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炳在我心中一直是個遙遠的名字,他跟袁隆平,、李嘉誠,、邵逸夫等等大腦袋一樣,是存在于歷史書上的生硬面孔。當他離世,,才猛地拍腳:為什么沒有趁他在世時采訪他,?
大概有半個月都埋頭在田家炳的自傳里,,他的自傳名目都與他本人性格相去甚遠:德被華夏,、澤蔭神州、名標星座……定語一個賽一個陣仗大,,我疑惑:他撐得起這些詞,?
了解他做的事情之后,又覺得這些詞不僅配得上他,,甚至因浩蕩顯得輕慢,。在做慈善之前,他的發(fā)跡路像一個標準的商人:看準時機,、適時出擊,、迅速上位、拿下市場,。1982年成立田家炳基金會后,,他將生意慢慢放手,精力也全部集中在慈善事業(yè)上,,中心是教育,。雖然幾十年的實際行動證明了,做慈善在田家炳這里不是講笑話,,但賣房捐學校,、貸款給大學,這兩件事依然令我震驚,。
因這篇稿子采訪了近十位田家炳的友人,、遠親,大家回憶起來也是眾口一詞的好,。戴希立先生翻過微博上關于田家炳先生訃告的評論,,發(fā)現(xiàn)沒有一條負面,連慈善家去世后總會出現(xiàn)的“沽名釣譽”都沒有,。他很感動,,我很意外。我相信那些悼念都是真心的,,因為我在追思會現(xiàn)場確實看到了天南地北自愿趕過來的人,,他們有的甚至第一次到香港。而我一位從田家炳中學畢業(yè)的朋友,,也在知道這件事情后深切悼念一番。
我從來不相信有眾口一詞的好人,,田先生的出現(xiàn)打破了我的刻板印象,。
但我依然覺得田先生離我很遙遠,我觸碰不到他。在戴校長提到的幾個故事里,,他的形象稍微具體了一些,。家鄉(xiāng)梅州大埔縣銀灘村計劃修建一個水電站,水位可能淹沒田家故宅“拱宸樓”,,那是田老先生長大的地方,。銀灘村的人最終告訴了田先生,他拿出了遷祖墳時候的魄力,,說只管淹,,沒關系。他花團錦簇地回了一趟故居,,準備離開時,,他叫住戴希立,說你陪我回去喝杯茶,。戴希立說,,回去下一個行程就要遲到咯?和田先生相處多年,,田先生從來只有早到,,沒有讓別人等過一次。
這次田家炳說,,沒事,,喝杯茶再走吧。
他們聊了些至今也很難再想起來的話題,,大概是回憶了一番在這故居的生活,。后半程是真實地喝了一杯又一杯茶。末了田家炳還說,,之后不一定有機會再回來了,。又看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大概就是那并未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一眼,,讓我將他拉近了一些。
然而當回到堆積成山的資料中,,他又一下被拉遠了,。這些書幾乎全是關于田家炳偉大光輝的重復敘述,就連旁人的回憶都把他架到了極高的位置,,他像是一個圣人——一個嚴格又寬容的父親,,一個精明但厚道的商人,一個傾盡家財的慈善家,。人性呢,?沒有。復雜性呢?沒有,。怎么會這樣呢,?
所以寫稿的時候一直在和自己打架,我想找到他更鮮活的細節(jié),,但所有人的描述都是一副面孔,。它們都指往一個方向:田家炳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到最后我也相信了這樣的結論,,但我的疑惑依舊沒有解開,。我想大概是我的問題。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復雜,,赤子之心是不是就是這樣,?我又想到之前采訪袁隆平,他提起水稻時矍鑠的眼神,,和田家炳提起教育時,,應該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