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特約撰稿? boho? 發(fā)自伊斯坦布爾
編輯? 楊靜茹 ?[email protected]
頭圖:伊茲密爾的阿桑索爾
?
1
?
在伊斯坦布爾,半夜堵車可不是什么新鮮事,。
去年9月的某個凌晨,,我走出阿塔圖爾克機場,試圖趕上最后一班機場巴士,。
“沒車了,,一點半就停開了?!睅讉€濃眉大眼,、肚腩凸顯的出租車司機圍著我,準備聽我報出某個耳熟的地名,。
“塔克西姆,?”
還沒等我點頭確認,一只毛茸茸的手就伸過來,,拉住了我的行李箱,。隨后,我鉆進了一輛六人座私家黑車,。
“最近城里都沒生意了,,你是我今天的第一個客人?!背隽藱C場,,司機打破沉默,用不熟練的英語說道,。
這并不讓人意外,。2018年8月1日起,土耳其里拉暴跌的消息就霸占了國際新聞熱搜榜的頭條,;當(dāng)年年初開始,,土耳其和美國的外交關(guān)系持續(xù)惡化,土耳其以“與恐怖組織有牽連”為由,,拒絕釋放美籍牧師布倫森,。美國政府對此忍無可忍,宣布對土耳其實施制裁,,從此里拉匯率一落千丈,。
“你放心,我不是壞人,,土耳其只有好人?!彼緳C見我沒說話,,扭頭補充了一句,。接下來的十分鐘里,司機踩足油門,,在差點撞上一輛夜班大巴之后,,潛進伊斯坦布爾的主城區(qū),堵在了一列車隊后面,。
我坐直身體,,揉了揉惺忪睡眼。清真寺門外坐著三四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他們銀白的頭發(fā)在路燈下閃閃發(fā)光,,三四對剛走出夜店的情侶在燒烤攤邊打鬧嬉笑。不遠處,,一個穿著玫紅吊帶的女孩站在路邊兀自唱著一支西班牙流行歌,,她身后那面墻上,愛因斯坦正沖我做鬼臉,。
“過去五百年,,君士坦丁堡及其雄踞的狹長海峽給世界惹了許多麻煩。人們在這里拋頭顱,,灑熱血,,遭受了全世界最多的痛苦……我們發(fā)現(xiàn)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最后一場大會戰(zhàn),歐洲在最后一道防線上前赴后繼爭搶的仍是君士坦丁堡,?!庇骷依准{德·伍爾夫(Leonard Woolf)在《君士坦丁堡的未來》中這樣說道。
20世紀初,,奧斯曼帝國因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敗于協(xié)約國之手,,逐漸走向衰落。1923年,,土耳其共和國成立,,定都安卡拉。不過,,伊斯坦布爾并沒有因遷都而喪失了自身魅力,,它對西方敞開心扉,在此后的百年時間里,,仍然穩(wěn)坐“東方巴黎”的位置,,吸引了大量歐洲僑民。
司機把我放在獨立大街的入口,。
當(dāng)貝伊奧盧熄燈沉睡,,唯有獨立大街徹夜不眠,這條長達三公里的步行街不僅是繁華和榮耀的象征,,也是伊斯坦布爾神秘畫卷中最重要的一章,。在這里,,齊切克帕塞基餐廳接待過盛裝打扮的蘇丹和富商,佩拉宮酒店東方酒吧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留戀的異域風(fēng)情夜晚,,杜乃爾隧道見證了有軌電車揭幕式上的公羊獻祭,,清真寺的宣禮聲和舞廳里的爵士樂沿軌道并行,電車在古希臘式建筑之間蜿蜒穿行,,途經(jīng)幾座猶太教堂和領(lǐng)事館,,通往塔克西姆廣場——除了廣為人知的獨立運動和近代婦女游行,這里還留下了一戰(zhàn)時空襲的創(chuàng)傷,,也因宗教糾紛發(fā)生過數(shù)次特務(wù)謀殺事件,。
我從飾有巴洛克雕花的長廊下穿行,酒吧里擠滿了及時行樂的男男女女,,賣黑膠唱片的小販倚著墻,,懶洋洋地抽著水煙,一個紅發(fā)男孩蹲在蘋果手機店門前讀旅行指南,,他的眼鏡像啤酒瓶底一樣厚,。兩個巡邏警察見我吃力地拖著行李,湊上前問:“需要幫助嗎,?”
這個夜晚像是偵探小說的開頭,。
?
2
?
