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可恩沒想到的是,他現(xiàn)在反倒成了家族里唯一一個在亞洲的人,。
20世紀60年代,一位猶太裔美國物理學家離開出生長大的紐約,,舉家搬到阿富汗,。這是Friedman家族首次踏入亞洲,。沒過幾年,,物理學家?guī)е鴳言械钠拮尤ヅR近的伊朗旅游,未料妻子卻半夜陣痛,,意外地把孩子生在了伊朗,。他們給這個男孩取名Kerim,一個不管在美國主流社會還是猶太社區(qū)都不太典型的名字,,有些中亞的味道,為的是紀念他的出生,。23年后,,這個男孩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亞洲,,最終定居中國臺灣,獲得了一個新名字:傅可恩,。
臺灣花蓮壽豐鄉(xiāng),,是今年已經(jīng)49歲的傅可恩在亞洲最熟悉的地方。壽豐鄉(xiāng)的東華大學,,擁有全臺灣第一個專注原住民族研究的原住民民族學院,,主要招收原住民學生,傅可恩在此教授語言人類學和視覺人類學。夾在臺灣中央山脈和海岸山脈之間的狹長的花東縱谷北起花蓮,,南至臺東,這里也生活著臺灣人數(shù)最多的原住民族——人口超過20萬的阿美族,。
跨越太平洋的遙遠距離來到亞洲,最終讓傅可恩留下來的,,正是這個挖野菜、捉蝸牛,、捕海魚、釀米酒,,以母系社會傳統(tǒng)祭儀與古調(diào)歌謠而聞名的原住民族。從操著不咸不淡的中文開始,,傅可恩扛著一部攝影機,在花東縱谷做了數(shù)不清的田野調(diào)查,,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會說阿美族語的影像民族志學者,。今年10月,,亞洲第一個國際民族志影展在臺北舉行第九屆,,5天放映42部紀錄片,關于臺灣原住民的占去一半,,策展人正是傅可恩,。
他用中英雙語主持映后座談,,對臺灣原民文化的了解令在座華人驚嘆??删褪沁@么一個人,,在1991年剛到臺灣的時候,,還驚訝地問朋友:“什么,?原來臺灣有原住民的嗎?”
第一站云南:我當年是個背包客
1990年,傅可恩在全美排名前十的哈弗福德學院讀到人類學三年級,,決定休學半年,,到中國旅行,。他從紐約到香港,然后進入廣州,,一路經(jīng)過云南,、四川,、新疆,再沿著絲綢之路和背包客拼車,,從全世界最高的高速公路走到了巴基斯坦,。
他第一次見到少數(shù)民族,,就是在這趟旅行中。在麗江,,他遇到傣族和納西族,;在西雙版納,,他遇到了白族,。那時少數(shù)民族的漢語也不好,,跟他半斤八兩,?!拔矣龅奖本﹣淼娜?,他們講中文都講得很快??墒悄切┥贁?shù)民族都慢慢講,,我們的詞匯也都比較簡單,,反而比較容易溝通,?!?/p>
他對中國產(chǎn)生興趣,,和他童年在亞洲的經(jīng)歷并沒什么關系。反而是在紐約,他讀聯(lián)合國附屬小學,,交了兩個最好的朋友,是一對來自中國的雙胞胎,。聯(lián)合國小學的學生種族國籍非常多元,,每個人都必修法語課,,到了七年級(相當于初一),還要選修一門第二外語,。因為這兩個好朋友,,他選修了中文。他努力學了幾年,,覺得中文真是有點難,,算是沒學會。
到了高中,、大學,,家庭的影響顯現(xiàn)出來?!拔夷莻€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想,,要做亞洲的研究?!备悼啥髡f,。父母熟悉中亞、南亞,,哥哥當年則在巴基斯坦做難民援助的工作,。他好奇東亞是怎么樣的,就這樣,,把休學旅行的目的地定在了中國,。
