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牛仔
15年前,,當?shù)峡伺W羞€紅的時候,,常有人把回國泡吧的余澤民誤認為是他。不僅因為那頭長發(fā),,還因為他跟搖滾圈著名鼓手余偉民同出同入,那是他弟弟,。有一次,,一個年輕人滿臉激動地湊過來合影,畢恭畢敬地遞上紙筆,。余澤民也不客氣,,接過來就簽,然后安慰滿臉狐疑的對方:“沒錯,,這就是我名字,。好好留著,,以后值錢?!?nbsp;
彼時還沒出版過一本書的余澤民今年已經(jīng)52歲,。2016年9月25日,在新書《紙魚缸》的座談會現(xiàn)場,,他像個過生日的少年憨憨地坐在嘉賓中間,,表情滿足。左邊是書評人康慨,,右邊是作家邱華棟和他的大學(xué)輔導(dǎo)員李鷹,,聽眾里不乏親友,八旬老母親坐在第一排,,跟兒子一起享受這個頗有些衣錦還鄉(xiāng)味道的時刻,。
自1991年秋季出國,這25年余澤民一直生活在匈牙利,。棗紅色的褲子和那頭不羈長發(fā)使他有一些異域風情,,卻與歐洲無關(guān),確切地講,,像個靦腆的印第安人,。座談會上,聽人講述自己或自己的書時,,他咧開厚嘴唇笑笑,,笑容里有一絲不易覺察的自嘲。在上百雙眼睛的注目下,,嘉賓們很快進入他們熟悉的公共狀態(tài),;余澤民盯著臺下人的眼睛,顯得有些出戲,。
國內(nèi)讀者更熟悉他的譯者身份,。十幾年來,他已翻譯過當代匈牙利幾乎所有知名作家的作品,,包括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凱爾泰斯,。其實,作為小說家的余澤民十年前就出版了中篇小說集《匈牙利舞曲》,,這本書在2005年入選了 “21世紀文學(xué)之星叢書”,。對文壇有些了解的人知道,入選這套叢書,,意味著作為文學(xué)新人的作者得到了文壇話語圈子的認可,。
當年同時入選的小說類作者還有三人:徐則臣、王棵和張楚?!八麄儸F(xiàn)在的名氣都比我大,,”余澤民說自己并無遺憾,“但起步我一點不差于他們,,只不過后來我一頭扎進翻譯里,,沒有精力寫自己的東西。不過,,這也說明我的寫作沒有功利性,,有空寫點,沒空不寫,,自娛自樂,。”
余澤民直言自己不想做個“只寫中國人的華語作家”,?!缎傺览枨分械闹魅斯珎儯蟀脒€是異地謀生的中國人,;長篇小說《狹窄的天光》雖把男主角孤零零地放置到當?shù)厝酥杏^察,,講的還是華人在域外的情感生活。到了新作《紙魚缸》,,移民故事不再是他寫作的核心,。小說中平行展開的三條線索相互交錯,闖入者與本地人的戲劇性相遇穿越了文化沖突的表層,,更多帶出了匈牙利人的家族,、傳統(tǒng)與歷史,很多讀者的感受是:不像中國小說,。
這些年來,,他極少讀中國作家的作品,讀中文書也多是翻譯小說,。他承認自己與國內(nèi)文學(xué)的疏離:“即便自己寫作,,我也常用匈語思維。既是遺憾,,也是幸運:恰是發(fā)生在我身上的這種時空中的語言隔離,,才使我別無選擇地從歐洲文學(xué)中貪婪地汲養(yǎng),才使我沉心靜氣地執(zhí)拗于人性的發(fā)現(xiàn)和情感的弘揚,?!?/p>
紙魚缸
烏龜專找大王八
《紙魚缸》勒口上的作者簡介里寫道:出國后做過醫(yī)生、教師,、編輯、記者、導(dǎo)游,、翻譯,、編劇等職業(yè)。在早期的書上,,后面還有幾種:果農(nóng),、蒜農(nóng)、插圖畫家和演員,。
十年前,,《十月》雜志曾給他做過專輯,登了一組小說,、評論和創(chuàng)作談,。雜志社編輯看到他發(fā)來的簡介時,一致做出判斷:這是一個騙子,。后來他收斂了些,,不把簡介寫得那么花哨。
