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的一生能被稱為“傳奇”,,葉廷芳大概算一個。
《卡夫卡全集》、圓明園,、國家大劇院、取消計生提案……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名詞背后,,都站著他的身影,。
他的本職是學者:最早把卡夫卡介紹到了中國;對現代主義,、布萊希特,、迪倫馬特這些名字如數家珍;1990年代編譯了《卡夫卡全集》……
而在學術圈之外,,更多的人第一次聽說他,,或許是因為他的諫言。2007年兩會上,,“取消獨生子女政策”提案是他牽頭的,;圓明園得以保存廢墟之美,是因為他的呼吁,;國家大劇院呈現如今的樣貌,,也有他一臂之力。
如今,,他已入耄耋之年,。時至凜冬,每逢出門,,他會戴上同一頂黑色窄沿帽,,披著同一件長款黑色呢子大衣,挺拔又肅然的歐洲紳士范,,叫人看不出蒼蒼老矣的痕跡,。
若是不仔細,你可能察覺不出異樣:這件大衣的左袖管,,隨著步伐微微擺動,,空蕩無著。
斷
無論多少年后,,葉廷芳都不會忘記從獨龍桿上側摔下來的那一天,。
那是1945年夏天,他10歲,,是浙江衢縣一戶普通中農家庭的老三,,因為從小聰明機靈,,四姐弟里,父親最看重的就是他,。農村人的邏輯實用簡單,,父親的期待不為別的,就為家里盡早添些勞動力——母親早逝,,父親長年肺癆,,他的希望全押在3個健全的兒子身上。
如果意外沒有發(fā)生,,葉廷芳將會是家里最能干的農民,。下地干活,打豬草,,放牛,,和每個農村長大的孩子一樣,這是他的童年日常,。當然,,還有一項:閑時好奇而貪玩。
當地天旱時有種“求龍水”的習俗:道士做法時,,要騎坐在一根獨龍桿上,,后面跟著一幫用土武器武裝起來的農民,雄赳赳地向山里的一個“龍洞”(即溶洞)進發(fā),。孩子們看到便想學,,但沒有人敢試。最后一致推舉了躍躍欲試的葉廷芳,。于是釀成大禍,。
側摔下來時,其實并無大礙,,只是小臂脫臼或骨折,。他把左手扶在頭頂以減輕疼痛,就這樣回了家,,最擔心的不是手臂,,而是嚴苛父親的責罵。
當時父親正出遠門在外,,母親則在兩年前就去世了,。一個自以為會接骨的鄰居自告奮勇來幫忙,但只知使勁包扎,,致使血液斷流,,細胞壞死,,最終無可挽救,。
當時農村不信西醫(yī),,只求中醫(yī)。但中醫(yī)不講消毒,,導致潰爛一直蔓延到膀部,,到9個半月時,由于偶然得到一點酒精,,3天就痊愈了,。后來一位中學校醫(yī)知道他這個遭遇后,大聲驚呼:“你的命真大,,這么長時間居然沒有得破傷風癥,。”
爭
當時那個意志消沉的小男孩不知道,,多年以后,,收到北大通知書的青年葉廷芳再回想起這段經歷時,甚至有幾分慶幸,。
斷臂之后,,父親對他的態(tài)度大變。這場景頗像卡夫卡的《變形記》,,變成甲蟲后的格里高利不得不接受親人的日漸冷落與排擠,,葉廷芳亦有過這樣一段時光。兄弟姐妹把父親的輕視看在眼里,,他成了可隨意唾罵的對象,。懊惱混著憤怒、失望,,父親甚至當著他的面說:“你怎么不干脆摔死了算了,!”
