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人工智能可以幫我寫一本小說,,這樣我就可以退休了,?!?/p>
這是美國暢銷書作家丹·布朗(Dan Brown)首次來到中國大陸,。5月20日剛到上海,,他像許多外地賓客一樣游覽了黃浦江?!皟砂毒坝^非常具有未來感,我跟好萊塢工作人員說,,如果電影要拍紐約未來的場景,,那就來上海?!?/p>
第二天,新作《本源》媒體見面會上,,丹·布朗幾乎是蹦跶著出場的,他單膝向前,,兩手一攤,,迎接座下的熱烈掌聲。
“我對中國媒體有特殊感情,,因為中國記者曾救過我,。2013年,我的上一本書《地獄》剛出版時,我在佛羅倫薩有場規(guī)模巨大的全球媒體發(fā)布會,,主持人請大家提問,,結果臺下死一般沉寂,尷尬的五分鐘過去了,,突然有位中國記者提問——丹·布朗先生,,您什么時候來中國?”
自1996年起,,丹·布朗正式開啟寫作生涯,,先后出版《數(shù)字城堡》《騙局》《天使與魔鬼》及《達·芬奇密碼》等四部小說,其中,,讓他真正成為“那個丹·布朗”的《達·芬奇密碼》,,一經(jīng)問世就高踞各大暢銷書排行榜榜首,打破銷售紀錄,,創(chuàng)下書市奇跡,。此后,《失落的秘符》《地獄》及去年的《本源》相繼問世,,丹·布朗的作品被譯成56種語言,,所有書籍全球銷量已超過兩億冊。
但鮮有人知道,,眼前這位炙手可熱的暢銷作家,,當年第一本書《數(shù)字城堡》在美國只售出12本,其中六本還是他母親背著他偷偷買的,?!拔医?jīng)常回望過去,,記得《數(shù)字城堡》剛出版時無人問津,,那是我第一次開簽售會,等了足足三小時卻沒有一個人來,,但《地獄》簽售會,,人們排隊排了三公里……別人問我,你怎能忍受坐那兒簽名簽五小時,?我說,,因為我記得當初一個人都沒來的時候?!?/p>
5月22日上午兩場專訪間隙,,丹·布朗在餐廳的鋼琴前信手彈了兩支小曲,他說,,自己的日常消遣就是打打網(wǎng)球,,彈彈鋼琴,。
在沒見過他的人眼中,這位“隔壁老丹”會像美國很多姓布朗的人一樣,,隱身于幸福平庸的人海中,,他在這里嘗到了小籠包,迷戀上面那18個“有著數(shù)學的精妙”的褶子,。采訪結束,,他還迫不及待地要去路邊攤。
“我有個朋友告訴我,,去上海千萬別錯過蔥油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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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布朗密碼
牛津布襯衣,,外套深藍西裝,,來自新英格蘭的丹·布朗著裝低調素樸,他那淺栗色的頭發(fā)略顯稀疏,,卻打理得整潔體面,。
“哇!底下好多手機在拍照,!”54歲的他露出孩子般的欣喜神情,。
5月22日晚,丹·布朗現(xiàn)身上海圖書館近千人的報告廳,。早在兩周前,,他的講座開放報名當天就已爆滿,這會兒走道樓梯已被擠得水泄不通,。丹·布朗為中國讀者帶來了新作《本源》,,更從美國千里迢迢帶來幾樣穿越時空的道具:父母親的車牌和他童年裝訂成冊的第一本小書,由此開啟“丹·布朗密碼”之旅,。
丹·布朗生于美國新漢布什爾州一個宗教與科學相融的家庭,,母親車牌上的“KYRIE”意為希臘文“上帝”,父親車牌上的“Metric”則是度量衡單位,。
“我母親是虔誠的基督徒,,父親是狂熱的數(shù)學家,他大概只在解決數(shù)學難題時才經(jīng)歷過上帝吧,!記得我小時候,餐前母親會做長段禱告,,父親就將盤里的小胡蘿卜切開,,教我們圓錐曲線,可見我的成長是多么分裂,,所以那時我就是個問題小孩,,現(xiàn)在又成了個問題作家,。”丹·布朗自嘲道,。
五歲那年,,小布朗與母親合作完成了他的第一本書《長頸鹿、豬和著了火的褲子》,,由他口述,,母親寫在紙板上,釘了兩個小洞,,用繩串起來,。丹·布朗舉起近半個世紀前的這部處女作,詭異地笑了——“顯然,,這是一部驚悚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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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柏林,,丹·布朗(左一)與電影《但丁密碼》的主創(chuàng)人員(左二起)奧瑪·希、菲麗希緹·瓊斯,、湯姆·漢克斯和導演朗·霍華德,。該電影改編自丹·布朗的小說《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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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丹·布朗而言,提問與解謎是根植于家庭的傳統(tǒng),。年幼時,,他的父親就喜歡在家設置解謎游戲。圣誕節(jié)時,,他用信封里的謎題引導孩子從一個地點走向另一個地點,比如從廚房的冰箱走到浴室的水槽,,尋找圣誕禮物。
