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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 | 憂郁的熱帶 從金三角到撣邦的旅程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圖、文 本刊記者 劉子超 發(fā)自緬甸 編輯 鄭廷鑫 日期: 2018-01-03

一個多世紀以來,景棟一直是撣邦鴉片貿(mào)易的中心,,而由吸食毒品引發(fā)的艾滋病也曾在這里肆虐。直至今天,,東枝和景棟之間的陸路交通仍然不對外國人開放,。這意味著去景棟最經(jīng)濟,、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從金三角的泰緬邊界入境

潛入未知之境

湄賽,,位于金三角泰緬邊境的泰國一側,,是一個亂糟糟的小鎮(zhèn)。一個換匯的小販攔住我,,問我是否需要緬幣:“到了緬甸,,美元用不了!泰銖用不了,!”我繼續(xù)往前走,,泰國海關在我的護照上蓋了個章,我跨過沿賽河,,進入緬甸撣邦的小鎮(zhèn)大其力,。

我沒有緬甸簽證,但是在大其力口岸,,可以申請撣邦地區(qū)的特別通行證,。然而,緬甸海關的官員告訴我,,我不僅要申請通行證,,還必須雇傭一位全程陪同的向導,否則不能入境,。

“據(jù)我了解,,以前沒有這樣的規(guī)定。”

“規(guī)定改了,,”從那張上世紀的辦公桌后面,,海關官員投來深邃而不容置疑的一瞥。

“在哪里可以找到向導,?”

“出門左拐,。”

果然,,就在海關的隔壁,,有一家沒掛招牌的旅行社。一個圓臉,、留著小胡子的撣邦男子搓著手從屋里走出來,,說他可以做我的向導。他的頭發(fā)油乎乎的,,被枕頭壓得變了形,,雖然外面驕陽似火,可不知何故依然穿著一件厚夾克,。他叫Saikyi Mong,,他用英語自我介紹說,做向導的費用是每天1000泰銖或30美元,。

“到了緬甸,,美元用不了!泰銖用不了,!”我的腦海中回響著這句話,。我聽到Saikyi接著對我說:“我了解撣邦,了解一切,!我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帶你去山地部落!”

Saikyi替我辦好了通行證,,我終于得以進入這片神秘的土地,。我們經(jīng)過一片露天的小商品市場,Saikyi似乎和每個人都相熟,,他帶我穿梭在花花綠綠的貨攤之間,,不時和涂著黃香楝粉的女攤主們有說有笑。我們經(jīng)過一片販賣國際大牌服裝,、香水和包包的區(qū)域,。每經(jīng)過一個攤位Saikyi都會對我說:“假貨?!?/p>

我發(fā)現(xiàn)身邊到處都是穿著假名牌的人,。摩托仔穿著Lacoste和Paul Smith的馬球衫,女人背著LV或Ferragamo的挎包。到處都是奢侈品的標志,,只是在這里“奢侈品”被砍掉了一切附加值,,只剩下作為“物”的惟一屬性——能用。Saikyi走得滿頭大汗,,他買了兩罐紅牛補充能量,。我問他為什么不把厚夾克脫掉。

“一個意大利游客送給我的,,”他微笑著,,然后小心地把袖子挽起來。我突然明白,,在這個遍地“名牌”的撣邦小鎮(zhèn),,唯有這件意大利游客留下的、沒有牌子的夾克才是身份的真正象征,。

Saikyi今年31歲,,做向導已經(jīng)8年。他告訴我,,他在景棟的一所職業(yè)學校學過計算機,,畢業(yè)后開過兩年雜貨鋪。當他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時,,他決定當一名導游,,帶為數(shù)不多的外國人去撣邦的大山里徒步。他能說一口不錯的英語,,這得益于他小時候曾跟景棟的天主教神父學習,然而他本人是一名佛教徒,。他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3個姐姐也已經(jīng)嫁人。我們才認識不久,,他就告訴我,,他目前的最大目標是努力賺錢,娶媳婦,。

看到他和很多女攤主弦歌應答,,我問他現(xiàn)在有沒有女朋友。

“有兩個,,”他微笑著,。第一個女孩22歲,年輕漂亮,,在大其力工作,,娶她必須給女方一大筆嫁妝。另一個女孩30歲,在曼谷學過美發(fā),,現(xiàn)在是景棟的發(fā)型師,。因為女孩年紀不小了,她的母親希望他們能夠馬上結婚,,嫁妝自然也不用給,。

“你更喜歡哪一個?”

