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云南中緬邊境卡場鎮(zhèn)的小客車司機趙師傅清楚地記得,,2015年1月6日晚,有大約一百多名伐木工人和貨車司機從緬甸那邊跑了回來,。那天晚上,,小鎮(zhèn)上的十多輛小客車和三輪車都用上了,運力還是不夠,。后來,,從外地來了3輛大車,才把人送走,。隨后,,他們連夜又去了騰沖的古永和滇灘……大約一周后,,也是晚上,,又有一百多人從卡場跑回中國。趙師傅聽逃回來的人說,,一起跑回來有一千多人,,路上都跑散了。他們不敢走大路,,聽說靠南邊相對安全些,,走小路的話,離國內(nèi)也近,,所以就從卡場入境,,還有的往猴橋方向去了,。之后的日子里,陸續(xù)還有人回來,。
緬甸北部,,與中國云南、西藏接壤,,生活在這里的克欽人,、果敢人與中國的漢族、景頗族同根同源,,他們一部分人也有“過年”習俗,。但顯然,這個“年”,,他們都很難過,。
自2015年1月15日起,克欽邦首府密支那西北的“緬玉重鎮(zhèn)”帕敢一帶,,緬甸政府軍與克欽獨立軍(KIA)開始了新一輪陣地爭奪戰(zhàn),。起因是新年之初,緬甸政府軍在該邦發(fā)起打擊非法采伐木材的行動,,宣布抓捕了包括155名中國伐木工人,,還繳獲各種車輛767臺??藲J獨立軍方面聲稱“要保護伐木工人”,,進行了武力抵抗。其實,,這只是2011年6月9日以來,,雙方幾乎從未平息過的武裝沖突的又一次延續(xù)。
2月9日,,緬甸果敢地區(qū)再次爆發(fā)激戰(zhàn),。俗稱“果敢王”的前緬甸撣邦第一特區(qū)主席彭家聲銷聲匿跡5年后,以84歲高齡再次出山,,重新集結果敢同盟軍,, 聯(lián)合克欽獨立軍、德昂民族解放軍,、若開民族解放軍,、北撣邦軍等地方武裝組織,兵分多路,欲重新奪回果敢老街,。之后,,緬北戰(zhàn)事全面升級,導致大量中國在緬北的務工人員和緬甸難民逃往我國境內(nèi)避難,。
2015年1月3日,,中國司機王華從卡場鎮(zhèn)出發(fā),,前往七十多公里外的緬甸扎搭的深山運送木材。1月5日,,他剛出森林料場不久,,就隱約聽到槍聲。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車速,。在有手機信號的地方,,他給國內(nèi)的老板打電話,才知道前幾天,,密支那那邊已經(jīng)出事了,。
王華是第三次跑這條線,車還是借了三十多萬買的,。聽到槍聲,,他有些慌了,一不留神把車開進了路邊的泥溝里,,整個車成了側翻狀態(tài),,木料滾了一地,車的問題一下子解決不了,,遠處的槍聲在響,,隱約就覺得危險離自己越來越近。這里離國境線大約還有三十多公里,,于是同行的3個人收拾了車上的錢和證件,,棄車往回趕。天快亮時,,他們還遇上幾個從密支那逃出來的伐木工人,。一起走了1天1夜才回到中國境內(nèi)。
從卡場去緬甸,,會經(jīng)過一個叫木嘎洋的難民營,,附近的一條小河就是國界線,一旦有槍炮聲,,難民們就會跑到河這邊的中國避難,。據(jù)木嘎洋難民營的村長達嘎說,2011年,,難民營在此落地,,到2014年,這里已經(jīng)住了五百多戶人家,,最近局勢緊張,預計很快會超過600戶,。
在上木里,,一個正在走路回國的伐木工人,,他叫排木,景頗族人,。他也是1月4日從密支那一帶的林場跑出來的,,因為沒辦過邊境通行證,又怕被“老緬”抓,,所以沒和工友一起走大路,。他是穿越原始森林里走小路過來的,身上又沒錢,,已經(jīng)走了整整二十多天,,路過村寨時,就向寨子里的人討點吃的,。
深入緬北的一路上,,可以看到零散的林場和散落一地的木材,當?shù)氐木捜擞冒肷臐h語加手勢告訴我,,砍樹的中國人都跑回去了,。而邊境線附近,中國人開的木材加工廠里,,也是空空蕩蕩,。據(jù)當?shù)匾恍┠静纳倘苏f,如今,,中緬邊境的木材生意已經(jīng)越來越難做了,,主要就是緬北戰(zhàn)事動蕩,原料供應不穩(wěn)定,,好的貨色更少,。在盈江縣,當?shù)爻鲎廛囁緳C甚至找不到“木料比較多的交易市場”,。
在盈江縣的祥忠木材加工廠,,老板正在裁員。他的工廠里原本有二十多個緬甸工人,,都是辦了邊境務工通行證的,。對于在緬北的緬甸人來說,能有中國老板做擔保給他們辦這樣一個通行證光明正大在中國打工的話,,那已經(jīng)是最好的出路了,,哪怕工資比中國工人少都行。