那些日子里,對他態(tài)度依舊的唯有每天要放的牛,,和后來成為他終生摯友的一個叔父家的長工,。
小學老師布置作文,題為《我的一天》,,葉廷芳就寫自己一天從出門上學開始感到的種種歧視,、議論。他作文一向好,,滿以為會得到老師同情和贊賞,。沒想到評語竟是嚴肅的批評:“按一般衣貌說,人家的議論不一定懷有惡意,。如果你總是這樣對待人家的議論,,你將會失去很多朋友?!?/p>
“他告誡我,,是我的態(tài)度有問題,。還是要感謝那個老師。如果沒有他這一番嚴肅而誠懇的忠告,,我可能就在那種消極想法中沉淪下去了,。”
從此他覺醒起來,,不服輸的勁兒重新占了上風:“正常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正常人做不到的,,我也要想辦法做到,。”他每天早起跑步鍛煉,,吊嗓子,,學會單手游泳、剪紙,,也抄五線譜,、畫物理制圖,比一般人還畫得像樣……
他給自己立了兩條戒律:一,、自己是殘疾人,,要隨時防止自己的性格往自卑、孤僻甚至乖戾的方向偏斜,;二,、自己出身農民家庭,須時刻注意防止農民狹隘,、自私的一面侵染自己的心靈,。
葉廷芳把自己看作了正常人,但社會沒有,。小學畢業(yè),,他報名考初中,被當時的官辦中學拒絕,,在家賦閑了一年,。也曾受長工鼓勵一起去報名參軍。他想,,就算不能雙手端槍,,當炊事兵總是可以的吧?
長工成功入伍,,他的希望卻再次落空,。不過,參軍失敗,,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他心底還是想上學,。于是第二年,,他又報考初中。此時天下已變,,終于報上了名,??墒?,考試次日就要舉行,臨時報名的他卻交不上一張證件照——那個時候,,洗一張照片,,得先徒步一天到縣城,再等上一周,。
眼看報名又要泡湯,,一個師兄出了主意。葉廷芳向招考官伸出了右臂:“把報名章印在手臂上,,行不行,?”
終于,帶著手臂上的紅章,,他進了考場,。
事情一波三折,等到如愿考上初中,,學費又成了攔路虎——家里交不起學費,,也不愿出。
葉廷芳犯了難,。做決定前的日子里,,他一如既往地放牛、干活,,腦中卻一刻不停地想:上,,還是不上?
做決定的那個瞬間,,他把喂牛的稻草粽子摔到了地上,。最后一次把牛喂飽,在心里對這忠誠無言的伙伴說:“以后我陪不了你了,?!?/p>
第二天,他偷偷離家,,走幾十里泥濘雪山路,,管堂兄借了45斤大米,交了第一期學費,。
這45斤借來的大米,,最終把他送進了北京大學西語系,。
多年后,不經意間,,他在北京菜市場看到一個水牛的小瓷件,,眼神溫順地趴在地上。他心里一動,,當即把這小玩意兒買了下來,。這件5毛錢的瓷水牛,和其他來自世界各地的名貴藝術品一起,,擺在了葉廷芳的臥室中,。
藝根
對于一個農村的孩子,文學藝術的啟蒙多帶著泥土味,。那是在鄉(xiāng)間田野里,、跌打滾爬中生出的繆斯之神,民歌,、鄉(xiāng)村戲劇則是這藝術的起步,。
那時候,凡寒暑假的每天清晨,,村里人才剛剛起床,,就會聽到從村邊山頭傳來吊嗓子唱歌的聲音——那是已跑完步的葉廷芳。從小喜歡唱歌的他想盡力變成業(yè)余歌手,,偶然找到一本《中國民歌集》五線譜,,他就抄識自學,還練習美聲唱法,。