第二天,我睡醒后已接近正午時分,。在一家面包店沿街的小方桌邊坐下,,紅茶的清香勾起了食欲,我開始享用一只暖烘烘的蘋果肉桂面包,。
面包店正對面即是?ukurcuma(薩庫爾庫瑪),,這條街道上坐落著純真博物館那棟玫瑰紅老房子。街道有幾分冷清,,散落著兩三家地下古董店,,也許,只有古董愛好者和野貓才是這里的???。這座濃縮了伊斯坦布爾半個世紀的博物館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兒?《純真博物館》里,,帕慕克為“時間”獨辟一章:“生活讓我懂得,,想起時間,也就是亞里士多德說的那條把一個接一個的時刻連接在一起的直線,?!彼蟾耪J為,時間在古董街會流動得更慢一些,。
純真博物館旁邊的古董店
填飽肚子后,,我沿著忽上忽下的小巷到處穿行,。在伊斯坦布爾,,尋古訪今是一個隨時可以開始的游戲,。從圣經(jīng)時代到拜占庭時期再到榮耀六世紀的奧斯曼帝國,街頭的公共浴室,、古樹以及公園里的羅馬雕塑,,使人沉迷于時空錯亂的迷失感。游客們排隊登頂建于中世紀的加拉太塔,,并在塔邊那座奧斯曼時期的精美噴泉內(nèi)躲避暴雨,;有著700年歷史的Karacaahmet墓園里豎立著百年前詩人的墓碑,跟隨豪車和野狗的腳步在其中穿梭,,走到園區(qū)門口,,迎接我的是頗具超現(xiàn)實感的薩奇琳清真寺。
“我在電影里看見的伊斯坦布爾純潔閃亮,,難以琢磨,。”1922年深秋,,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在他登載于《多倫多每日星報》(Toronto Daily Star)的文章中這樣寫道,。
電車從加拉塔大橋上經(jīng)過,橋上站著一排釣鯖魚的男人,,他們可以從清晨一直待到日落,。眼前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在土耳其語中有“咽喉”的意思,是絲綢之路上連接黑海和地中海的唯一航道,。如果說土耳其是連接?xùn)|西方世界的紐帶,,那么可以說,博斯普魯斯海峽里流淌著文化變遷的記憶之水,。兩千多年前,,一艘艘承載絲綢、香料,、地毯和寶石的商船就開始在海峽上來往,。
16世紀,奧斯曼帝國的領(lǐng)土迅速擴張,,甚至達到了維也納,,一度使得歐洲各國驚慌不已。在那時,,英國尚未躋身歐洲強國之列,,卻已展現(xiàn)出了想要征服世界的野心。不同于其他歐洲基督教國家對穆斯林的敵視,,伊麗莎白女王為了打通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海上通道,、繼續(xù)拓展海外殖民地,,反而另辟徑,向蘇丹大獻殷勤,,博斯普魯斯海峽也由此記錄了一件最有趣的運輸品——一架出自著名制琴師托馬斯·達勒姆(Thomas Dallam)之手的管風(fēng)琴,。不過,此刻,,嗅著海水微微的咸味和老城區(qū)烤栗子的香氣,,看著那些土耳其姑娘視為靈巧情人的漁夫,比起追溯歷史軼事,,我更樂意默念帕慕克對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描寫:“我喜愛橄欖油炒紅辣椒的氣味,,落在平靜海面上的晨雨,窗邊倏然閃現(xiàn)的女子容顏,,寂靜,,沉思與耐心?!?/p>
兩個流浪漢躺在公園的長椅上看報紙,,清冽的陽光一瀉而下,照在他們倦怠的臉龐上,。
一切都是那么寧靜,,那么祥和,難以相信,,土耳其正在經(jīng)歷一場漫長的經(jīng)濟危機,,更不用提長久以來的民族沖突和政治對立。
土耳其人快樂著呢,。
?
3
?