“我父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82歲了,,但每年圣誕節(jié),,他還給孫輩們設計尋寶游戲,但現(xiàn)在的孩子都上網(wǎng),,他們谷歌一搜就能找到答案,,所以現(xiàn)在的謎題非常難?!?/p>
丹·布朗的家鄉(xiāng)??巳負碛小皩W院小鎮(zhèn)”的美譽,“那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有常春藤盟校的秘密俱樂部,,有美國開國元老設立的共濟會地方分會集會所,還有早期政府星羅棋布的秘密通道,。當?shù)鼐⒎肿有惺鹿詮堄稚衩?,這在新英格蘭已成因襲已久的傳統(tǒng),。”
在菲利普·??巳睾桶⒛固卮髮W的學習,,讓丹·布朗接觸到橫跨各個學科的知識,期間他還獲得去西班牙塞維利亞大學一年的機會,,在那里他選了一門從未接觸過的課程:藝術史,。
正是在這門課上,有次教授演示達·芬奇作品《最后的晚餐》幻燈片時,,信手拈來指出了幾處疑團,,同學們都已昏昏欲睡,丹·布朗卻聽得津津有味,,這為他后來創(chuàng)作《達·芬奇密碼》播下了種子,。
大學畢業(yè)時,丹·布朗迷上了兩件事:寫作和譜曲,。在1989年創(chuàng)作出版的專輯《動物們的合唱》中,,他將孩子們的歌聲通過音響合成器轉制成各種動物的聲音,惟妙惟肖,。
1991年,,“小鎮(zhèn)青年”丹·布朗懷揣著音樂夢去了洛杉磯?!澳菚r年輕,,總想著譜曲比寫書更浪漫,想象中去洛杉磯做音樂特別拉風,,還會遇見好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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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xiàn)實與夢想總有距離,,家教規(guī)矩的丹·布朗發(fā)現(xiàn)自己與那里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我那時住在好萊塢,聽來很棒,,但其實很糟糕,,我租住在一個音樂家群居的大樓里,他們不是古典音樂家,,都是搖滾樂手,,長發(fā)、文身,,我當時就像個嚇傻了的小孩,,自問:我在這干嘛呢?那時的生活令人震驚,,不過我也學到了,,不要以封面來判斷一本書,我也遇見不少看上去古怪但其實很好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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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杉磯,丹·布朗進入赫赫有名的國家作曲學院,,他的音樂受到賞識,,還遇見了自己未來的妻子——比他大12歲的藝術創(chuàng)作系主任布萊斯·紐頓。
“很有意思,,我們第一次碰面是個周五下午,,我拿著磁帶走進她辦公室,我穿西裝打領帶,,因為挺晚了,,顯然她不太高興,問我,,你是干嘛的? 我說,,我是歌手。她說,,不可能,,你穿的是什么?,!你瞧,,她的態(tài)度不是很友好。但是第二天她給我打電話了,,她聽了我的專輯,,很喜歡,讓我下周一去開會,?!?/p>
丹·布朗和布萊斯·紐頓發(fā)現(xiàn),兩人不僅都熱愛音樂,,而且都鐘情藝術,,尤其是達·芬奇的作品,他甚至給她取了個外號“達·芬奇的狂熱信徒”,。
“她非常喜歡米開朗基羅和達·芬奇,,所以她經(jīng)常為我搜集資料,她對我?guī)椭艽??!?/p>
雖然在音樂上紐頓沒能成功經(jīng)營丹·布朗的專輯,但在文學上,,她卻助了他一臂之力,?!八敾邸⒂哪?,富有創(chuàng)造力,,而且非常迷人。她從不讓我動手干家務活,,我在創(chuàng)作寫歌時,,她就忙著燒飯煮菜,或者畫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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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曲》到AI:宗教離場,科學為王,?
