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衛(wèi)者
捷克斯洛伐克人米洛斯·福爾曼一生中最為大眾所知的成就,，是導(dǎo)演了電影《飛越瘋?cè)嗽骸罚?975）。這部影片在歷史上第二次集齊了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導(dǎo)演和最佳劇本等奧斯卡重磅（上一次是1934年的《一夜風(fēng)流》）,，收獲無數(shù)美譽,。
《衛(wèi)報》表示，福爾曼得以創(chuàng)造出這般非凡作品的來源是“瘋狂的神圣靈感——它的模糊性,、創(chuàng)造性,、更高的理性，以及它為抗議各種壓迫和欺凌行為而提供的掩護和合法性”,。
美國導(dǎo)演協(xié)會曾如此評價福爾曼,，“米洛斯是我們中的一員：電影制片人、藝術(shù)家和藝術(shù)家權(quán)利的捍衛(wèi)者,。他是幾代電影人不可否認的靈感來源,。他的導(dǎo)演視野巧妙地將具有煽動性的題材、出色的表演和縈繞心頭的畫面結(jié)合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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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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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后，福爾曼改編自彼得·謝弗同名舞臺劇的電影《莫扎特傳》一舉獲得了8項奧斯卡獎,。這時已是美國公民的他表示,，這部在捷克拍攝的電影帶給他的最大樂趣之一是可以回到故土。
1932年2月18日,，福爾曼出生在布拉格附近的卡斯拉夫鎮(zhèn),，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家鄉(xiāng)很快陷入德軍占領(lǐng)的混亂中,。他的母親安娜·蘇波娃和他以為是父親的魯?shù)婪颉じ柭謩e被扣押,，并在集中營里遇難。直到1964年,，他的導(dǎo)演處女作《黑彼得》上映之后——電影講述了一個少年的落魄與不幸,，一名在奧斯維辛?xí)r與福爾曼母親相識的女人和他取得聯(lián)系，說他實際上是一位猶太建筑師的兒子,。他因此找到了在戰(zhàn)爭中幸存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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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發(fā)女郎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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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曼由養(yǎng)父母帶大，從小著迷戲劇,，二十來歲時成立過一個業(yè)余戲劇團體,。1957年從布拉格戲劇藝術(shù)學(xué)院電影系畢業(yè)，幾年后《黑彼得》就獲得了洛迦諾金豹獎,。
《黑彼得》和他的下一部電影《金發(fā)女郎之戀》都發(fā)生在捷克的小鎮(zhèn)上,。“當(dāng)我開始拍攝電影時,，它們實際上是關(guān)于捷克社會和捷克小人物的捷克電影——誰會關(guān)心捷克小人物,？”福爾曼在2004年接受《洛杉磯時報》采訪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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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越瘋?cè)嗽骸?/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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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找到了觀眾,。1965年,，《金發(fā)女郎之戀》在紐約電影節(jié)首映，立即引起轟動,。這是自特呂弗的《四百擊》后七年來首次有電影造成如此影響,。《紐約時報》首席批評家Bosley Crowther評論該片擁有“令人愉悅的簡單和真實”,。電影記者Dave Kehr后來說：“通常,，一部電影迅速被接受時，這意味著它有問題——太直白,，太傷感,，或者太急于取悅他人……但《金發(fā)女郎之戀》做到了微妙的社會諷刺和青春期的浪漫渴望,、空白的絕望和無法抑制的希望的驚人平衡?！?/p>
電影分為三幕,，每一幕都像一部短篇小說：從社會、親密情感到家庭,，背景從公共空間,、私人空間位移到公私夾雜的家庭公寓，呈現(xiàn)了浪漫的理想主義讓位于中年的實用主義的過程,，和青年人懷著無限的可能性走向成熟后不可避免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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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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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發(fā)女郎之戀》入圍了當(dāng)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和威尼斯金獅獎提名名單。專門發(fā)行影史經(jīng)典電影的公司The Criterion Collection（即“CC”）4月15日發(fā)文稱,，這部電影在反復(fù)觀看之后方才暴露出憂郁,、黑暗的氣質(zhì)，但片中的真誠和溫柔也未減損分毫,?！