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撲面而來,,吞沒了我的半個身體,,一只胳膊瞬間燒成了黑炭的模樣……在醫(yī)院就診,,面目模糊的醫(yī)生拿著一根細(xì)棒,敲敲木炭似的手掌,,問:“有沒有感覺,?”我說:“沒有,?!贬t(yī)生用細(xì)棒一磕,“咔擦”一聲,,手掌掉在了地上,。醫(yī)生又敲敲小臂,問:“有沒有感覺,?”我答:“沒有,。”醫(yī)生一揮細(xì)棒,,小臂也掉在了地上,。
接著,醫(yī)生又用力敲打肩膀,問:“有沒有感覺,?”一陣麻痛,,人就從夢中醒過來了。黑暗中摸摸四肢,,除了胳膊被壓得有些酸麻外,,全都完好地長在身上。開燈看看時間:2012年3月8號凌晨4點(diǎn),。
兩小時后,,接到家人從太原打來的電話:凌晨5點(diǎn),父親在睡夢中腦梗塞突發(fā),,離開了人世,。
那年的春節(jié)是2月10號,早在元旦過后,,我就約定弟弟妹妹和表哥表妹,,今年春節(jié),無論如何要回父母身邊聚一下,。大家一致同意,。春節(jié)前回到家,媽媽給我看了一頁紙,,上面寫著一行字:“誰回來,?”母親說,“前些日子,,言語已經(jīng)有些不利索的父親把這句話寫在紙上,,母親逗他,今年過年誰也不回來,?!?/p>
從小就和父親感情特別深的表哥從西安趕來,抱著父親舅舅長舅舅短地叫著,,笑呵呵地扶著顫顫巍巍的父親在廳里散步,。轉(zhuǎn)過身,就躲在另一個房間里大哭:舅舅怎么會成了這個樣子,?怎么會成了這個樣子,!
家族里所有人都認(rèn)為父親應(yīng)該是一個強(qiáng)大的人,是做事停不下來,、照應(yīng)家里大大小小的長者,,怎么一下子就老了,就衰竭了,,接著,,突然就消失了,。
1949年,14歲的父親離開山西省沁源縣下窯村,,到平遙古城讀中學(xué),。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同校的母親,。遙遠(yuǎn)年代留下的黑白照片中,,父親的臉孔棱角分明,眼睛又大又亮,,眉毛又黑又長,,是俊朗有型的北方男子。我想,,父親和母親一定費(fèi)盡周折才得以花好月圓,,因?yàn)楦赣H畢業(yè)后在沈陽實(shí)習(xí),又被分配到重慶的兵工廠,。在中國兜了大半圈,,最后回到了山西太原,和母親相聚,。
我很晚才有對父母的記憶,。6歲時,最深刻的景象就是父親被人抬回家,,血流滿面,,不知是參加武斗還是被人批斗挨了打。
父親20歲入黨,,晚年時曾提起:他年輕時在外地出差,,如果辦公事,公車票放在左口袋,;游覽名勝或辦私事,,公車票就放在右口袋,絕不混在一起,?;氐絾挝恢粓箐N辦公事的票。
我記憶中從來沒見過父親黑白照片里清澈的眼神和飄逸的神氣,,應(yīng)該是被歲月扼殺了,。1969年,,全家遷回沁源縣的“三線”工廠,,在物資極度匱乏的山區(qū),父親為了一大家人的溫飽,,歷盡艱辛,。那是最困難的一段日子。印象最深的是他夜半三更偷偷去農(nóng)民家兌換糧食——在那個年代,私下買賣糧食是“走資本主義道路”,,會被嚴(yán)厲處罰,。
那些日子,父親的脾氣也變得特別壞,。一次,,因?yàn)榉艑W(xué)后晚回家,他一腳踢在我臉上,,我立刻血流滿面,,嘴巴像周星馳電影里的香腸嘴,腫了好些日子,。
父親的青年和中年,,幾乎全心響應(yīng)了大時代的所有號召,80年代后,,又被帶進(jìn)全民追逐財富的浪潮中,。他出任山西省無線電二廠副廠長,生產(chǎn)銷售他發(fā)明的專利“理療針感器”,;90年代退休后,,他開過面包坊和書店;近70歲回到故鄉(xiāng),,又養(yǎng)了近百頭黃牛,,種了上萬棵樹……像螞蟻一樣的勞碌中,父親供養(yǎng)了3個孩子讀書,、就業(yè),、成家,接濟(jì)和幫助了親戚,,甚至資助了我南下深圳創(chuàng)業(yè),。
回看父親的一生,像許多同齡人的父母一樣,,他承擔(dān)著上有老下有小的重負(fù),,幾乎沒有過自由和舒放。遠(yuǎn)去的父親給我留下啟發(fā):在能照顧好家人的前提下,,盡可能不要被時代潮流裹挾,。謝謝你,父親,。今年親人們還會回去看你,,會遵照你的愿望,把你送回故鄉(xiāng),,與你的父母,、我的爺爺奶奶長久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