早在洛杉磯期間,,丹·布朗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種堅韌不拔的毅力,而這恰恰是那些年少氣盛的音樂人所缺乏的,。至今,,他仍保持每天凌晨4點起床的自律?!叭绻?點不能準時來到書桌旁,,我會覺得自己錯失了最佳創(chuàng)作時段?!?/p>
每逢寫作失去靈感,,他就換上自己的“秘密裝備”重力靴,像只蝙蝠一般倒懸于天花板上,,“我一直希望克服重力,,當你倒掛在那里,會有一個完全不同的視角,,我覺得這對思考很有幫助,。當然,我也要保護眼睛,,促進血液循環(huán),。”
或許,,反常思維和全新視角能讓丹·布朗體察到常人忽視的隱秘世界,。
對他而言,提筆創(chuàng)作懸疑小說純屬偶然,。1996年,,他和朋友去大溪地度假。在沙灘上漫步時,他撿到了一本別人看完不要的書:席尼·雪爾頓的《末日追殺》,。翻開第一頁,,他就被小說劇情深深吸引,一口氣就讀完了整本書,。
那天,,他躺在沙灘上,心里冒出個念頭:這樣的小說我也能寫,。
于是,丹·布朗開始構思第一本小說《數(shù)字城堡》,,靈感來自國家安全局因為一封電子郵件審查一個大學生的偶然事件,,他沿著公民道德與政治、國家安全與機密的思路,,以監(jiān)察為題旨展開寫作,,盡管作品沒引起關注,但他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文學道路,。接下來的《天使與魔鬼》中,,他開始將自己從小到大對宗教和科學的迷思融入故事,并縱深發(fā)展,,直到《達·芬奇密碼》粉墨登場,,他選擇了頗受爭議的題材,以《最后的晚餐》為支撐點,,將神圣的基督和密碼學一同撬動起來,,最后贏得令人眼花繚亂的銷售量。
同為暢銷書作家的史蒂芬·金評價,,丹·布朗的作品就像蘋果電腦和奶酪,,沒人會不喜歡;《衛(wèi)報》曾揶揄他的小說,,“一些天主教或藝術史的相關知識,,講述面目可憎的僧侶如何在大博物館中襲擊平民”,并分析了讀者熱愛他小說背后的心態(tài),,“人們喜歡學習新知識,,如果有可能,他們更喜歡以謀殺為背景——被害者是美術館館長,,胸口有用血畫成的五芒星——來完成這樣的學習,。”
面對外界褒貶,,丹·布朗卻是坦然以對:“我就是要把像蔬菜一樣的知識包裹進冰淇淋的甜美外殼里,,讓讀者在享受中學到知識。”
關于《達·芬奇密碼》,,丹·布朗也曾因其官司纏身,。2006年,兩個歷史學家將他告上法庭,,指控《達·芬奇密碼》剽竊他們的著作《圣血與圣杯》,。為此,丹·布朗站上證人席自辯,,法官事無巨細地詢問他創(chuàng)作細節(jié),,比如購買參考書的日期和順序,甚至問到他買書時有沒有拿小票去退稅……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庭審間隙,,一個速記員還跑到證人席邊問丹·布朗索要簽名。最后丹·布朗勝訴了,,但那本《圣血與圣杯》的銷量也開始暴漲,。
丹·布朗對宗教充滿質疑的小說,在西方世界引起巨大爭議,。他曾因《達·芬奇密碼》招致天主教會的批評抵制,。《天使與魔鬼》改編成電影時,,梵蒂岡教會禁止劇組進入拍攝,,最后他們只好在美國用白色泡沫搭景。經(jīng)歷了各樣波折后,,丹·布朗只得苦笑,,“我和梵蒂岡是最好的朋友?!?/p>
近作《地獄》中,,丹·布朗將但丁的《神曲》解讀為“一個充滿密碼符號及秘密通道的國度”。新作《本源》中,,他不僅深挖千年宗教核心,,還端上了最熱門的人工智能這道大菜?!艾F(xiàn)在,,人們對于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形成兩個意見陣營:一派持悲觀態(tài)度,認為人工智能將毀滅人類,;另一派認為它可以幫助我們解決饑餓,、污染和人口激增問題。我屬于后者,?!?/p>
一顆從3D打印手槍里飛出來的子彈,、主角乘坐特斯拉無人駕駛電動車亡命天涯、人工智能貫穿整個故事參與破案……丹·布朗將最具時代感的元素融入《本源》中,,順帶領著讀者游覽了西班牙的名勝建筑,。
父母親的時代落下了帷幕,禱詞和數(shù)學獎杯都已成往事,,觀念的種籽卻落在了后輩身上,,深受濡染的除了丹·布朗,還有他的哥哥格里高利·布朗,,他創(chuàng)作了一首名為《達爾文彌撒》的歌曲,,以教堂圣樂為旋律,但歌詞卻是進化論的內容,,科學和宗教在這首歌里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狂熱,,聽到這首歌后,丹·布朗產(chǎn)生了創(chuàng)作《本源》的靈感,。