讀者可以通過這些頓號大致想象余澤民在匈牙利的生活,。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做文學(xué)翻譯,,甚至連一節(jié)匈語課都沒有上過。他學(xué)醫(yī)出身,,被1990年代初的出國潮席卷出去,,稀里糊涂到了當時免簽的匈牙利,“我出國沒有目的,。如果說有,,那就是想出去,一個人光著腳在世界上走走,?!贝撕箝L期處于一種漂泊狀態(tài):“每天都等著誰叫我去吃飯,今天活過去不知道明天會怎樣,?!币悄奶齑蠹叶纪私兴翘焖偷灭I肚子,?!皼]錢,但是開心,。有大把的時間和大把的朋友,,就像凱魯亞克《在路上》的那種狀態(tài),人極度自由,,心極度開放,,隨便誰來叫我,隨便誰把我?guī)У侥膬海灰腥舜罾砦?,我就特別高興,。”
座談會上,,比起坐在他身邊的同齡嘉賓自說自話自幫腔的圓熟,,余澤民的注意力更多放在觀眾身上。他打量著觀眾席里每雙注視他的眼睛,,像在搜索故人,。有人問,他的假定讀者是誰,?余澤民回答,,寫作從一開始就是盲目的,為了打發(fā)時光,、排解孤獨和自我宣泄,,就像沒計劃的旅程。如果非要說對作家的奢望,,也只是希望死前出一本自己的《在路上》,。
“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專找大王八,有話說有屁放唯有友情最激蕩,?!边@是他在自己博客介紹上寫的兩句話。他像一個靦腆與豪爽的復(fù)合體:生活需要呼朋喚友和情愛的滋潤,,在塞格德那些年,,他的口袋里總揣著一大串友人的鑰匙,可以隨時打開他們的家門,;他亦敏感于人與人之間每一個微小的情感交匯,。他說自己就像一個透明的玻璃人,五臟六腑都能看見,,心里從不設(shè)防,,因而容易受傷。
在匈牙利的最初十年,,他基本上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睡百家床,。看書,、交友之余,,每碰到一樁新鮮事,每結(jié)識一位新朋友,,誰跟誰交好,,誰跟誰打架,,誰在酒吧里聊了什么,誰的生活發(fā)生了變故,,統(tǒng)統(tǒng)記到A4紙的橫格本里,。《紙魚缸》就是從他當年記錄的一場鄉(xiāng)村婚禮的幾頁素材里“生長”出來的,。書中多處關(guān)于打獵的細致描寫,堪稱獵人手冊,,均來自于他與友人在山林里逐鹿獵豬的生活體驗,。
在一種近乎歇斯底里的激情中,他默默地寫著,,并在寫作中“體驗到近乎高潮的快感”,。他對自己的要求是:用自己的思維、結(jié)構(gòu)和語言,,盡可能貼切地表述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聽到、感受到的東西,。在最初十年里,,他寫了三百多萬字的東西,讀者始終只有自己,。
出國后讀的第一本英文小說《在路上》,,成了他流浪日子里的生活圣經(jīng)。貧窮卻悠閑的大把時光和充裕的精力,,讓他得以閱讀大量西方當代小說,。大約在2000年,36歲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也可以寫,,像他讀過的那些作家那樣寫。
初到匈牙利時,,他的語言系統(tǒng)是分裂的:聽和說用匈語,,讀英文書,寫則用中文,。1993年早春,,他認識了匈牙利作家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1998年,,他陪拉斯洛在中國游歷了一個月,,走了十座城市?;氐讲歼_佩斯后,,他對朋友的文字產(chǎn)生了好奇,,于是翻著字典開始讀拉斯洛的《茹茲的陷阱》,這是他第一次讀匈語小說,。
學(xué)醫(yī)出身的他,,研究生是在音樂學(xué)院讀藝術(shù)心理學(xué),去匈牙利前不知道有匈牙利語,,到匈牙利后也從未系統(tǒng)地學(xué)習過,。“酒館,、咖啡館就是我的語言學(xué)校,,朋友們和字典是我的老師?!边@次嘗鮮式的閱讀是一次空前的折磨,,因為“幾乎每個詞都要查字典,每句話都要推敲語法”,。讀了半頁,,他決定把它翻譯過來,這樣既學(xué)了匈語,,也練了中文,。