多年后,,他那四處堆疊著書和藝術品的家中,將會有一個精致的貝多芬雕塑擺在書架顯眼的位置上,。當被問及最擅長的曲目,,葉廷芳的第一反應會是,“那些難度比較大的曲目,?!?/p>
這很大程度上成就了他的自信。他享受觀眾的掌聲,,那讓他覺得活出了些價值,。
最初的掌聲則可以追溯到初中時代。學校放假時,,他折騰著拉起了一個農村戲劇團,,組織一幫子年輕人排戲,在周邊好幾個村落巡回演出。他自己也寫本子,、導演,,內容無外乎順應當時的政策口號演繹些農村的故事。農村娛樂活動少,,鄉(xiāng)親們也樂于在農活之余湊湊熱鬧,,所以每走到一個村子,他們都會受到鄉(xiāng)親的熱烈歡迎,,以至于劇團行將離開時,,村里人都會夾道送行。甚至有一次,,等葉廷芳終于戀戀不舍地結束巡回演出,,才意識到:暑假早在一個多月前結束,,他已經遲到一個月了,。
從田埂地頭上的戲劇實踐開始,很多年后,,他把注意力投向了西方現代戲劇,,投向了迪倫馬特、布萊希特,,在戲劇界引起很大反響,。也經常與戲劇界的大腕們如林兆華、徐曉鐘等切磋現代戲劇,,積極推動中國的戲劇改革,。
而在這之前,是大學讓這一切成為了可能,。
象牙塔
和報考初中時如出一轍,,成績一直優(yōu)秀的葉廷芳也被迫經歷了兩次高考。第一次高考結果出來,,卻名落孫山,。要強的他覺得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但不讀書,,又能做什么呢,?他思來想去,還是回到學校,。第二年又考了一次,,這次,北大向他伸出了橄欖枝,。1956年,,他背著鋪蓋、提著鍋碗瓢盆,一路慢車,,花了一個星期抵達北京,。
他的專業(yè)是德語,詩人馮至是當時北大西語系的系主任,,也是他的老師,。在馮至的引導熏陶下,他讀歌德,、海涅,,德國浪漫主義詩歌中涌動的熱情,恰好與年輕的熱血相互激蕩,。他愛上了寫詩,,激情澎湃的那種。如今他很少再寫,,說自己早過了那個年紀,,但提起那些熱烈的情詩,臉上還會有些笑意,。
1980年,,葉廷芳(左)與馮至(中)在杜甫草堂
1960年,系里擴充外國文學教研室,,除了馮至,、朱光潛、趙蘿蕤,、聞家駟等大家,,也挑選了幾名學生作為青年教師儲備,格外重點培養(yǎng),。葉廷芳名列其中,。
葉廷芳知道這是“揠苗助長”:那時知識界動蕩迭起,思想運動一波接著一波,,北大西語系不少老教授被扣上了“資產階級專家”的帽子,。
系里想盡快讓他們畢業(yè),培養(yǎng)一批新生力量,,把戴著“右”帽的老教師替換下來,。老教師們心知肚明,所以平時也對這些青年教師客客氣氣,。不買賬的也有,,比如朱光潛。西方美學史培訓的第一堂課,,葉廷芳就被窗外一群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勾走了神,。他正猜測小鳥們說什么的時候,講臺上的朱光潛兩眼直直瞪著他:“葉廷芳!請你站起來,!你把我剛才說的話復述一遍,。”葉廷芳坐在教室正中間,,滿臉羞愧地站起來,,什么也說不出,任二十幾人的目光齊刷刷聚在他身上,。
后來,,他專門找了個機會請罪。朱光潛早不在意,,只提醒說:“現在你自己也是教員了,,我想你自己在上課的時候,看到這種情況也不會當作看不見的吧,?”