斑@無疑是有史以來最甜蜜誘人的電影之一，在一部以誘惑的殘酷及代價高昂的后果為主題的電影中,，具有諷刺性的品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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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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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后同樣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消防員舞會》更被影評人盛贊“在一群無能,、愛管閑事,、輕度腐敗的消防員舉辦的舞會中發(fā)現(xiàn)了整個宇宙”。片中充滿了對官僚作風(fēng)的惡搞,。這成為福爾曼為祖國拍的最后一部電影,，此后他的職業(yè)生涯轉(zhuǎn)向美國?！八墙菘说男吕顺?，以多種不同的方式使其狡猾的喜劇策略和人文主義激情開花?！薄缎l(wèi)報》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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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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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馬后炮地說，福爾曼很早就擁有偉大導(dǎo)演的特質(zhì),?！斑@不是擁有一個主要角色、一個偉大演員的問題,，其他的都不重要,。而是人群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張臉都很重要,?！边@是他一以貫之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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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具幽默和悲傷的偉大能力
1968年8月，蘇聯(lián)的坦克開進捷克斯洛伐克,，短暫的“布拉格之春”結(jié)束了,。福爾曼離開祖國，成為流亡者,。
他之前就去過紐約,。這年春天,，他曾邀請法國作家讓·克勞德·卡利耶來紐約和他一起改編劇本（1966年后者與他在意大利的一個電影節(jié)相識并成為好友）,，兩人住在切爾西酒店骯臟的地下室里——那里住過納博科夫、狄蘭·托馬斯,、杰克·凱魯亞克,，60年代被瘋瘋癲癲的搖滾歌手占領(lǐng)。他們看了庫布里克的《2001》,，亨利·方達就坐在旁邊,；在工作室看到安迪·沃霍爾的實驗作品；和阿瑟·克拉克談天說地,。直到4月初,，馬丁·路德·金被暗殺，福爾曼和當(dāng)時的許多年輕人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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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戰(zhàn)毛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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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消防員舞會》入圍戛納，福爾曼去法國享受了一段無憂無慮的迷影時光,，但很快5月風(fēng)暴來臨,。戈達爾、特呂弗,、路易·馬勒等人把電影節(jié)變成了辯論會,，還出了本小冊子《電影界在反抗》。電影節(jié)當(dāng)然停辦了,，福爾曼顆粒無收,。他6月回到布拉格，還是寫不出劇本,。又到法國,。在此期間他得知，“春天”被老大哥粉碎,，年輕人只有“選擇不同牌子電冰箱和洗衣機的自由”,。有的人，比如米蘭·昆德拉,，選擇“與謊話連篇的歷史抗衡”,；哈維爾被捕,，心灰意冷的福爾曼與妻女分開，寫不出劇本,，不得不在朋友的電影里當(dāng)群演,。
他的第一部美國電影是《逃家》（1971），正是當(dāng)年在切爾西酒店琢磨的點子,。那時他想拍一個紐約少女離家出走的電影,，找了一些離家的孩子聊天，奈何這些樣本什么也說不清,。這部電影糅合了他對60年代的反思,，風(fēng)格與早期作品相似，雖然受到評論家的稱贊,，但并沒有使他進入美國電影界主流,。福爾曼后來回憶，電影票房太糟糕了,，以至于他欠了環(huán)球影業(yè)50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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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員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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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福爾曼從抑郁狀態(tài)中解救出來的是寫入影史經(jīng)典的《飛越瘋?cè)嗽骸贰Ｋ髞碓诨貞涗洝掇D(zhuǎn)機》中說,，制片人邁克爾·道格拉斯和索爾·扎恩茲之所以找上他是因為“我似乎在他們的價格范圍內(nèi)”,。道格拉斯則在1975年告訴《滾石》雜志，“我們想要福爾曼,，因為他是一個現(xiàn)實和有趣的導(dǎo)演,。我們知道我們需要一個能駕馭喜劇的人。他有一雙非常敏銳的眼睛：一種兼具幽默和悲傷的偉大能力,。他已經(jīng)在美國生活了足夠長的時間……但他仍然具有深刻的中歐情感,。”
邁克爾·道格拉斯看過《消防員舞會》,，認為片中所有角色都非常豐滿：“他把他們的缺點,、弱點和幽默都表現(xiàn)了出來，而沒有嘲笑他們,。我想這也是《飛越瘋?cè)嗽骸返木杷?。?/p>
這部改編自肯·克西同名小說的作品講述一個精神病院里失敗的暴動,。它被收錄進美國電影協(xié)會的“100年100部電影”和國會圖書館的國家電影登記處,。電影同樣象征著福爾曼的生活：“我解釋說，我想拍這部電影,，因為對我來說這不僅僅是文學(xué)作品,，而是現(xiàn)實生活。”福爾曼在2013年接受美國導(dǎo)演協(xié)會采訪時表示,。當(dāng)時,，他獲得了該協(xié)會頒發(fā)的終身成就獎?！肮伯a(chǎn)主義是我的保姆,，告訴我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被允許或不被允許說什么,；我在哪里，不允許去哪里,；即使我是誰也不是,。”