余澤民翻譯的《茹茲的陷阱》,現(xiàn)在還可以在豆瓣上找到,。下面共有兩條評論,,一條感慨拉斯洛的長句給翻譯造成的挑戰(zhàn),另一條干脆表示沒看懂作者想表達什么,?!澳瞧≌f的結(jié)構(gòu)確實很堅實,語言非常復(fù)雜和稠密,,”余澤民說,,“從譯文也能看出匈語原文那種凝滯、沉澀,、像火山巖漿緩慢涌流的那種感覺,。起初,我認為拉斯洛的長句是不可譯的,,一個主句帶多個輔句,,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中文確實很難實現(xiàn),?!?/p>
這篇小說的中文大約八九千字,余澤民翻譯了半個月,。后來他才知道,,自己第一次翻譯就啃了塊硬骨頭,,因為拉斯洛的文字是匈語作家里最難的。那昏天黑地的半個月,,他感覺做了一件超過自己能力的事情,,“感覺就像你隨便寫了點什么東西,卻意外地獲了大獎,。你再做這件事會上癮的,。”在之后三年里,,他翻譯了十幾位作家的三十幾個短篇,。所有的作品翻完了就放在電腦里,從來沒有給別人看過,,同居情人也不知道。
2002年凱爾泰斯·伊姆萊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后,,幾家中國出版社激烈爭奪版權(quán),。幾經(jīng)波折,余澤民幫助作家出版社拿到了《英國旗》《船夫日記》《另一個人》《命運無?!匪谋緯陌鏅?quán),,并承擔下翻譯工作。他沒日沒夜地翻譯,,慢慢變成了當代匈牙利文學(xué)在中國的“代言人”,。從某種意義上講,翻譯凱爾泰斯的作品真正開啟了他的文學(xué)生涯,。在38歲這年,,他開始從波西米亞式的生活方式中走出來,意識到翻譯,、寫作和讀書是自己的人生使命,。
大學(xué)時代,余澤民總跟朋友們開玩笑,,說他活到50歲肯定自殺,。那時他對50歲的想象是“彎腰拄拐滿臉皺紋,看著年輕人流哈喇子”?,F(xiàn)在的余澤民已年過五十,。他說自己的青春期在出國后的流浪中又延續(xù)了很久,現(xiàn)在他找到了人生使命,,還有了一對兒女,,50歲之后的人生看起來還有點價值。
余澤民和匈牙利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凱爾泰斯·伊姆雷夫婦
刻意讓我的翻譯去影響我的語言
人物周刊:翻譯會影響你的語感嗎,?
余澤民:當然會,,肯定會!而且不僅是被動的影響,,有時還是故意借鑒的,。我定居歐洲,還是中國國籍,,是名副其實的歐華作家,,但我懷疑自己是否屬于歐華作家群體,因為我認為真正的歐華作家必須要有跨文化的視角,,對母語要有跨語言的貢獻,,否則沒有意義劃分出一個文學(xué)群體,頂多像個“同鄉(xiāng)會”,。假如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許多年,,還以國內(nèi)人的視角、思維,、習慣和語言寫中國人之間的吃喝拉撒或勾心斗角,,只不過把背景從青島搬到了溫哥華,甚至跟國內(nèi)的風,,搶國內(nèi)人的題材,,有什么意思?一定要有跨文化的體驗,、視角,、話題,才是歐華作家,。
我是刻意讓我的翻譯去影響我的語言,,讓我寫出來的東西和國內(nèi)作家不一樣,這是我的特色,,也是我努力的方向,。以《紙魚缸》為例,特別是一開始的那幾頁,,我故意讓讀者一進入就覺得:這不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作家寫的書,。如果說“像歐洲小說”,那我努力的目的就達到了,。
人物周刊:寫匈牙利的世界,,讀者還是定位在中國?