人類學背景讓他把旅游也看成是田野調(diào)查。高中時,,他讀的國際學校要求交小論文,,他就研究了北歐的因紐特文化。現(xiàn)在回想,,年少時的選擇不是隨性而為,,“少數(shù)民族一直都是我的興趣。”所以到中國之前,,他特地調(diào)查了哪些地區(qū)有少數(shù)民族,,一心想親眼看看,走訪部落,。
1990年,,大陸還沒有很多對外漢語的培訓機構(gòu),而他的幾位驢友有在臺灣的漢語學校留學的經(jīng)歷,。驢友們知道他經(jīng)費不足,,建議他到臺灣一邊教英文,一邊學中文,。一年之后他大學畢業(yè),,為了學中文,真的跑到了臺灣,。這一去,,沒想到是張單程機票,半生都留在了臺灣,?!叭绻^幾年我才想起學中文,我就會去北京學了,,我也許就會遇到別的文化,。”多年后回想,,傅可恩也覺得人生奇妙,,“所以這個就是,機緣巧合,?!?/p>
遇見臺灣:學了漢語,還要學阿美族語
“我小時候不知道有臺灣這個地方,?!备悼啥髡f。
結(jié)束休學旅行回到美國后,,他趕緊查了查資料,,發(fā)現(xiàn)斯坦福大學在臺灣大學設立了當時全球唯一的“國際華語研習所”。那一刻,,傅可恩知道自己必須認識臺灣了:“如果我真的要做中文的學術研究,,一定要到那邊讀書?!?/p>
但那時候,,他壓根沒想過會在臺灣遇到原住民的議題,。“我不知道臺灣有原住民,?!彼f,。
直到他真的到臺北,,一邊申請碩士學位一邊上中文課。他還記得那是1991年,,他在臺北街頭見到一群游行的人,。“他們在干嘛,?他們是誰,?”他問朋友?!叭思腋艺f,,原住民!我問,,臺灣有原住民嗎,?”傅可恩當年看到的,恰巧是臺灣原住民要擺脫歧視稱呼“山胞”的正名運動,。如今,,“山胞”的稱呼早已走入歷史。傅可恩對臺灣原住民的興趣,,則由此而起,,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發(fā)現(xiàn)這些原住民有不同于漢人的社會文化,,尤其是語言,。剛好,,他碩士論文的研究方向,就是語言人類學,。正名運動還促使臺灣開始做族語教育的斧正,,針對原住民的基礎教育不再只有漢語,還加入族語課程,。傅可恩覺得,這正是透過語言來理解臺灣社會變遷的好機會,。
1997年,,他碩士畢業(yè),繼續(xù)邊學中文邊讀博士,,雖然博士的學校是美國天普大學,但他的田野還是臺灣,,中文也進步了許多。他曾每天10個小時密集學習中文,,但真的進入田野調(diào)查,,卻發(fā)現(xiàn)課堂上學的標準北京口音和花東縱谷的原住民口音不一樣,,很難溝通。2000年,,他第一次獨自在部落做田野調(diào)查,,才幫他真正學到實用,、好溝通的中文,。
花蓮光復鄉(xiāng),,是臺灣阿美族聚居人數(shù)第二多的地方,,屬于北部阿美族。傅可恩打聽到光復有一間小學要開始做九年一貫的阿美族族語課程,,就申請去做田野調(diào)查,從2000年9月到第二年10月,,駐校整整一年。師生們都很歡迎這個來做研究的學生,,他住在老師們的宿舍里,。小朋友們被教導,,要對大人有禮貌,見人都得問好,?!澳莻€時候很好笑,。”傅可恩忍不住笑,,“他們都說‘老師好,,老師好’,可是我不是老師,,他們不知道怎么稱呼我,,所以他們都會說美國人好,。”
作為小學里唯一的美國人,,上課時,,他就靜靜地坐在最后一排,旁聽,、記錄,。下課時,再找老師和學生做訪談,。這是臺灣最早期的族語教育進學校,,通過一年的調(diào)查,傅可恩發(fā)現(xiàn)這樣教族語跟自己剛開始學中文一樣,,有很大的問題,。“一個孩子,,一個禮拜就用40分鐘來學自己的族語,,沒有語言環(huán)境,而且上課討論都是用漢語,,算下來,,真的講族語的時間只有10到15分鐘。這不是很奇怪嗎,?”這也是他最開始在中文課上學不好中文的原因,。
