的口述里,，提到了父母去世,，自己難以承受之痛，還有如今沒有孩子的生活方式,。其中特別強調(diào),，“（不要）給人一個印象，或者一種引導——你看詠梅,，49歲拿了獎,，人家不要孩子，結(jié)婚很晚,，還過得很好,。這不是絕對的，不是每一個人都這樣,?！?/p>

“為何如此在意這點？”

“因為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一個生活軌跡,。你怎么能知道我為什么是丁克,，我怎么走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當一些年輕女性面臨迷茫困惑的時候,，她們可能還沒有形成自己的準則或理念,，可能就只是看到了——成功。什么才算成功呢,？拿了獎杯算成功嗎,？那你今天做了一道美味算成功嗎？要是把一切簡單化,，會有人說,，我好討厭這個那個啊,，談戀愛也好煩哪，生孩子好煩哪,，工作這么辛苦那么累……她就會以為,，哦，你看,，不要孩子，就容易事業(yè)成功,。哪有這么簡單呢,？”

詠梅從不刻意爭取角色。很早便有自知：“我有無師自通,、可以稱作天分的東西,，但理論層面的還比較欠缺?！鄙踔?，一度惶惑于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個演員”？因為不了解行業(yè)規(guī)則,，因為對復雜人際關(guān)系的發(fā)怵和生疏,，以及，缺乏“非得要達到某個頂點”的執(zhí)著,。

演完大火的《中國式離婚》,，她的電話沒停過，走在馬路上會被人拽住,。她覺得眩暈,，干脆把手機設為呼叫轉(zhuǎn)移。15年了,，幾乎沒接過電話,，“但也沒錯過什么?！?/p>

因為個人原因,，她曾休息整整四年。復出后出演的一部電影,，戲份少,，不出彩。她的一位好朋友看了很為她不平,。

“這是一個兩三天就完成的角色,。其實就算‘打打醬油’吧。這個朋友是奔著我去的嘛,，她是覺得可惜?，F(xiàn)在《娘道》也有,，青春片也有，怎么就沒有中年女性的故事可以讓我們?nèi)タ茨?？也是希望看到成熟演員的發(fā)揮,，能滿足她這類觀眾的需求?！痹伱方忉?。

中年女性好角色缺失？她原本并沒意識到這點,，直到媒體連篇累牘地提問,、書寫，才發(fā)覺,，哦,，原來如此?！斑@個時期社會是有點浮躁,。過一段乏了，他（觀眾）就回過頭來了嘛,，又是另外的景象了,。其實，給瑣碎的生活以方法,，給它耐心,，我覺得就很好了?！?/p>

在行業(yè)里浸淫更深的楊磊,，和她看法相似：“每個時代有它自己的影視、精神產(chǎn)物,。你看曾經(jīng)電視的主流人群是大媽大嬸們,，那一陣婆媳戲就很多。再往前,，警匪戲,、清宮戲都流行。最近幾年,，也就是所謂流量受眾產(chǎn)品爆發(fā)的時候,。這些二十來歲的孩子人群多，發(fā)聲多,，消費強,，符合他們的產(chǎn)品自然冒得多?！?/p>

但他也指出,，詠梅的獲獎,，對于相當一批影視從業(yè)者是莫大的激勵?！靶U給演員們打氣的,。我想，寫出有質(zhì)感的中年人物,，也包括各個年齡段和階層的人物,，在影視創(chuàng)作里，一定不會消亡的,?！?/p>

一周前，石涼在泉州的一家影院看了《地久天長》,。麗云說話的方式,、口氣,，一下讓他跳到《我的夏天》里頭,。“雖然這兩個女主角完全不是一類,，但麗云在工廠里的幾場戲,，我忽地就會想到我們那個戲的修車鋪。想起公交車場她拿扳手的樣子,，那動作,，那氣息，是屬于詠梅的,。很神奇,，同樣的氣質(zhì)和表達，出現(xiàn)在兩個不同的人物身上,。沒有違和感,。那是一種血液里與生俱來的。她的表達方式,，她的心性,，就藏在這里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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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GQ報道《詠梅自述》,，《中國新聞周刊》報道《詠梅“候場”》。感謝所有受訪者,，以及導演劉杰,、劉進，演員嚴敏求,、焦剛,、丁志誠對本文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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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 鄧郁? 實習記者? 張瑋鈺? 聶陽欣? 發(fā)自北京

編輯? 楊靜茹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