小說結尾,丹·布朗將密碼設為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的一句預言詩:“黑暗宗教就要離場,,甜美科學即將為王,。”他確乎要借蘭登教授之口回答自己與神摔跤半個世紀的探尋,,“其實布萊克是個很有精神追求的人,,他認為宗教分兩類:一種是打壓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黑暗而又教條的宗教,另一種是鼓勵內省和創(chuàng)造力,、充滿光明而又坦蕩的宗教……布萊克的最后一行詩,,可以簡單解釋為:‘甜美的科學將會摒棄黑暗的宗教……這樣進步的宗教就能蓬勃發(fā)展起來?!?/p>
丹·布朗的中文詞匯還非常有限,,目前只會說“《本源》”和“謝謝”。接受本刊記者專訪時,,面對“這是最好的時代,,還是最壞的時代”之問,他遲疑了片刻,,并沒正面作答,。
但顯然,在這個時代,,丹·布朗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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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大師在跳舞,太極密碼,,天使魔鬼
人物周刊:撰寫《本源》的四年里,,你進行了大量調研,,前后采訪了數(shù)十位科學家、未來學家,、歷史學家和宗教學者,。不知你的問題都找到答案了嗎?
丹·布朗:我想說,,問題永遠比答案有趣,。我覺得比起答案,問題更能體現(xiàn)一個人是什么樣子的,。
比如,,如果我遇見某個人,如果他第一個問題就問:你信仰上帝嗎,?這就告訴你,,這個問題對他很重要。這就是為什么我說問題比答案有趣,,問題告訴你一些關于這人的事情,,當我和很多科學家討論時,他們會問宗教,、物理學等各方面問題,,所以我知道什么對他們而言很重要,我也能向他們學到很多,。
人物周刊:那你信仰上帝嗎,?
丹·布朗:我是不可知論者。就是說,,我沒找到上帝存在的證據(jù),,但我知道得也不夠多,不敢說沒有上帝,。我不想假定自己是無神論者,,我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上帝,所以處于中間地帶,,并沒有找到答案,,這看上去是個很懶的選擇,但同時也算是種謙遜的態(tài)度吧,。
有時候人們將我和無神論者聯(lián)系起來,,我沒看到有個上帝控制所有事態(tài),但我也沒有足夠信息表態(tài)說世上沒有上帝,,我從沒這么說過,。
人物周刊:你生于基督教氛圍濃厚的家庭,父母對你的影響是怎樣的,?
丹·布朗:我父母都從事教育行業(yè),,父親是數(shù)學老師,,母親是音樂老師,她是非常虔誠的基督徒,,所以我在一個科學和宗教混合的世界里長大,。在家里,他們鼓勵孩子們問問題,。我從小就去教堂,,在那里知道了亞當和夏娃,10歲之前我一直都相信上帝創(chuàng)造了世界,,直到我去了一個科學博物館,,看到了達爾文的進化論,猴子是怎么慢慢進化成人的,。我去找神父,,然后問他,那個故事是真的嗎,?那個神父說,,好孩子不會問這樣的問題。那時我很生氣,。我說,,我想知道答案!那以后我漸漸遠離了宗教,,開始靠近科學,學習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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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丹·布朗同名作品改編的電影《達·芬奇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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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科學路途上走了很長一段以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走回了原點??茖W里的終極問題事關靈魂,,現(xiàn)在我們有佛教哲學家和次原子粒子物理學家等等,在科學最深處,,這種殊途同歸開始浮現(xiàn),,這就是我為什么想寫《本源》這本書,我想找到一個中間地帶,,你可以有理智科學的思想,,同時不必犧牲你的信仰。
人物周刊:宗教和信仰應該是兩個概念吧?
