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害怕書店里那些“心靈讀物”的,。很多人從這些書中汲取到的是對問題的命名,,而不是改變問題的力量。我遇到過很多人,,拿著心理學的書來咨詢:“我跟書上說的一模一樣,,我該怎么辦?”他們眼中看到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一組典型案例,。每個人的生活其實都有問題,但有一些人找到了學術(shù)上的根據(jù),,這個問題就變得“無解”,,堵上了一切被幫助的口子。這些人很可憐,,但也很能讓幫他們的人受挫,。
有一個來訪者,,一次逛書店,,看到一本書,《為何家會傷人》,。她淚流滿面:原來這就是我的問題根源,!她買下這本書,寄回家,,讓自己的父母好好看看,。
姑且不論她的父母能從那本書里學到什么,她當時的問題已經(jīng)造就,,不可能再從父母的領(lǐng)悟中得到療愈,。她后來開始了漫長的心理咨詢,換過好幾任咨詢師,,每次她都痛苦地提問:“我該怎么消除父母對我的傷害,?”——這個問題,,不可能有答案。
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就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已經(jīng)是這個樣子,。
但是也有好消息:無論一個人曾經(jīng)遭遇過什么,在當下這個時間點,,他還是可以擁有對自己行為的自主權(quán),。對很多人來說這是一個常識。正因為有了這個共識,,才可以推出一條普遍遵守的社會準則:只要不是精神病人,,都應(yīng)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這其實是一條很苛刻的要求,。假設(shè)有一個可憐人,,被社會不公正地欺壓過,他一怒之下選擇了報復社會,,這件事是不是也能理解呢,?可以理解,但是抱歉,,只要他不是精神病患,,他就要為自己的行為接受懲罰,他那些悲慘的,、情有可原的遭遇并不能用作法理上的開脫,。乍一看,有點不公平,,但這種不公平背后,,卻暗含一種最大的公平,那就是我們生而為人,,都被賦予了一種了不起的能力——可以按自己的意志選擇當下的行為,。
如果不相信這一點,就很容易接受相反的理念,,叫作“這事兒不賴我”,。這種理念背后,是要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別的開脫,,比如“我這個人就這樣”,。這話聽起來不怎么理直氣壯,但是讀書多的人,,卻可以為它找到一些聽來像模像樣的名字,,比如神經(jīng)質(zhì)人格啊,防御啊,,創(chuàng)傷啊,,這樣一來就硬氣多了,。甚至還可以引入新的責任人,叫作“早期經(jīng)歷”或者“父母禍害”,。我遇到過很多來訪者,,接受過很好的心理教育,他們雄辯地說:
“是當年父母對我做了什么,,導致我今天變成這樣,。
我終于認識到一切的原因。我詛咒他們,,我的所有痛苦都歸咎于他們,。
但他們對我的傷害已無法抹消,我只能這樣下去,。這事兒不賴我,。”
這樣一來就很釋然,,也很絕望,。已經(jīng)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什么都改變不了,。所以很多人對著一本書,,能把自己分析得很通透,但在實際生活中卻沒什么明顯的改善,,甚至更加我行我素,,正因為對“我”的分析強化了“我”當前狀態(tài)的合理性。實際上,,你仍然可以不一樣,,決定權(quán)完全在你。這不但是心理學家的主張,,也代表著更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一個人過得好不好,都可以相信這只不過是當下的選擇,。無論有多少雄辯的理由證明它是由不可改變的因素造就,,好消息是,,你現(xiàn)在就可以讓自己過得好起來,。秘訣在于:你認為好起來的人每天可以早起跑步,那你明天也早起去跑步,。
現(xiàn)實的改變總是太辛苦,,要付出太多的代價。相比之下,,找到“這事兒不賴我”的借口要輕松和簡便得多,。有時我覺得這樣也未嘗不可,,誰規(guī)定這不能是生活的一種方式呢?所以對有些人來說,,大概他們需要的本來也不是改變,,反倒是那些雄辯有力的童年歸因。說起來,,這也算一種聰明的應(yīng)對,。我們責怪它沒有效果,但這種責怪本身也算不上公平,。真實的邏輯也許是,,有一些人無力找到出路,才會與這種方式一拍即合,。畢竟,,一個人本身選擇不改變,為它找一個充分的借口,,倒也不失為一種自我保護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