余澤民:當然是了,,但是我寫的時候并沒有考慮討好讀者,,否則就不會把前兩頁寫得那么復(fù)雜。那是我故意設(shè)計的,,前兩頁就篩掉一批可能沒耐心讀下去的讀者,,我故意寫得不分段,,細膩,粘稠,,渲染情緒,,還有一大段寫魚的意象。當時我就想,,誰對我的語言感興趣,,我才讓誰看下去,真是這么想的,。
人物周刊:與匈牙利作家的交往中,,有感受到某種感召嗎?
余澤民:有啊,,歷史責任感,。無論凱爾泰斯、艾斯特哈茲,,還是納道什或克拉斯諾霍爾卡伊,,都是如此。把個體放到歷史中間,,用個體記憶歷史,這才是更高級的作家,。
我翻譯的這些作家,,像凱爾泰斯,他是把自己放在大屠殺中,,從30歲后一輩子就咬住這一個話題,,做奧斯維辛的代言人。他這么做是出于責任感,,必須讓人類記住奧斯維辛的存在,,否則上帝就失敗了,白白對人類做出警告,。艾斯特哈茲·彼得出生于一個叱咤風云數(shù)百年的大貴族家庭,,對家族的責任就是對歷史的責任,他一輩子都在寫家族小說,,寫家族在歷史變更中荒誕的結(jié)局,。納道什則通過人與人之間微妙、特別的身體關(guān)系,,將兩次世界大戰(zhàn)和冷戰(zhàn)都寫進了他的《平行故事》里……總之,,他們都在作品里處理歷史,這些作品才是有分量的,。
人物周刊:那你寫作的主題和責任感是什么,?
余澤民:以前我寫的小說只是記錄青春,,刻畫人與人的關(guān)系,講述華人在國外的生活,?!都堲~缸》這本書,我是第一次有意識地植入歷史,,努力用個體的記憶抵抗集體的失憶,。我很喜歡陳曉萍寫的那篇書評里的最后一句話,她說:“這段歷史于我們是如此的熟悉,,在我們不忍直視自己的歷史之際,,他人的歷史就猶如一面鏡子,照出我們的來路,?!边@話道出了我的本意。
還有一點就是,,對我來說,,我最大的長處就是跨文化,我熟悉中國歷史,,也了解匈牙利歷史,,可以從兩個文化視角觀察,比較,;我不怵寫外國人,,因為我很熟悉他們,寫他們并不隔著,。像《北京人在紐約》《上海人在東京》那些,,說來說去還是寫中國人的淘金,物欲私欲,,陰謀陽謀,,寫同胞間的愛恨情仇,頂多拿一兩個外國人作點綴,,寫不出彩,,在屏幕上晃悠一下就退場了。我則不然,,我從到匈牙利的那一天起,,就掉到了當?shù)厝酥虚g,跟他們同呼吸共命運,,穿一條褲子都嫌肥,,所以我很清楚我寫作的主題是我“專屬”的,不會去寫淘金者的發(fā)跡史。
人物周刊:不屑嗎,?
余澤民:也不是不屑于寫,,而是那類題材不是我的長處。淘金者的故事也很豐富,,跌宕起伏,,甚至驚心動魄,寫那類題材需要懂得伎倆,,了解物欲的殘忍和生意中的貌合神離,,但我并沒有這些體驗,我是最沒有伎倆的人,,編這些故事,,對我來說會很累,我的長處是寫感情,,寫歷史,。
你看,我連青春的故事都還沒寫完呢,!說老實話,,對我來說最美好的生活正是那一段,在35歲之前“閱人無數(shù)”的那種不安定狀態(tài),,像魚缸里的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發(fā)生各種各樣離奇的事,。我有農(nóng)村的朋友,,關(guān)系特別好,他們在村子里幫我約好病人,,我騎十幾公里的自行車去給他們扎針,他們把我當成親人,。那種日子特別美妙,,可以接觸到廣泛的社會。有一段時間,,我和幾個學(xué)生住在一起,,放假后他們退了房,我無處可去,,他們就把我?guī)Щ剜l(xiāng)下,,一住就是一個夏天,過原汁原味的鄉(xiāng)村生活,,剝蒜啊,,摘蘋果啊,喂雞殺豬,放羊打獵……就說打獵吧,,我經(jīng)常跟著,,不然怎么知道這些?