丹·布朗:當然,!它們非常,、非常不同!我不知道中文表達,,但用英文時你會很清楚地知道兩者的分別,。宗教是一個結構,,它是人類圍繞信仰建造起來的東西,比如:這是規(guī)則,,你要做這個做那個……如果你不做這個,,那你就會有麻煩;如果你做了這個,,你就沒問題,,這就是宗教。
信仰更關乎個人信念,,是個人和周遭世界的關系,,如果你與之產(chǎn)生了某種關聯(lián),那么你就有了信仰,,但或許你也會有些疑問,,關于對錯、愛與被愛等等,,這是一種靈性上的關聯(lián)和追求,,我和一些中國人討論過佛教,你知道嗎,?在美國,,佛教是一種哲學,它不是宗教,。
人物周刊:說說你第一次接觸東方哲學的經(jīng)歷,?
丹·布朗:我讀過很多關于佛教的書,但很少實踐,,我曾試過超覺靜坐,。我從小在大學校園里長大,那里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我們有教堂禮拜,,他們有超覺靜坐,那是我第一次接觸東方哲學,,當時我還只是一個七年級的孩子,,但就在想,他們在干什么,?或許,,孩提時佛教思想就對我形成了沖擊。
例如遭遇交通擁堵,,你焦躁不安,,這太煩了!但佛教觀點讓你換個角度看待,,‘這是不是在提醒我不太耐心,?’這對我來說很有趣,,因為不是西方的思考方法。
????? 按照西式思維,,你會想,,真倒霉!太荒唐了,!我想做這件事,,但撞上了這塊絆腳石,現(xiàn)在我不能做了,。但東方哲學會引導你思考:這塊絆腳石要教會我什么,?這實在很有力量,所以我對此很感興趣,,而且我年輕時還讀過蓋瑞·祖卡夫(Gary Zukav)的《物理大師在跳舞:新物理學概況》(The Dancing Wu Li Masters:An Overview of the New Physics),,書中討論了量子力學和佛學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真的很有趣,!
人物周刊:前兩天你開玩笑說來了中國后可能會寫一本《太極密碼》,,你怎么理解太極符號里的黑與白?
丹·布朗:我認為它代表著人類靈魂的兩面,。真實情況就是,,我們有激情,也有懼怕,;我們懷揣希望和夢想,,但同時也要面對恐怖主義。我們有愛,,也有恨,。
人物周刊:就像你的作品取名《天使與魔鬼》?
丹·布朗:(大笑)天使與魔鬼,!沒錯!謝謝你記得這本書,,我最早寫的幾首歌里就有一首《天使與魔鬼》,,講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是復雜的,我們都有兩面:黑暗和光明的部分,,不只是說你內心有罪惡的一面,,而且是說你有時剛強,有時軟弱,。
太極符號似乎就用一種美麗的方式說明了這點:瞧,!你可以有黑暗和光明的兩面,如果你沒有黑暗面,,那么光明也無處照耀,,如果你沒有罪惡面,,那么愛也無處滲透。
這讓我想起萊昂納德·科恩的歌詞:“世間萬物皆有裂隙,,因此光才可以透進,。”
對,!對,!太棒了!我超愛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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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正面臨前所未有的道德困境
人物周刊:你之前提到隨著科技迅猛發(fā)展,,我們需要以更多倫理道德來裝備自己,對此可否舉例說明,?