他開始在全臺灣尋找多元的、融入生活的原住民語言課程,,找到了,,就跑去做調(diào)查,帶上攝影機,,記錄了上課過程之后,,再回學校去研究。因為研究阿美族的族語教育,,他自己也開始學阿美語,,但這又跟漢語截然不同,他不得不從頭學起,。慶幸的是,,這種參與體驗式的學習,讓他學得比當年快多了,。
這種興趣一直持續(xù)到他自己也成了大學老師,。就在他入駐花蓮的小學做田野調(diào)查的同一年,東華大學剛剛成立了原住民民族學院,,就在花蓮壽豐鄉(xiāng),。六年后,,博士畢業(yè)一年的傅可恩如愿來到這里任教。
“本來我想,,這里離我研究的阿美族這么近,,我非常喜歡花蓮,那就先做兩年再說吧,?!睕]想到,兩年,,又兩年,,再兩年,如今已經(jīng)11年,。他還是非常喜歡在東華大學教書,,雖然教學工作的繁重讓他少了去部落做田野調(diào)查的機會,但也有意外收獲,?!拔覀兊膶W生,包括碩士生,、博士生,還有很多老師,,都是原住民,。所以我就算沒有去部落,每一天也都身處一個非常關心原住民的環(huán)境,?!边@所大學如今成了他新的“田野”。
他總會邀請學生結(jié)合自己的文化背景討論課上的議題,,例如有一堂課講涂爾干的《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剛好有一位五十多歲的博士生,本身是排灣族的頭目,?!八蛻盟约旱奈幕尘皝碛懻撏繝柛伞,!备悼啥髋d奮地說,,“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教書,真的很不一樣,?!?/p>
另一堂針對本科生的課,則教授原住民影像,,課上播放大量關于原住民的紀錄片和電影,。傅可恩的學生蘇靜純就選修了這門課,,她的媽媽是阿美族,爸爸是漢族,。她還記得,,課上討論過臺灣第一部自制的寬銀幕彩色中文電影《吳鳳》。吳鳳是清治時期的官員,,在臺灣嘉義任職通事,,在嘉義還有吳鳳廟供人參拜。但吳鳳廣為人知,,是因為不論是日治時期還是后來,,教科書中都記載他“為革除原住民出草習俗而舍生取義”。出草即是獵首,,是原住民砍下動物或人的頭顱的習俗,,但有特定動機,并不是隨意殺戮,。傅可恩在課上給大家播放了電影片段,,請同學一起討論,最后發(fā)現(xiàn)電影對原住民的出草習俗存在夸大,?!笆遣皇窃∶窬褪呛軞埍﹥磹旱模吭∶袷遣皇蔷褪菈娜?,是強盜呢,?”
也是因為在東華大學,傅可恩有了和原住民學生一起去部落探訪的機會,。蘇靜純就是其中一個,。去年暑假,蘇靜純就跟傅可恩一起回到他第一次做田野調(diào)查的花蓮光復鄉(xiāng),。17年過去,,這里的族語教育已經(jīng)截然不同,成立了部落大學,,提倡“生活學習”,。這一次,輪到學生掌鏡頭,,傅可恩自己成了鏡頭中的人,。
傅可恩與原住民朋友在東華大學原住民民族學院(受訪者提供)
阿美族的野菜與影像人類學
阿美族對野菜的使用,是臺灣原住民族中的一絕,。在部落大學,,傅可恩又去研究族語的“生活學習”,其中一課,就是要跟部落的老奶奶一起去菜園拔菜,,然后分辨野菜的功能,。新式的族語課全程都講阿美語?!安煌囊安擞胁煌δ?,有的可以治感冒,你還要知道怎么煮,,是要炒呢,?還是煮湯?”用攝影機記錄傅可恩的學生蘇靜純說,。
鏡頭下,,傅可恩認真地跟在老奶奶身后學拔野菜,有時也去部落老人的家里,,聽老人用阿美族語講古老的故事,。部落大學吸引他每星期花兩三天去部落觀察研究,長年用影像做記錄,,他早就萌生出拍紀錄片的念頭,。
早在2011年,他就以印度貧民窟的犯罪故事為主題,,與從事導演工作多年的印度妻子一起,,拍攝了人生第一部紀錄片《長官,請別打我,!》,,并成為當屆臺灣國際民族志影展的入圍影片。今年,,他的角色直接變成了這個影展的策展人。