這些都被他寫進回憶文字里,,字里行間全是欽佩和感恩。
畢業(yè)后,,他如期留校當助教,,直到1964年,,聽說一直仰慕的詩人何其芳所在的中科院哲學社會科學部(今社科院)文學所要分設外國文學研究所,,他向何寄去了調職要求信,正值他的恩師馮至調去當所長,,從此結緣社科院,。
裹挾
幾年后,“文革”席卷了所有人的生活,。
還是北大學生時,,葉廷芳也參與過朝圣式的紅色“長征”,計劃從北京徒步到井岡山,,一路寄宿紅衛(wèi)兵的收留站——但在一月有余的跋涉后,,他們中途改弦更張,最終坐上火車到了上海,,以北大的名義進第八棉紡織廠勞動,。
如今,再提到“516分子”,、“五七干?!边@些名稱,葉廷芳多半要多費口舌解釋一番,。這些對年輕人來說陌生的名詞,,在他們的心中,是烙在生命軌跡上的印痕。政治的風云突變,,人活在時代中,,便幾乎無法不被浪潮裹挾。
葉廷芳所在的學部被指認為“‘516分子’的大本營”,,成為了全國清查運動的重點,,1970年到1972年的“五七干校”就是這場清查的高潮,。葉廷芳被下放到河南的五七干校,,白天勞動,學會單手使鋤頭等各種工具,,晚上就搞批判,。同一個學習班的人中有楊絳,他因此與錢鍾書夫婦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文革”期間,,葉廷芳形容自己在“不務正業(yè)”,學術研究幾乎停滯,。他甚至對德語也生疏了不少,,一次聊天時和錢鍾書開玩笑說“德文快忘了大半”。葉廷芳回憶里,,錢鍾書聽了這話,,立馬沉下臉來:“外語怎么能讓它忘了?不管多忙,,每天也至少要讀一個小時,!”
雖沒有完全依言行之,但這句話成了他不時的警鐘,。
偶遇
1972年夏天,,干校全體撤回北京,葉廷芳終于重拾逛舊書店的樂趣,。
彼時,,因一次書店的偶遇,何其芳已成為葉廷芳逛書店的同伴,,兩人常?;ネㄏⅰN鲉?、東四,、燈市東口……和如今的文藝青年一樣,總有一些地名是接頭暗號一般的存在,。一天,,葉廷芳興奮地給何其芳打電話,,說北京外文書店在東郊通縣的倉庫要清倉,大概有200萬冊外文書要低價處理,。
這可把他倆樂壞了,,幾乎是急不可耐地,兩人第二天就趕到了倉庫,。多年后,,葉廷芳還能清楚地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那確是非常龐大的書庫,絕大多數都是蘇聯東歐國家出版的書籍,,原價非常便宜,,且一律打三折。德文書大多都是精裝,,且裝幀十分精致,、漂亮。幾乎每位古典作家都有單卷本選集,,每本打折后只需1.5元,;大作家則有全集或選集,甚至還有德文翻譯名著如《莎士比亞全集》,、《普希金全集》,、托爾斯泰和契訶夫選集等。我像夢里意外挖到一個錢窖似的欣喜若狂,。我趕緊把何其芳從英文書架那邊拉過來,,我們很快發(fā)現了一套六卷本的《海涅全集》,打折后僅8.4元,。我們倆毫不猶豫地各買了一套,。最后回來時,我肩上背的,,手上提的,到家時,,出了一身大汗,,但仍抑制不住興奮?!?nbsp;
兩天后,,正是在這個清倉書庫,葉廷芳將發(fā)現兩部“禁書”——東德出版的《卡夫卡選集》和《美國》(即《失蹤者》),。當時,,卡夫卡在國內尚是“頹廢派”作家,葉廷芳有些顧慮,。他悄悄問何其芳:“這兩部書值不值得買,?”
何其芳沒猶豫:“當然值得買噻,!搞研究不要管它進步與反動!研究以后再來下結論嘛,!”