丹·布朗:當然,,我認為挑戰(zhàn)在于我們的科技飛速發(fā)展,但我們的倫理道德卻發(fā)展得很緩慢,,每一種新科技都會成為發(fā)明下一種新科技的工具,,比如我們發(fā)明了電腦,它又成為研發(fā)基因工程的工具,。正因如此,,我們人類正面臨前所未有的道德困境,比如無人駕駛的汽車特斯拉,,如果一輛無人駕駛汽車撞到了行人,,責任應該歸咎于誰?是為這輛車編寫程序的程序員嗎,?還是特斯拉公司,?我們以前從未面臨這樣的問題,這個例子背后有成千上百個問題,。
所以我們應當如何裝備自己,?我們應當學習劇變之下的倫理。以基因工程為例,,它的目的是創(chuàng)造出“超級人類”,,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負擔得起基因工程的造價。所以后果是,,我們有這樣的“超級人類”,,就會有那樣的“次級人類”,人類就會分裂成統(tǒng)治者和奴隸,,這就是我們要解決的眾多道德困境之一,!又比如人口爆炸和過剩的問題,我寫的《地獄》講的就是人口過剩的惡果,瞧瞧我們都做了些什么,?但從倫理上講,,我們真的就應當絕育嗎?
人物周刊:你在《地獄》開篇中強調,,“地獄中最黑暗的地方是為那些在道德危機時刻保持中立的人準備的,。”
丹·布朗:如果你什么都沒做,,站在那里袖手旁觀,,你就是問題的一部分,這就是全世界目前正在發(fā)生的,。
人物周刊:你對當下這個時代怎么看,?它是變得更好了還是更壞了?
丹·布朗:變得更壞了嗎,?呃……(笑)對一部分人來說它變得更好了,,對另一部分人來說它變得更壞了。我們這個社會分化得非常厲害,,一小部分人掌握金錢和諸多想法,,他們在改變世界,在解決問題,,又或者說在制造問題,,這取決于你看問題的角度,但絕大多數(shù)人感到自己被剝奪了權利,,被社會邊緣化了,,他們無力應對各種變化及其產(chǎn)生的影響。所以他們就說,,好吧,,我只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算了,但這很危險,。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恐怖主義?小說《本源》中,,人工智能溫斯頓查到一名前海軍上校,因為妻兒在恐襲中喪命的悲痛,,他后來被洗腦成了殺手,。
丹·布朗:我相信恐怖主義這樣的事情是人類社會出現(xiàn)問題后的一種癥狀,如果那些恐怖分子可以用平和的方式制造改變,,他們大概也會去做,但問題是,,他們也許試過所有方式,,最后會想,除非我做出些動靜特別大的事情,,不然沒人會聽到我的聲音,,這是他們讓自己被聽到的唯一途徑,,這就是社會出現(xiàn)問題的一種癥候。
老實說,,原教旨主義者很危險,,這種原教旨主義可以說到宗教、科學等各個方面,,它就是把一件事推向極端,,極端主義一定是危險的,即使事情的出發(fā)點是好的,,但走向極端一定不好,,但社會上這樣的問題正在滋長,恐怖分子本身也是極端主義的受害者,。
人物周刊:看上去危機無處不在,。在美國,你最關注的社會問題是什么,?
丹·布朗:我關注教育,,我認為教育是解決大多數(shù)問題的途徑。對話和理解很重要,,如果你沒受過教育,,你很容易輕信一切。要是有人站出來喊,,這就是真相,,你就相信了,因為你沒受過教育,,你不知道如何提問和質疑,。
如今的人們生活在“后真相時代”,本來真相如同重力,,是我們所仰賴的,,但在如今這樣一個社交媒體時代,我們完全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這很不幸,,也很危險。
所以,,如果你問我目前最大的社會問題是什么,,我認為是教育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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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加索早知道怎么跑了,,他要飛起來,!
人物周刊:昨天我們聊到,寫作時你喜歡在書桌上放一個沙漏,為什么不用鐘表,、手機,,偏愛這么復古、獨特的計時器,?
丹·布朗:因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時間在流逝,,它幾乎不斷在提醒你,你就這么看著它,,時間快速地溜走了……它提醒我趕緊工作,,別再坐那里看著窗外發(fā)呆了。光陰似箭,,對于時間,,只能說,我們都無能為力,。
人物周刊:你相信永生嗎,?
丹·布朗:呃……從天文學層面上來看,我相信有一天地球會被太陽吞噬,,從這個角度看,,我不相信永生。
????? 從靈性層面上來看,,我們從哪里來,,又會去往何處?我一點也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我知道很多人相信輪回,但除非我們去到那里,,不然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所以你看,就像我那本《數(shù)字城堡》的第一句:“據(jù)說人死的時候萬事都明朗起來…… ”
人物周刊:你覺得你是悲觀主義者還是樂觀主義者,?