在伊斯坦布爾停留五日后,,我按計劃來到海濱之城伊茲密爾。
Nurtettin是一個退役的空軍上尉,,他留著整潔的板寸,,胡子刮得很干凈。他開車來地鐵站接我,,鄭重地同我握了握手,,說:“歡迎你來,這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城市,?!?/p>
夕陽西下,愛琴海的溫柔從海底漸漸騰升,,籠罩著整片暖橘色的海灣,,渡輪的燈光像是墜落海中的星星。我聽到過一種說法,這里是詩人荷馬的故鄉(xiāng),,不過,,面對眼下平靜的大海,卻難以聯(lián)想起其作品《奧德賽》中特洛伊戰(zhàn)爭英雄奧德修斯與海妖塞壬搏斗的驚險場面,。
坐在Nurtettin家的客廳里,,望著海對面像是層層苗寨一樣的住宅區(qū),我渴望涼爽的海風(fēng)向我涌來,。然而,,環(huán)視四周,,我發(fā)現(xiàn)門窗緊閉,,空氣中充斥著煙草味香水的甜膩氣息。
“如果開著窗,,海鳥就會進屋,。”Nurtettin后來解釋說,。
離婚以后,,他獨自住在這套臨海的房子里,兒子成家立業(yè),,孫兒也漸漸長大,,或許是為了打發(fā)寂寞,他開始接待游客,。我注意到五角柜上有一小盒未開封的老虎牌清涼油和一串佛珠,,應(yīng)該是中國客人落下的。
“我不歡迎嬉皮士,,只接待像你這樣的正派人,。” Nurtettin拭去額頭上的汗珠,,“你們努力掙錢,,來這兒度假,然后再高高興興回去工作,?!?/p>
我小心翼翼端起桌上的熱茶,啜了一小口,。
土耳其在納粹橫行之時敞開懷抱,,為猶太人提供及時的避風(fēng)港,但其本身的民族糾紛卻由來已久,,亞美尼亞人,、庫爾德人、阿拉伯人、 阿爾巴尼亞人和土耳其人之間的戰(zhàn)亂早已寫進了各民族的史詩里,。土耳其國父穆斯塔法·凱末爾執(zhí)政期間,,民族同化政策得到了大力支持,庫爾德人作為中東地區(qū)人口最多的游牧民族被禁止使用本民族的語言,,民族矛盾一直沒得到解決,,政府將大量軍隊不斷派往東南邊境地區(qū)。
吸煙室旁邊的那面墻上掛滿了各類勛章,,我注視著Nurtettin在安卡拉迪亞巴克爾機場附近服役時和戰(zhàn)友的合影,。他是否駕駛著美國F-4戰(zhàn)斗機,參加過某場與恐怖分子的激烈對戰(zhàn),?他怎樣看待那些一直想為自己爭取獨立的庫爾德人,?他會和他們的現(xiàn)任總統(tǒng)埃爾多安一樣,覺得這是國家“一道流血的傷口”嗎,?
“你覺得土耳其現(xiàn)在安全嗎,?”我問。
“很安全,,人們很平靜,,就像外面的海一樣平靜?!彼f,,“里拉跌了,但影響不大,?!?/p>
Nurtettin帶我下樓,來到一棟挺拔修長的紅色建筑面前,。
它的名字叫“阿桑索爾”(Asans?r),,建于兩個世紀前,是一棟方便人們上下山的電梯樓,。站在阿桑索爾的觀景臺上,,科納克廣場的白色鐘樓顯得格外渺小,淺藍色的夜幕垂落,,清真寺和猶太教堂隱藏在黑暗中,,整座城市除了高大的棕櫚樹,便是海,。
我獨自在海邊坐了一會兒,。夕陽即將消失在地平線下,愛琴海的諸神傳說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反復(fù)想起的是《啟示錄》中那句關(guān)于士每拿的預(yù)言:“你務(wù)要至死忠心,,我就賜給你那生命的冠冕,。”這座歷史上被叫作士每拿的城市像花園一樣美麗,,看似與世無爭,,卻有著摧毀又重建的歷史,宗教迫害也大行其道,。在羅馬統(tǒng)治時期這里是東正教的信仰中心,,收留了許多避難教徒。如今,,前來圣坡旅甲修道院朝圣的人仍會記起,,教父坡旅甲(Polycarp)因拒絕承認凱撒是主,在安息日被活活燒死,。
耶穌對士每拿教會的教徒們說道:“你是貧窮,,你卻是富足的?!蔽也辉柺苄叛鲋嗟募灏?,但卻懂得嬉皮士的憂愁。我起身尋覓晚飯,,走進不知名的小巷,學(xué)著剛下班的白領(lǐng),,狼吞虎咽吃了一盤酸奶拌青椒和茄子,。
塞壬的甜美歌聲能讓水手失智、船只覆沒,,今晚,,或許也會潛入我的夢中。
Karacaahmet墓園
?
4
?