在瞭望塔上等野豬,,是跟一位布達佩斯的朋友體驗的,,在托卡伊山區(qū),“可樂瓶”的細節(jié)就是在瞭望塔上想到的,,當時并不知道會用到哪兒,。我為了寫好這些細節(jié),特意買了兩本打獵的書,,反復(fù)琢磨,,修改。
人物周刊:現(xiàn)在你在這邊會有一個作家身份的自我認同,,在匈牙利那邊給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余澤民:自從我的中篇小說集《匈牙利舞曲》被選入“21世紀文學(xué)叢書”,我就認定自己能成為作家,。但作家的姿態(tài)我從來沒擺過,,因為讀者們多是因為讀我的譯著知道我的,而有的編輯都沒有讀過我寫的書,。雖然入了中國和北京作協(xié),,但我并沒在圈子里……這么說吧,我沒有一個讓我能夠感覺到自己是作家的環(huán)境,。在匈牙利更是如此,,由于我翻譯匈牙利文學(xué),匈牙利人特別尊敬我,。翻譯家就翻譯家,,我不抱怨自己的作家身份被翻譯家身份遮掩住。我是這么一個人,,從不拿自己跟別人比較,,只有自己是自己的參照物。如果總是那樣比的話,,我是最大的失敗者,,因為我的同學(xué)都是名醫(yī)、主任,、教授,、院長,我是一個異類,。但我做了一件別人做不了的事情,,當了一把自己,,至少在我周圍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有跟我重樣的人,這種感覺挺好,。我講述自己異類的經(jīng)歷,,有不少人羨慕,挺好的,。最近,,我又多了一個身份,北二外的客座教授,,多了一個學(xué)術(shù)平臺,,將會做些新的事情。
人物周刊:回國后一般做些什么,?
余澤民:特別愛逛書店,。再有就是跟朋友聊天。比方說,,你對讀書的話題感興趣,,咱們可以說幾個小時,說一個晚上我也不煩,,但在一個飯桌上,,如果大家說房子說車說升官晉級,我坐一會兒可能就會走,,因為那些事離我太遙遠,,會覺得尷尬,或浪費時間,。
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單純,但不無知,;被歷史傷害過,,但沒有被污染。出去之后,,等于到了一個真空的環(huán)境,,保存下了自己。大多數(shù)出國久的人回國,,都會不適應(yīng),。我回國一般跟親友一起,,或悶頭工作,,很少出門,不逛街旅游,。
人物周刊:會有沖擊感嗎,?
余澤民:國內(nèi)確實變化巨大,記憶里的老北京已不復(fù)存在,兒時住過的四合院被鏟平了,,成了金融街上的一口痰,。失落感有,但說不上沖擊,,更多的是隔閡感和陌生感,,覺得離我很遠,即使站在鐘鼓樓前,。如果說沖擊,,最讓我不可思議的是中國人的炫富。什么郭美美啊,,什么“寧可坐在奔馳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車上笑”啊,在歐洲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事,,這種炫富,、仇貧是極其可恥的。我認識一位匈牙利富豪,,買下一個山頭,,自己住在山頂,幾位親友住在山下,,這么富的人,,總是開車到布達佩斯城郊,然后坐地鐵進城,,不像國內(nèi)有的人,,覺得坐公交車是掉價的事,恨不得打醬油都要開奔馳,。
1991年秋天,,初到塞格德和同屋朋友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