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人向我求助,，想知道如何說服他頑固的父親,，讓老人家承認他花了很多錢購買的保健品是假藥，上了騙子的當,。他關(guān)心父親的健康,，督促老人家定期體檢，就現(xiàn)有的慢性病接受正規(guī)的醫(yī)學治療,。他推崇西醫(yī),、反對中醫(yī)，對父親每天收看的某養(yǎng)生節(jié)目深惡痛絕,，一聽到那些老專家們陰陽五行的論調(diào)就頭疼。而這些信息是老爺子的最愛,，每天沒事就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

“不騙他騙誰？最可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無知,！”年輕人痛心疾首,。

他把好話壞話都說盡了，講道理,，擺事實,，無奈老爺子當耳旁風。我問：“你是怎么跟他說的,？”他說：“說過多少遍了,！”我問：“怎么說的？”他說：“一般是好好說,，有時實在氣得不行,，也吵?！蔽矣謫枺骸霸趺凑f的,？”他終于明白我的問題，想了想,，跟我模仿他對父親的語氣：“爸,！你這人怎么說不聽,？你為自己的健康打算一下好不好？笑,！你笑什么,！”

我趕緊收起了笑容：“不好意思?！彼f：“不是說你,，是說我爸，他一直就是心不在焉的,?！?/p>

他說話的口氣不像是兒子對父親，倒像父親在訓斥不懂事的兒子,。那種感覺就是“你怎么就不能反省下自己的錯誤呢,？”坐在他對面，我感到相當大的壓力,，需要以某種形式維護自己的尊嚴似的,，我說：“可是你憑什么說你父親就沒有為他的健康打算呢？也許他吃了那些保健品以后,，確實感覺有效,。”

年輕人嗤之以鼻：“保健品是騙人的,。你要證據(jù)嗎,？多的是證據(jù)?！?/p>

“也許你能證明保健品在騙人,，但你沒法證明父親的感覺是錯的?！?/p>

“只是安慰劑效應(yīng),，”年輕人說，“哪怕他吃維生素片,，都會有同樣的效果,。問題是你知道他為這么一點點安慰效果花了多少錢嗎？兩萬多,！”

也許那兩萬多正是產(chǎn)生安慰效果的關(guān)鍵呢,？我在心里生成了反駁的角度。與此同時我覺察到：我在干什么,？我卷入了一場辯論,！仿佛變成了對面這個年輕人的一面鏡子，正努力說服他接受什么一樣?！澳阃赣H相處的方式是有問題的,。你太嚴厲了，不但否定了他吃的藥,，同時也否定了他這個人為維護健康所做的努力……”他把生活變成一場你死我活的辯論賽,，父子倆不只在比較不同觀點，同時也在競爭勝負輸贏,，爭奪“為健康打算”的權(quán)力,。兒子的觀點很有說服力，越是如此,，父親就越是需要保持頑固,，不然只能一敗涂地。

我試圖讓他看到這點,，而我不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嗎,？想到這里，我換了一個角度對他說：“你其實是為他好,?！彼麣夂艉舻兀骸叭思也活I(lǐng)情啊，我有什么辦法,?！蔽艺f：“你父親的確有點老頑固。我聽說過這樣的老人,，他們已經(jīng)講不通道理了,，翻來覆去只認識自己的東西。越勸,，他越一意孤行?！?/p>

年輕人連連點頭：“絕對的,！我在網(wǎng)上找了很多證據(jù)發(fā)給他看，你猜他說什么：網(wǎng)上的東西也有假的,！厲害吧,？都是我教他的，他拿來對付我,！他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文章的時候呢,？真你沒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你覺得他是在裝睡,，這怎么理解,？”“怕丟面子唄。”年輕人不屑地說,，“一把年紀了,，在我面前承認錯誤，丟不起這個人,。再一個本身也很難打破,，畢竟是一輩子的觀念?！?/p>

這正是我想讓他看到的,，其實他全知道。并不用跟他辯論什么,?！暗俏以礁^勁，他可能就越較上勁了,。老頑固,！”

我提醒他：“換句話說，如果你希望他跟你多較勁,，你就先跟他較勁,。”他瞪大了眼睛：“不是這樣的,！我怎么會希望跟他較勁,！”

“哦！那是我說得不對,，你別介意,。”我趕緊服輸,。他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反思的前提是足夠安全的環(huán)境——所以傳播觀念的人，有時不一定要做那個贏的人,。

輸贏有多重要呢,？重要的是觀點已經(jīng)傳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