北上抵達安卡拉,,出了一點意外,。
“要待那么久啊?!彪娫捓?,房東柔伊略帶驚訝地感嘆道。她的臺灣口音十分明顯,。
“三天而已,。”
通完電話,,我放下行李,,打量著這間灰塵彌漫的屋子。眼下柔伊還在從荷蘭趕回安卡拉的路上,,她搞錯了我的入住時間,。柔伊的敘利亞朋友Ahmad把我?guī)У搅俗√帯!罢媪w慕你能去伊斯坦布爾,?!彼瓜潞π叩慕廾p輕離開了公寓,。
我走進廚房,,擰開水龍頭,一股銅黃色的銹水噴涌而下,,沖刷著許久無人使用的水池,。
窗外,一個小男孩在長長的石子坡道上漫不經(jīng)心地玩著滑板,。和晝夜不眠的伊斯坦布爾相比,,土耳其的首都安卡拉要低調(diào)得多,也安靜得多,。中古時期,,奔走在絲綢之路上的商人在此下馬歇息,倒賣羊毛,,飲用蘭莖粉制作的熱茶,。在今天,對于多數(shù)行色匆匆的旅人來說,,這里只是通往著名的番紅花城的過夜中轉(zhuǎn)地,,他們在清晨早早進入阿塔圖爾克陵墓參觀,然后趁著黃昏未盡,,搭乘長途大巴決然離去,。在此長眠的凱末爾恐怕不會料到,世界各地的人們前來排隊瞻仰他,,卻不肯在這座老城多加停留,。
“為什么來土耳其?”這是我們見面后,,柔伊的第一個問題,。
“因為匯率?!蔽颐摽诙?。
“那為什么來安卡拉?”這是她的第二個問題,。
“沒人去的地方,,我就去?!痹谌嵋梁退嵊训牧魧W(xué)租房生涯里,,他們還從未接待過除我以外的中國旅客,。
“安卡拉除了政府機構(gòu)和橄欖樹什么也沒有,只有辦簽證的人會在這里住上一晚,?!?/p>
柔伊問我去了安卡拉哪些地方。
和普通游客一樣,,我順著坎坷不平的石板路,,登上了安卡拉城堡的五角碉堡。在悠然的烏云和新興高樓腳下,,秋風(fēng)吹動著遠處的國旗,,一片橘紅色屋頂?shù)墓糯迓涫亲顪厝岬牧羰亍?/p>
安納托利亞高原熔巖裸露,荒原無盡,,仿佛訴說著自古唯有貧瘠與荒蕪,。表面上來看,安卡拉是行政化的無聊之地,,實則卻是人類發(fā)展史上被遺忘的一顆珍寶,。
7世紀起,赫梯人在此崛起,,弗里吉亞人和羅馬人相繼安家定居,,以至于當(dāng)人們回望安卡拉的過去,會發(fā)現(xiàn)拜占庭和奧斯曼時期反倒不是安卡拉最耀眼的時段,。從刻錄赫梯人的婚姻之事和河神判罪的楔形文字陶土泥板,,到墻面砌有噴泉底座的安卡拉城堡,再到安納托利亞文明史博物館草坪上散落的風(fēng)化石雕,,安卡拉孕育了一支文明,保留了一段安納托利亞完整的變遷史,。
“那么,,接下來你該無聊了?!比嵋辆锪司镒?。
最終,喝完一壺美式咖啡后,,她決定帶我去她學(xué)校附近的Hamam?nü地區(qū)看看,。天氣不錯,我們坐地鐵來到了Kizilay,,商廈的星巴克里人滿為患,,姑娘們在化妝品店里興奮地試妝。黑和白主宰了快銷服裝店,,體現(xiàn)著伊斯蘭教保留下來的樸素審美,,老一輩的伊斯坦布爾人避免穿他們榮耀的祖先們穿的艷紅,、翠綠和鮮橘色,安卡拉也一樣,。不過,,總的來說,這幅光景表明這是一個熱鬧,、晴朗的周末,。
Hamamo?nu?街頭售賣冰淇淋的小販
“我同學(xué)當(dāng)時就在這里,爆炸物碎片穿過書包,,扎在他的后背上,,我們不敢去醫(yī)院看他,也不敢告訴他的家人,?!痹谲囌緭Q乘時,柔伊回憶起了2016年那場可怕的爆炸案,。據(jù)官方報道,,爆炸系恐怖分子所為,針對當(dāng)時街邊的軍車,,至少造成28人死亡,。在安卡拉,你可以不對歷史感興趣,,但卻免不了聊到政治,,畢竟,“凱末爾主義”就是從這里首先贏得了擁護,。
“你不害怕嗎,?”
“想過退學(xué),可全世界學(xué)費最低的美術(shù)專業(yè)就在安卡拉,?!?/p>
我和柔伊相視一笑,我們是兩個窮鬼,。
“可日子還是要過,,你看,商場還是那么熱鬧,?!比嵋谅柭柤缯f道。
是啊,,真正安全的地方根本不存在,。我想。
何況,,有不少人都想留在這個動亂中的國家,。敘利亞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后,,500萬人跨越邊境,有人以土耳其為跳板從地中海偷渡到了西歐,,更多的人留在難民營里,,平日在大街小巷艱難乞討。柔伊告訴我,,Ahmad因為在當(dāng)?shù)卮髮W(xué)成績優(yōu)異,,已被允許入籍土耳其。
“他的家人呢,?”