影像人類學,,是傅可恩少年時進入人類學的通道,。高中的那門人類學課程里,他就借用了一個影像民族志的理論,,分析比較了三部關于因紐特人的紀錄片,。到臺灣后,影像人類學者拍攝的原住民紀錄片,,也成了傅可恩了解部落文化的重要渠道,。在傅可恩剛剛進入阿美族部落的時候,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所長胡臺麗已經(jīng)成立了臺灣民族志影像學會,,幾年后又創(chuàng)辦臺灣國際民族志影展,。如今他也成了學會的理事,但卻發(fā)現(xiàn),,其實真正自己動手拍過紀錄片的人類學家屈指可數(shù),?!安簧偃祟悓W家對紀錄片有興趣,可是自己沒有拍過,,也有原住民紀錄片的導演,,可他們又沒有人類學背景?!备悼啥饔X得,,自己可以把人類學研究中的阿美族文化真正拍出來,做成紀錄片,,讓阿美族野菜成為影像人類學的養(yǎng)分,。
三年前,他再度和妻子合作,,在臺東的都蘭部落,,終于把自己研究多年的阿美族題材拍成了紀錄片。臺東,,是臺灣最多阿美族居住的地方,,都蘭部落則背靠阿美族圣山都蘭山。都蘭,,阿美語Atolan,,意思是一堆石頭,是阿美族人最早開墾的時候,,將田里挖出的石頭堆成一堆堆的意思,。
拍攝時,適逢阿美族一年一度的豐年祭前夕,,部落舉行了一個美食比賽,,請所有人用部落傳統(tǒng)的方式做菜,連工具也要自己制作,。這些工具包括竹筒lawas,、檳榔鞘parol,還有木頭做的鍋,、碗和小杯子,。隨后開始的豐年祭持續(xù)了一整個星期,傅可恩和妻子就每天早起,,趕去拍攝一整天,。女性拔野菜和捉蝸牛,水性好的阿美族男人需要下水射魚,,或是撿拾可以吃的貝類,,獻給部落的老人和婦女,是母系社會特色。傅可恩最集中拍攝的,,還是野菜,。
阿美族自稱為“吃草的民族”,美國人傅可恩也跟著吃,。怎么煮呢,?“她們大部分就是在水里滾一滾,加一點點鹽巴,,可能配一些辣椒,。”傅可恩說,。但味道如何,,就不好評判了。阿美族煮野菜調(diào)料很少,,味道取決于野菜的原味,。“很多野菜是很苦的,?!彼f,“不過我可以接受,,所以沒問題,。”
他還遵循阿美族不同年齡階級的分工來拍攝,。阿美族的慣例是,,按年齡給部落成員劃分階級,以分配不同的工作,。各個部落亦有所不同,。在都蘭,細分的年齡階級有13級之多,,粗略的分法,,則可分為青少年階級pakalongay、青年階級kapah,、壯年階級matataparay和老人階級tu'as。在豐年祭中,,各個年齡階級每天都要負責不同的儀式,,當中就包括烹煮食物。
有趣的是,,傅可恩在其中一個年齡階級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意大利人,。原來這個意大利人在臺灣定居多年,已經(jīng)退休,又被當?shù)匕⒚雷宀柯浣蛹{,,得以參與儀式,。意大利人對著傅可恩的鏡頭講述了自己在部落的生活,包括自己的“野菜奇遇”,?!八艺f了一個很好笑的事情。就是剛買房子的時候,,旁邊有草地,,那我們就習慣要除草,用除草機,,英文我們叫 weeds 嘛,,雜草啊?!?/p>
可是沒想到,,旁邊的阿美族鄰居跑了出來?!八齻冋f,,不要啊,這個是可以吃的,!是食物,,美食!”傅可恩一臉認真地說,,對于美國或其他國家背景的人類學者來說,,把這個訪談拍進紀錄片,幫助他們理解阿美族的文化,,簡直太重要了,。
研究影像人類學、自己也拍了原住民紀錄片后,,去年夏天,,傅可恩接下一個重任,就是擔任今年第九屆臺灣國際民族志影展的策展人,。臺灣國際民族志影展自2001年成立,,前三屆由創(chuàng)辦人、中央研究院的胡臺麗教授策展,,此后則分別由研究原住民的臺灣影像人類學者林文玲和蔡政良策展,。
“我是第一位外國策展人?!备悼啥髡f,。