不謀而合,。這個瞬間,使得葉廷芳成為日后國內最早正面引進,、介紹卡夫卡的人,。
葉廷芳(左)與吳冠中
掌舵
若無法置身洪流外,要在激流中生存并前行,,或許必須兼具深潛暗流的底氣和辨別方向的能力,。
“文革”的潮水漸漸退去,唯余一片狼藉的文化沙灘,。新的浪潮尚在蓄勢,,看不見明確的信號。說是百廢待興,,但人們心里的膽氣,、銳氣,恐怕都被此起彼伏的運動磨去了大半,。
十年“文革”,,葉廷芳覺得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他并不是那種一夫當先,、百無所畏的人,,卻最擅長巧用策略“曲線救國”。環(huán)境漸漸寬松時,,他提交課題研究“魯迅與外國文學”,,意欲借魯迅的正統(tǒng)為外國文學研究開路;他看到了卡夫卡作品中屬于現代的疏離氣質,,想為現代主義文學正名,,卻不直擊主題,先從肯定其藝術手法入手,。
待到時機成熟時,,葉廷芳上了真刀真槍:作為現代主義的理論辯手,他將布萊希特與盧卡奇關于表現主義的論爭介紹進了國內,。論爭雙方都擁護文學的現實主義道路,,卻在對待現代主義文學的態(tài)度上大相徑庭。葉廷芳是站在布萊希特一邊的,。
他很慶幸,,時代確實已經不同了。文學史上,,每種“主義”其實都不過是前浪推后浪,,古典主義被浪漫主義壓過風頭,,浪漫主義又讓位于批判現實主義,而現代主義的崛起,,是又一波新的浪頭迎面撲來,。葉廷芳敏銳地嗅到了潮水欲來的腥咸,他選擇順其勢立于浪頭之巔,。
與他一起挑戰(zhàn)學術敏感地帶的人,,還有楊絳。他和楊絳都主張先研究藝術形式上的“非正統(tǒng)派”,,比如巴洛克,。他相信,所謂的文學創(chuàng)造力,,有許多蘊藏在這些不規(guī)則中,。他自己也是“巴洛克”——巴洛克的意思,是“不圓的珍珠”,。
多年后,,葉廷芳用“不圓的珍珠”為自己的一本文集命了名。
入世
9年前,,還是中學生的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葉廷芳”這個名字,。那是“兩會”的中央臺報道,下方的新聞標題大致是“政協(xié)委員葉廷芳提案建議取消計劃生育”,。電視屏幕上是葉廷芳的特寫鏡頭,。我早已記不得他講了些什么,只記得當時,,“取消獨生”這件事本身沖擊了我尚為幼稚的慣性認知,。
這不經意的一瞥也就漸漸淡去。直到9年后,,當我因為放開二胎政策與他約訪時,,少時的記憶才又隱隱浮出水面。
他回述當時的情景:2007年是他任政協(xié)委員的最后一年,,因為年齡限制,,他不可能再連任。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他決心“不愿再提些不痛不癢的提案,要澆一澆心中長久的塊壘”,。
在人民大會堂開會的那幾天,,每到會議間隙,他便厚著臉皮找人看自己的提案,,勸說對方聯名簽字,。很多熟人一看標題,,“建議取消獨生”,馬上反應:“這是基本國策啊,,怎么能改這個,?”他就先穩(wěn)住對方,說你先看看我的理由再說,。
作為一個人文學者,,無論什么社會議題——取消獨生、圓明園廢墟,,抑或是國家大劇院,,他永遠脫離不了文化的立場。他從缺憾之美的角度談廢墟,,從反差之美出發(fā)談國家大劇院的大圓頂,,從人倫情感、內在自然的角度談獨生政策,。最近,,他又對箜篌有了興趣。世人常說人文“無用”,,對他來說卻是獨門武器,。
談獨生時,他反復提及“小皇帝”——雖然這似乎更多的是一種形而上的推想,。他的個人經驗對此佐證有限:他有一個獨生女,,還有一個獨生外孫,可對于評價他們“嬌氣與否”的要求顯得有些為難,,語氣中掩飾不住的是寵愛,。
于是,他只好自我批判:“你看,,這就是只有一個孩子的弊端嘛,,想不溺愛都忍不住,全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p>
這大概是知識分子式的入世。他敬仰出家人如弘一法師,,卻未曾想過出家,。他會告訴你,克爾凱郭爾說,,人的思想有四層境界,,物質、審美,、哲學,、宗教,,他自己只走到了第二層。我對這種遞進式的分類不以為然,,就問:“你覺得自己沒有信仰么,?”
他想了想,“還是有吧,。美就是我的信仰,。”
夜晚漸漸降臨了,。葉廷芳望向窗外,,漸深的夜幕下,路燈已經亮起,。
“像塞納河,。比塞納河還美?!彼f,。
我們沿河散步,就像他每晚會做的那樣,。他故意調慢了步速,。1月的北京夜晚,空氣冷冽入骨,,河水將凍未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