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客家人對爺爺?shù)姆Q呼)臨走前一個月,,依然是每頓一小杯酒,每天大半包煙,幾十年如此,。
酒是村里小店或鎮(zhèn)上集市沽來的散裝酒,度數(shù)低,,入口若不是有股酒味,,幾乎與涼白開沒什么區(qū)別。煙,,最早抽的煙絲,,用一小張白紙卷起來,抽幾口就沒了,,后來改為青色盒裝的“梅州”,,兩三塊錢一包,廉價但口味重,,辣得嗆人,,村里的老煙槍但凡條件好一點的都不抽,也許是利潤太低,,早幾年便停產(chǎn)了,;再后來,長年服侍阿公的堂哥給他買了稍微高檔的“大前門”,,其實口感也好不到哪去,。
孫輩回去看他,常常帶上好煙好酒,,但他都抽不慣喝不慣,。酒,,他覺得太濃了;一條煙的價錢可抵他的十條“大前門”,,他卻說沒什么味道,。他最中意的,還是他的淡酒濃煙,。
阿公的生活似乎和他喝的酒一樣平淡,。聽父輩說,阿公四十多歲耳朵就不好使了,,別人跟他講十句話,,能聽進(jìn)一兩句就不錯了。阿公似乎也樂于“兩耳不聞閑事”,,每天吃過早飯便牽著家中惟一貴重的財產(chǎn)——那頭犁田耕地的水牛,,慢悠悠地往山里走。除了晌午回來吃個飯,,他的大部分時間都交給了山間的雜樹野草,。我年幼時跟著阿公一起去放牛,他在一旁抽著自卷的煙絲,,我便和同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翻滾,有一次玩得比較瘋,,翻下田坎,,掉進(jìn)了一個水坑。小伙伴嚇傻了,,回過神后趕緊向阿公呼救,。阿公飛奔過來,把我從水坑里拎起,。所幸溺水時間不長,,不然小命就不保了。
我后來才知道,,沉默少言的阿公其實是有故事的人,。他是老幺,上面的兩個哥哥都是鬧革命的,,不過后來都犧牲了,。大伯公(爺爺?shù)拇蟾纾懙靡皇趾米郑瑩?jù)說用腳夾著筆都能寫得龍飛鳳舞,,革命時期還曾被選為團(tuán)縣委書記,。
阿公少年時期跟著大伯公在八鄉(xiāng)山(今梅州市豐順縣境內(nèi))干革命,先是當(dāng)通訊員,,負(fù)責(zé)傳送信件一類的工作,。一個夜晚,,他和平常一樣去送信,翻過一座山頭,,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頭龐然大物,,擋住了他的去路。阿公嚇得臉色發(fā)白,,一動也不敢動,,朦朧的月色下,人和獸就這樣對峙,?;氐讲筷牶螅⒐呀?jīng)過告訴了大伯公,。大伯公尋思還是要給陳家留一棵幼苗,,便和上級商量,調(diào)整了阿公的崗位,。
除了對干革命的故事感興趣外,,我還關(guān)心他們那時的伙食。阿公告訴我,,那時候哪能講究吃,把番薯苗(紅薯的莖和葉)剁碎,,用水一煮,,便當(dāng)菜了。
那豈不是跟喂豬的東西一樣,?
阿公說:“那有什么辦法,?古大存(當(dāng)時是他們部隊最大的官,解放后曾任廣東省委書記)還不都這樣吃,?”
在革命的低谷時期,,二伯公因堂兄弟充當(dāng)叛徒告密,被反動派抓住后槍殺,;大伯公在某次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所在部隊化整為零。阿公也顛沛流離,,最后輾轉(zhuǎn)到了揭西,,幫人放牛為生。解放后,,阿公和阿婆(奶奶)回到,,滿目瘡痍的五華老家艱辛度日。
和我聊起舊事,,阿公從來煙不離手,。濃煙裊裊,,我常常被嗆到,眼淚便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