“還在敘利亞,。”
“他喜歡土耳其嗎,?”
柔伊再次聳了聳肩,。畢竟,和多數(shù)同胞相比,,Ahmad已算幸運,。“他特別想去看一看伊斯坦布爾,,畢竟敘利亞也曾屬于奧斯曼帝國,。”
“你呢,?”
“不喜歡,,這里連普通面條也買不到?!?/p>
Hamam?nü街頭,,奧斯曼時期的典型住房經(jīng)過翻修,仍住著約250戶人家,。19世紀50年代起,,安卡拉開始接納周邊鄉(xiāng)村移民,這些二層木質(zhì)樓房便是那些淳樸山民搭建的,,凝聚了老一輩人的生活回憶,在過去,,當(dāng)?shù)卮蠹易逯苣r會聚在二層樓的廳室里喝茶,、談天、下棋,。一種肅穆的寂靜籠罩著這一片白墻紅瓦,,餐館旁的三角梅靜靜盛開,一對享用鷹嘴豆泥的情侶低聲交談,,售賣山羊奶酪冰淇淋的小販身穿上個世紀的刺繡服飾,,把冰淇淋放在手里無聲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逗弄著想趕快拿走冰淇淋的客人,偶爾有巡邏直升飛機從頭頂飛過,,打破這里的平和,,卻沒人像我一樣抬頭張望。
“那邊有兩排櫻花樹,,到了春天,,可能是全土耳其唯一能看見櫻花的地方?!比嵋琳f,。是誰竟然想到在粗獷的安納托利亞上種植這種嬌柔的觀賞樹木?
土耳其本身就是一個時刻處于矛盾中的國家:你可能是在亞美尼亞社區(qū)長大的希臘人,,也可能是有著俄羅斯血統(tǒng)的保加利亞人,,你可能和沒有家園的戀人私奔,也可能為了國家摒棄信仰,,你可能上一秒還在喝著茴香酒,,大嚼以色列烤肉,下一秒就聽見街角傳來槍聲,。
?
5
?
重回伊斯坦布爾,,我決定在亞洲區(qū)消磨最后的時光。
“我們剛起床,,要不要一起吃早餐,?”Baris打開門,笑容滿面地問我,。經(jīng)過二十天的旅行,,我已對土耳其人的混亂作息見怪不怪。
“我是Jam,?!?/p>
“我是Pease?!?/p>
三個法律專業(yè)的大男孩分別和我握了握手,,然后把我領(lǐng)進廚房,說:“來吧,,你需要認識Yana,。”
22歲的俄羅斯姑娘Yana是個環(huán)球旅行的背包客,,土耳其是她的第一站,。“我要在土耳其待一個月,,這里實在太棒了,?!彼贿叧匀髦危贿呄蛭彝嘎?,她會寫一本關(guān)于旅行的書,。“現(xiàn)在,,我為我的夢想工作,。”
Baris對Yana羨慕不已,,對他們來說,,出國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伊茲密爾古老的鐘樓
“但我們沒放棄學(xué)英語,,”Pease說,,“你知道,這里可是世界的中心伊斯坦布爾,?!?/p>
客廳里的電視正在播放愛情連續(xù)劇,我們光著腳坐在地毯上,,每個人都捧著一杯滾燙的黑咖啡,。
在土耳其,一個實習(xí)律師的收入是3000里拉,,每月房租是200里拉,,這便是三個男生畢業(yè)后所要面對的生活。即便薪水不高,,他們也無需承擔(dān)過多的房租壓力,。
“我們過得還不錯?!比齻€男生竟然擊掌歡呼起來,。
喝完咖啡,我們把咖啡杯緊緊倒扣在咖啡盤上,。這種始于奧斯曼宮廷侍女之間的算命游戲,,甚至被開發(fā)成了一個手機小程序。據(jù)說,,等咖啡渣在杯中凝固,,就可以用來預(yù)言每個人最想知道的事。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們開了一瓶啤酒,聊起了音樂和愛情,。Baris反復(fù)播放著周云蓬的民謠,,我走進衛(wèi)生間,,扭頭望向遠方那片柏樹林,老皇后清真寺悠長的宣禮聲突然響起,。
“新年快樂,。”客廳里,,Yana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