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我所知,,大約在1970年,,黃永厚先生已是皮影幻燈《哪吒鬧海》的制作人,。那時,,我已經(jīng)過了拎著小板凳去搶奪露天影院草坪的年齡。我敬仰有神仙踏著火輪正在鬧海的地方,,在合肥工業(yè)大學一個叫作“西村”的住宅平房,,我伸頭向一個正在放映幻燈的房間里看,,滿屋子坐著的全是黃先生家隔壁鄰居的孩子,墻壁上有哪吒的拼圖在動,。我也想找個座位,,卻發(fā)現(xiàn)唯一空著的小板凳上,已放著先生平日所戴的永遠簇新的貝雷帽,,表示這是先生的座位,。
當年身為合肥工業(yè)大學建筑系美術(shù)老師的黃永厚先生,經(jīng)常身著夾克衫,,頭戴貝雷帽,,出現(xiàn)在校園林蔭大道,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成為我少年時代心中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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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厚與畫家劉燕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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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一天,,永厚先生躍動的身姿,,落定在我家窗前。先生離窗戶還很遠就在喊:“老梁,!”那把頭伸到窗外的老梁是我父親,,他與永厚先生是建筑系的同事。同事之間經(jīng)常謀面,,永厚先生就毫不回避地道出了新情況:“聽說你兒子正在寫詩,。”我父親用鼻息回了一聲:“寫什么鬼詩,!我家這個詩人成天就在看螞蟻上樹,,我看沒有出息?!?/p>
“唉,!老梁,你不能這樣認為,,叫你孩子到我家去玩,。”老爸回答道:“行,,行,,以后就交給你了?!?/p>
我和文友弘曲曾經(jīng)在校園內(nèi)散步,,路過永厚先生居住的樓房。弘曲格外點明,,黃先生就住這里,。于是,,我更加留心。在燦爛的陽光下,,永厚先生家外邊曬著好幾棵大白菜,。當時還不是富裕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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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22日,,黃永厚與大哥,、大嫂等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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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想一個人偷偷拜訪名家,,但是我路過好幾棟樓,,都沒發(fā)現(xiàn)外邊晾曬著大白菜,只好折回了,。
現(xiàn)在只得和弘曲一塊前往,。我們在一扇緊閉的門前停下,正準備敲門,,我和弘曲同時發(fā)現(xiàn)門上貼著幾個字——“謝絕來客”,。我們商量了一下,就開始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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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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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厚先生開門后,,那一道由冷峻飛快地向慈祥轉(zhuǎn)化的目光,令我難忘,。當時永厚先生住得并不寬敞,,畫建筑圖的一號繪圖板占據(jù)了大半個房間。先生的筆墨紙硯旁邊,,此時擺放著幾樣菜肴,。我和弘曲首次登門,恰逢先生晚飯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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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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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永厚先生吃飯的勁道,,可以感到他的咀嚼格外香甜,。我匯報了因為他家門口沒有大白菜指引,,我對先生居住地在哪里有困惑,先生聽后朗聲大笑,,說:“好,,好,詩人沒有說錯,,我門口以后準備放白菜以便詩人辨認,。”弘曲說:“你門上貼著謝絕來客,?!毕壬忉尩溃骸澳羌垪l貼了好多年,,難道你們沒注意,紙條已經(jīng)發(fā)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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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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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開始融洽。我這個眼睛近視卻偏偏喜歡拎著眼鏡走路的人,,首次看到一號繪圖板上的菜盤移走之后,,永厚先生重擺宣紙,開始刻畫“李廣射虎圖”,。李廣將大臥石當成老虎勁射時的全身心投入,,令黃先生屏息凝神,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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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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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樁有趣的往事,,某年某月記不真切了,反正是一只老母雞也算禮物的年代,。一位愛好繪畫的農(nóng)民,,崇拜永厚先生,想跟他求畫,,拎著老母雞上門,。永厚先生的原話是:“老母雞你立即給我拎走,畫,,我可以給你畫,。”來者如獲至寶,,卷起先生所贈,,從墻角拎起老母雞,向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離去的瞬間,,將老母雞丟在樓道黑暗處。我與弘曲聽到樓道里母雞的叫聲,,方知母雞尚在,。
永厚先生喝令弘曲將母雞帶走。弘曲順從照辦,。弘曲和我走到先生看不見的地方,,將母雞塞到我手上。如今,,我想到的是:此事如果讓永厚先生知道,,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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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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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永厚先生出版《黃永厚文畫》,。書前附了我的一篇序言——《融化到此為止》,,序言大意是,永厚先生博大的文心,,猶如大海上漂浮的一塊堅冰,,這塊堅冰在大海上逐漸融化,連棲息在冰塊上的鳥兒都先后飛走,。
眼看這塊碩大的冰將要融入水天一色的境地,,但是這冰的內(nèi)核是一塊石頭,石頭上寫著幾個篆字:融化到此為止,。
這塊石頭也如同先生,,如同先生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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