電影主角麥克墨菲被認為是扮演者杰克·尼克爾森最具標(biāo)志性的角色之一,，也代表了福爾曼永恒的電影主角：反叛者,。2002年,，福爾曼告訴娛樂網(wǎng)站A.V. Club的塔莎·羅賓遜,，“個體對現(xiàn)實的對抗或反叛是最好的戲劇。我對反叛者感到欽佩,，我想,，這就是為什么我拍攝有關(guān)他們的電影?！?/p>
福爾曼曾說：“你問我,，麥克墨菲瘋了嗎？我不想知道這個,。他是英雄嗎,？我也不知道。現(xiàn)代英雄是很曖昧的,。我在捷克斯洛伐克經(jīng)歷了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德國人在戰(zhàn)爭結(jié)束時的占領(lǐng)期,。他們讓人們用掃帚對付坦克。這些人是瘋子還是英雄,？當(dāng)你看到他的時候,，你會說，‘這個人瘋了,?！磺薪Y(jié)束后，你會稱他為英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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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夢想家
《飛越瘋?cè)嗽骸纷尭柭蔀橐涣鲗?dǎo)演。此后，他的導(dǎo)演作品很少,，但評價并不總是很高,。他等了4年，將1960年代轟動一時的音樂劇改編成電影《越戰(zhàn)毛發(fā)》,。不少評論表示他不適合音樂題材電影,。1981年的《爵士時代》要好些，但票房不佳,。好在福爾曼一直沒有被制片高管們從愿意合作大項目的名單上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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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顆閃耀的星是《莫扎特傳》。2002年的一次采訪中,，福爾曼談到他受邀到倫敦看戲的經(jīng)歷,，那是彼得·謝弗的《莫扎特傳》首次公演?！拔乙呀?jīng)習(xí)慣了看俄羅斯和捷克關(guān)于作曲家的電影,，它們是最無聊的電影。我正坐在劇院里等著睡著,，突然看到了這個精彩的戲劇……我到最后都被粘在座位上,。演出結(jié)束后，我第一次見到彼得·謝弗,，我告訴他,，如果他考慮拍一部電影，我會很感興趣,?！辈贿^10年以后他又說，《莫扎特傳》讓他有一種苦樂參半的感覺,，因為他再也沒有獲得過像這樣商業(yè)和榮譽的雙重成功,。
可以看出，福爾曼一直沒有放棄《金發(fā)女郎之戀》中的沖突情結(jié)：《莫扎特傳》的一大特色是莫扎特與競爭對手安東尼奧·薩利里的競爭關(guān)系,；在《瓦爾蒙》（1989）中,，是侯爵夫人、浮華浪子與純潔少女的纏斗,?？上А锻郀柮伞返纳嫌惩碛谡Q生自同一個原著的《危險關(guān)系》（1988），受到冷遇,。
《性書大亨》（1996）為他扳回一局,。演員伍迪·哈里森出演大眾色情雜志《好色客（Hustler）》的創(chuàng)始人拉里·弗林特，他回憶,，“他（福爾曼）是一個慈愛的熊爸爸,，當(dāng)你走進片場或餐廳時,，他會用那捷克大嗓門喊你的名字，用他的手臂摟住你,，讓你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影片重點表現(xiàn)了弗林特與政府的言論自由之戰(zhàn),，票房超過2000萬美元,。
“我將永遠感謝他在《性書大亨》中講述了我的故事。他是一個才華出眾的人,，我會想念他在這個地球上的存在,。”弗林特在北京時間4月15日零點發(fā)twitter,，稱福爾曼是“真正的夢想家”,。
1999年，福爾曼為傳奇喜劇演員安迪·考夫曼做傳（《月亮上的男人》）,，獲得柏林銀熊獎,。“米洛斯·福爾曼是一個可愛的男人,。我很高興我們能一起合作,，這是一次不朽的經(jīng)歷?！卑缪菘挤蚵慕稹P瑞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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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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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洛斯·福爾曼是我們的朋友和老師,，”拉里·卡拉瑟夫斯基是《性書大亨》和《月亮上的男人》的制片人,。他表示，“他是優(yōu)秀的電影人——沒有人能更好地捕捉人類行為中不可重現(xiàn)的小片段,。我們一起拍了兩部電影,，每天和他在一起是一次獨特的冒險。米洛斯熱愛生活,。我會想念他的笑聲,。”
福爾曼的最后一部電影《戈雅之魂》是“對宗教迫害和拿破侖征服時代的西班牙的復(fù)雜考察”（《泰晤士報》語）,。女主角（娜塔莉·波特曼飾）因為隱藏的猶太習(xí)慣遭到監(jiān)禁和折磨,，《紐約時報》的評論認為，這部電影似乎又在演繹福爾曼生活中的主題,。在接受《明尼阿波利斯明星論壇報》采訪時,，福爾曼說，戈雅在不受約束和取悅他人的欲望之間搖擺不定,，讓他想起了自己也是“在抗議和保護之間掙扎”,。
永遠將自己殘酷地剖開，藝術(shù)地展現(xiàn)給所有人，這也許是福爾曼的另一偉大之處,?！盁o論米洛斯處理的主題或類型是什么，他的每個故事都有人類經(jīng)驗的普遍性,，讓我們——他全神貫注的聽眾——在米洛斯如此恰當(dāng)描繪的爭取言論自由和自決的斗爭中認識到自己,。”前美國導(dǎo)演協(xié)會主席泰勒·哈克福德說,。
據(jù)路透社報道,，今年4月14日，福爾曼因病去世,。他的第三任妻子瑪?shù)倌日f：“他離開時是平靜的,，他的家人和最親密的朋友一直圍繞著他?！?/p>
福爾曼在美國生活了整整50年,，但他還是異鄉(xiāng)人?！爸钡胶芫靡院?，當(dāng)我突然遠離我的祖國和它的文化，遠離我的家庭,，遠離我童年的土地,，我意識到我與他們（父母）分享了對我的國家的強烈感情?！彼趥饔浝镎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