丹·布朗:樂觀主義者,,絕對的!
我有個樂觀的家庭,,自己一生的運氣也不賴,。我媽媽過去就說,上帝會幫助那些自助的人,。你知道上帝眷顧你,,因為你也非常努力。很多作家都經(jīng)歷了尋找自己合適的創(chuàng)作領域的過程,,可以說,,生命的路標引領我成為作家,,我人生中有一部分時間在做音樂家,反復嘗試卻失敗了,,作為小說家我也失敗過,最初三本書賣得都不好,,但我覺得,,只有失敗過,才能在成功時真正理解成功是什么,,才能為之感恩,,你會明白堅持的意義,知道不是什么都是靠運氣的,。
人物周刊:你的小說出版后,,父母反應如何?
丹·布朗:我父母都很愛我的書,。我父親非常慈愛,,對我非常支持。他同時也是個很誠實的人,,如果我做了什么他不喜歡的事,,他一定會對我說,但關于《本源》這本書,,他對我說,,丹,我覺得這是你寫得最好的一本書,。
我媽媽一年前去世了,,她沒能讀到《本源》,但她知道我在寫這書,,一直很支持我,。你知道,她曾經(jīng)是個非常虔誠的信徒,,但后來她漸漸不太去教會了,,大概是在我寫《達·芬奇密碼》的時候,但不是因為那本書啦?。ㄐΓ?/p>
人物周刊:發(fā)生了什么事,?
丹·布朗:我覺得她對教會的政治厭倦了,她的好閨蜜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因為教堂不肯接受女牧師,,我媽媽說,這太荒唐了,!然后她就逐漸遠離了教會,。
人物周刊:當你寫完一本書,,通常誰是你的第一位讀者?你太太嗎,?
丹·布朗:通常是的,。
人物周刊:她對《本源》這書怎么看?
丹·布朗:哦,,她非常喜歡,,她對現(xiàn)代藝術不太熱衷,所以對書中藝術的部分興趣一般,,但對發(fā)生在西班牙的科技和道德問題相關章節(jié)都很喜歡,。
人物周刊:書中不少故事發(fā)生在西班牙的著名歷史建筑圣家堂中,你去了圣家堂幾回,?你對高迪的建筑如何評價,?
丹·布朗:我去了好多次圣家堂,當我走進高迪的圣家堂,,教堂里那些巨大的柱子讓我感覺仿佛置身森林中,,當你抬頭看上面的天頂設計,那些結構有點像菌體,,你好像在看顯微鏡下的東西,,充滿了生命力,我崇拜那些富有生機的結構,,因為現(xiàn)在太多建筑流露出人造痕跡,。
事實上,對于那些能真正創(chuàng)造出自己風格的藝術家我都非常尊敬,,你可以制造一些質量很好的東西,,但原創(chuàng)很難,要讓別人覺得:“這是啥,?但確實很新鮮,!”我想,高迪做到了這點,。
人物周刊:在《本源》中,,你關注現(xiàn)代藝術,而非古代藝術,,蘭登教授非常崇拜畢加索,,你本人也是畢加索的粉絲?
丹·布朗:哈哈,,我欣賞畢加索作品的經(jīng)歷頗為曲折好玩,。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看他的作品會說,,看不太懂,。作為一個年輕人,,那時我什么都看,我看他的作品,,只是覺得有點怪異,,但覺得他一定沒什么天賦。
后來我去看了《格爾尼卡》,,心想,,好吧,那像是一次劇烈的沖撞,,然后我就繼續(xù)瞧瞧,后來看到一批他的早期作品,,我發(fā)現(xiàn)那手筆完美無瑕,、技藝精湛,接著我突然意識到,,天吶,,這個人對于我們所說的“藝術”早已厭倦了,所以他要造出點全新的東西,!這不是說他不會跑,,所以只好爬,并非如此,!他早就知道怎么跑了,,但他決定要飛!所以對我而言這是學習的經(jīng)歷,,我好像開竅了,,有點明白什么叫藝術的進步了!
(感謝曹可凡先生,、李康勤女士,、邱小群女士協(xié)助聯(lián)絡專訪;參考書目:《<達·芬奇密碼>背后的男人:丹·布朗傳》,、《解密丹·布朗》,、《<達·芬奇密碼>之破譯》、《解密丹·布朗<地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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