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一輩子沒有給我打過電話,。先前是因為窮,家里沒有電話機,,后來她也老了,。惟一例外的一次,,是她感覺快不行的時候。我接到媽媽的電話,,預感大事不好,,匆匆回家。一個月后,,我失去了母親,。
不止一次試想過媽媽的死亡,失去媽媽對我就是失去一切,。我無比害怕這一時刻的到來,。后來經(jīng)歷了舅舅在京一年半的腎癌治療后,對癌癥與生命有了更深的了解,。再后來,,媽媽罹患食道癌,術(shù)后兩年復發(fā),,她選擇了在家靜養(yǎng),。期間,,一遠房舅舅舅媽來看媽媽,媽媽對他們說,,“要是能撐到孫子十二三歲就好了,,我提前給他辦成人禮,這一生也無憾了”“我這一生,,到此為止”,,此后再無多言。
媽媽36歲生下我,,72歲離世,。陪伴我的36年間,我們總是聚少離多,。小時候離不開媽媽,,在她的羽翼下度過了歡樂的童年。上大學后,,只有寒暑假才能回鄉(xiāng),。畢業(yè)后,我徹底離開家,,在廈門工作,,年底回家才知道大姐和大姐夫已經(jīng)煤氣中毒亡故了。媽媽讓全家人瞞了我半年多,,她擔心路途遙遠,,我著急回家路上出事。大姐離家近可以照看父母,,這是我在外安心求學工作的保障,,他們逝世后反而成了年老的父母照顧大姐留下的兩個外甥,開始了新的征程,。
母親嫁給父親時,,他們甚至沒有一雙碗筷,租住在別人家里,,一住就是17年,。大隊書記終于同意劃一片山坡給爸媽,于是,,他們雇人挖掉半片山坡,,掏出了三口窯洞。媽媽說,,那時夏天大雨如注,,下一次雨窯洞就被刷掉半米,只能把窯洞往深里挖。往復多次后才有了后來一個大院子的格局,。
沒人告訴我爸爸是哪年去的四川,,一去就是20年,每年有一個月的探親假,。艱難的歲月,,媽媽獨自撫養(yǎng)著我們姐弟4人。在農(nóng)村,,家里沒有男勞力,,各種苦自不待言。爸爸終于調(diào)回山西老家后,,單位效益不好,,常常發(fā)不出工資,媽媽便開始養(yǎng)豬,。通常是這樣,,我周末從市里學校回來,,媽媽卻不在家,,問鄰居,說媽媽去拔野菜了,。有幾次我在山底看到媽媽在半山腰,,風吹過時,頭發(fā)凌亂人憔悴,。如果山上野菜不夠,,媽媽就去菜市場撿白菜葉,撿好幾大籃子才肯回家,。有一次她實在是餓得不行了,,想花一元錢買個燒餅,但還是忍住,,最后差點暈倒在外。
后來媽媽發(fā)現(xiàn)養(yǎng)豬效益不好,,就在家里辦起了面條加工廠,。這時爸爸已經(jīng)退休,家里人都不同意媽媽辦廠,,但在媽媽的強勢安排下,,爸爸做起了幫手,生意居然從無到有,,一日好過一日,。經(jīng)營小生意也需要頭腦,媽媽總是備好茶水、香煙待客,,煤礦上的包工隊來軋面,,能享受到貴賓般的服務。
爸爸去世后,,媽媽一個人生活,,非常簡樸,冬天往往一頓飯炒點蘿卜絲了事,。但是姐姐們送來的好吃的,,媽媽總要分給鄰居的孩子,毫不吝惜,。夏日院子里的韭菜,、蘿卜、小蔥,,媽媽也一趟趟送往鄰家,。整理媽媽遺物的時候,不同的衣服口袋里總能找到錢,,她舍不得花,,一分一分攢著。
彌留之際,,媽媽失去了知覺,,只剩下喘氣。但當我們趴在她身邊,,她的左手竟能奇跡般地撫摸我們的頭,,一遍又一遍,從不厭倦,。
媽媽走時沒給我留下任何遺言,,一如她從來沒要求過我考什么高中、上什么大學,,娶什么媳婦,、買什么房子,賺什么錢,、做什么官,。只帶著對我們深深的愛,輕輕地走了,。我的心空落落的,,無處安放,有時會想象浮萍在江河湖海隨意飄蕩,,有時會想象自己變成了喪家之犬,,有時夢里依稀又看到了親愛的媽媽,,但是總也不能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