但現(xiàn)在,,沒了原料,,也就沒活給他們干了,老板選了幾個年輕壯實的工人讓他們回去,“身體好,,活路好找些,。”老板面露無奈,。一個叫貌敏都的工人蹲在門檻邊看看我,,傻笑著,轉(zhuǎn)身去卷鋪蓋時,,卻哭了,。旁邊一個懂緬甸語也會講漢語的婦女告訴我:“他們不想回去……”
中緬邊境線上散落著一百多個難民營。幾十年來,,由于歷史的原因,,克欽獨立軍、果敢同盟軍以及地方民團武裝與緬甸政府軍之間沖突不斷,。男人們都在前線打仗,,老人、女人,、孩子隨著難民的潮流,,在四處飄泊中躲避著戰(zhàn)亂。地方武裝有各自的征兵方式,,大致的征兵政策是男子如果不上學了,,從13歲起就必須當兵,且終身不能退伍,,即使以后不在軍隊里也只能算“休假”,,有戰(zhàn)事爆發(fā)就要馬上回去;每戶人家必須有至少一半子女參軍,;如果沒有男子就招女兵,。
在姐洋難民營,42歲的湯蘭是緬甸北部克欽軍控制區(qū)的拉咱姐洋難民營的一名普通村婦,,兩個孩子的母親,。丈夫已經(jīng)當兵7年,緬北連綿的戰(zhàn)事讓他很少回家,。她是2009年隨家人從果敢地區(qū)逃到姐洋難民營的,。
在難民營里,家家戶戶的情況都和她差不多,,男人當兵在前線作戰(zhàn),,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苦熬著等待停戰(zhàn);或者幾個老人相伴度日如年,;又或者是幾個還未成年的兄弟相依為命,;甚至是已經(jīng)失去父母的孤兒吃著百家飯穿梭于窩棚之間,。一個個藍鐵皮頂?shù)母C棚,就是一個個沒有男人的家,。
從卡場進緬甸,,會經(jīng)過一個叫木嘎洋的難民營,。附近的一條小河就是國界線,,一旦有槍炮聲,難民們就會跑到河這邊的中國避難,,這里有中國邊防軍的巡邏隊,。這樣的難民營沿著中緬的邊境線大約有一百多個
在這里做木材生意的大致流程是,中國商人到緬甸“買”山頭,,然后從國內(nèi)找工人去砍伐,,再用大型挖機修路,運回國內(nèi),。緬甸至今沒有像樣的公路,。“江心坡”是中國人修筑的一百多公里的山路,,一路上跑著大馬力卡車,,在原始森林里運輸,用它們最好
準許中國人開采資源,,給緬北地方武裝帶來巨大收益,,于是緬北實際控制者——克欽軍與中國老板簽訂了伐木協(xié)議,但緬甸政府并不承認其有效,。這是近來緬北動亂的原因之一,。這些大貨車,多是貨車司機舉家貸款,,花幾十萬買來的,,一旦被卷入戰(zhàn)亂,就意味著血本無歸,。2015年1月5日,,貨車司機王華從卡場鎮(zhèn)出發(fā),前往緬甸扎搭的深山,。聽到一陣槍聲,,他突然慌神,把車開進了泥溝里,,車動不了,,人先跑了回來
這個叫洪空的男孩,只有18歲,,因為會講簡單的漢語,,被安排在檢查站,,向過路的中國貨車司機收費。司機們都叫他山兵,,但他說自己不是,。他懂漢語,所以他知道中國的老百姓并不喜歡山兵
中國盈江縣的一家木材加工廠里二十多個緬甸工人,,都有邊境務工通行證,,但沒活可干。老板選了幾個年輕壯實的工人,,讓他們回去,,“身體好,回去活路好找些,?!币粋€叫貌敏都的工人蹲在門檻邊看著攝影師,傻笑著,,轉(zhuǎn)身去卷鋪蓋時,,卻哭了。一個懂緬語也會漢語的婦女說:“他們都不想回去……”
“排木”,,他是中國景頗族人,。1月4日,排木從密支那一帶的林場跑出來,,因為沒邊境通行證,,怕被“老緬”抓,所以他沒和工友一起走大路,,而是走原始森林里的小路,。他已經(jīng)走了整整20天,身上沒錢,,路過村寨時,,就向寨子里的人討點吃的。從山兵軍營檢查站出逃后,,他就成了攝影師的向?qū)?。為了避免再遇上難纏的山兵,5個多小時,,繞大路,,過叢林、爬樹藤,、趟小河,、穿鐵絲網(wǎng)……
楊多花(音譯),43歲,,丈夫不久前又被召回軍隊中,,她拖著6個孩子躲在難民營中艱難度日
多才(音譯),,9歲,父母親兩年前帶著她來到難民營,,之后她們外出就失去了聯(lián)系,。從學校回來,,她就穿梭于窩棚之間,,吃著百家飯生活著
湯波央(音譯),45歲,,丈夫曾在軍隊中當兵6年,,現(xiàn)外出打工,,3個女兒都已經(jīng)出嫁,,她與母親還有隔壁家阿婆相伴度日
深入緬北的一路上,可以看到零散的林場和散落一地的木材,,當?shù)氐木捜擞冒肷臐h語加手勢告訴我,,砍樹的中國人都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