籌備影展用掉了他一年多的時間,,先是在網(wǎng)上征集到1500部報名影片,第一輪淘汰三分之二,,剩下500部,,由臺灣民族志影像學會的四個成員分工去看。每部電影不論淘汰或入選,,都要有兩個人看過,。傅可恩用了兩個半月的時間,天天看,,在學??础⒃诩依锟?,最終看完了兩百五十多部民族志紀錄片,,然后和學會成員一起選出了最終的42部入圍紀錄片。其中《作部落的人》講述的就是他關注的部落教育問題,,而閉幕影片《不得不上路》則講述一位花蓮吉安鄉(xiāng)的阿美族人類學者,,在用二十多年對部落祭師(白巫師)文化進行田野調(diào)查之后,自己也成了一位部落的祭師,。
影展結(jié)束后,,傅可恩就立刻從臺北回到花蓮,返校上課,。他打算在課堂上給學生放映《不得不上路》,。“這是一部特別適合人類學者看的紀錄片,?!彼f,“因為我們也會自己思考一個問題,,也希望學生能思考,,就是原來,你做原住民研究,、人類學研究,,這么認真地做記錄,最后真的會改變你的生活,?!边@句話說的是《不得不上路》的主角,也說的是傅可恩自己,。
在異文化中認識自己
今年民族志影展的總監(jiān)蔡政良,,和傅可恩相識多年。他自己也是個好故事,,他是客家人,、臺東大學助理教授,卻做了臺東都蘭部落阿美族頭目的總干事和部落老人的養(yǎng)子,,還被用阿美語取名為Futuru,,意為“真正的男人”。有這層經(jīng)歷,,他覺得傅可恩對原住民的熱情不難理解,。
“這很正常?!辈陶颊f,,“人在生物上沒什么不一樣,但文化上,、社會范式上,、生活方式上,有這么多可能性,,人類學者就去研究,、討論這些脈絡。傅老師是這樣,,許多人類學家都是這樣,。”而傅可恩自己的身份,,猶太裔美國人,,也并不妨礙他遠跨重洋,將熱情都投入到臺灣原住民身上,。
他在原住民民族學院任教,,有許多原住民研究生、博士生,,大部分都希望研究自己的部落,。可是傅可恩卻覺得,,有時可以嘗試看看別的族群,。“我很贊成他們研究自己的文化,??墒侨绻銢]有研究其他文化的經(jīng)驗,我覺得你是沒有辦法真正理解你自己的,?!彼麜膭顚W生趁年輕,研究臺灣別的族群,,“不一定跑很遠”,,但要從自己的文化中“跳出去”,。
這種經(jīng)驗也來自他自己?!叭绻阒皢?,我不會覺得這有什么重要”,但現(xiàn)在,,他說自己年紀大了,,想法變了?!爱斘已芯科渌胤降纳贁?shù)民族,,或是被壓迫的族群,最終也會幫助我理解自己那個族群的歷史,?!?/p>
他自己的族群,是世代生活在美國紐約的猶太人,。他的英文姓氏是Friedman,。“如果你去紐約,,以前有那種電話黃頁可以查,,你翻一翻里面姓Friedman的人,那么厚,。那些都是猶太人,。”
但他在離開紐約之前,,從沒有注意到自己也是少數(shù)族裔,。“只有去夏令營,,或者上大學了,,開始認識美國主流文化了,到外面了,,我才會發(fā)現(xiàn),,我不一樣?!彼x社會科學,,漸漸發(fā)現(xiàn)許多重要的人物都身在主流社會以外,“比如韋伯,、涂爾干,、馬克思?!痹谌祟悓W的世界,,就有更多人類學家本身是少數(shù)民族,、新移民、性小眾等等,。
“你會比較注意,,也要去理解少數(shù)族群和主流文化的關系?!备悼啥髡f,“也許,,人類學家之所以成為人類學家,,也有這樣的原因吧?!?/p>
蔡政良解釋傅可恩的選擇,,一個猶太裔美國人,到臺灣成為研究原住民阿美族的人類學家,,是“透過異文化來了解人,,也透過異文化來了解自己”。他還“預測”了一件事:“到后期,,到了晚年,,人類學家就會回頭來看自己?!?/p>
會嗎,?傅可恩也會有離開臺灣的原住民田野、反觀美國猶太文化的一日嗎,?他還不知道,。他現(xiàn)在比較想做的,是在教學工作中抽出時間,,真正住到花蓮的阿美族部落中去做研究:“我還是覺得,,只有在那里生活,才能學好那里的語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