“如果有錢,,我想娶第一個,,”他握了握拳頭,表示要努力掙錢,,“如果像現(xiàn)在這樣,,我只能娶第二個?!?/p>

“我覺得第二個更適合你,。”

“第二個不用給嫁妝,?!?/p>

“嫁妝要很多錢嗎?”

“很多很多錢,?!?/p>

我們去阿卡族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吃了撣邦米粉,然后穿過塵土飛揚的街道,,在市場對面等待開往景棟的大巴,。從大其力到景棟有165公里,全是山路,,要開4個多小時,。我看到幾個撣邦人正把大大小小的麻袋塞進大巴的行李箱,墻上貼著昂山將軍的畫像,,已經(jīng)褪了色,。

大巴身上印著“緬甸皇家特快”(Royal Myanmar Express)的字樣,看上去高貴可靠,。出城不久,,我們經(jīng)過一條樹叢掩映的小河,Saikyi指著河畔的一排木屋說,,那里有很多撣邦小姐,,“14-16歲,非常漂亮,?!?/p>

大其力可能是撣邦最開放的地區(qū),,因為緊鄰邊境,有錢的泰國人時常開車過來,,享受緬甸一側的廉價服務,。

“在那里能做什么?”

“她們?yōu)槟愕咕?、唱歌,,為你服務,你可以像皇帝一樣……都是按小時收費的,?!?/p>

“你去過那里嗎?”

“去過一回,,一個有錢的老板請客,,”Saikyi終于把夾克脫下來,像抱孩子似的抱在懷里,,“那里……非常非常貴,。”

我們翻越一座座山嶺,,大片的原始森林都已經(jīng)被砍伐,,只留下光禿禿的木樁。一些撣邦人騎著摩托車往山上開,,車輪碾過暴露的土壤,,騰起成串的塵土。Saikyi告訴我,,這些都是去打長途電話的,。

“因為這里的山高,可以蹭到泰國飄過來的信號,?!?/p>

在緬甸,手機SIM卡仍然被政府嚴格管制,。從排隊登記申請,到“搖號”拿到SIM卡,,幸運的話需要半年以上時間,。如果在黑市購買,一張普通的SIM卡則需要將近1000塊人民幣,。正因如此,,很多大其力的緬甸人選擇購買泰國SIM卡。泰國SIM卡不僅便宜,,而且容易買到,。只是當他們需要打電話時,,就得騎上摩托車,到山頂接收泰國信號,。

摩托車上的人向我招手,,好像他們是“緬甸皇家特快”的摩托衛(wèi)隊。山的另一側,,燒秸稈的濃煙正霧一般彌漫在山間,。陽光毒辣,山路峰回路轉,,坐在我前面的撣邦女子終于拉開窗子,,不可抑制地吐了,她懷里的嬰兒開始放聲哭泣,。仿佛為了把事情弄得更撣邦,,“緬甸皇家特快”也不幸拋錨。精瘦的售票員,,搖身一變成了修理工,。他熟練地鉆到車下,而司機狠命轟著油門,。黑色的尾煙隨風而逝,,陰影宛如迅疾流竄的烏云。

半小時后,,我們終于再次上路,,可一路又經(jīng)歷了數(shù)次拋錨。在這荒涼的撣邦,,“皇家”也好,,“特快”也好,全都是虛幻的泡影,,真正主宰一切的只有“緬甸”,。好在無論發(fā)生什么,篤信佛教的撣邦人依舊談笑如常,,仿佛早已司空見慣,。

我并不覺得沮喪,反而感到一種滿足——我正穿行在撣邦的群山之間,,望著窗外亙古的荒涼,。手機早就喪失了信號,全球通的服務范圍也不包括這個被遺忘的角落,。就像當年遁入埃塞俄比亞高原的法國詩人,,我也體驗到了一種蘭波式的興奮——那是潛入未知之境的興奮:我輕易抹去了自己的痕跡,沒人知道我身在何處,。

大巴駛過信仰天主教的村落,,駛過無人問津的露天溫泉,,駛過一片綠洲。Saikyi告訴我,,那是將軍們的高爾夫球場,。我想象著在這里揮桿擊球的感覺,那是一種在世界盡頭的孤獨感,。黃昏終于漸漸降臨,,過不了多久,黑夜就會像一張大毯子,,蓋住整個世界,。

大巴滑入群山間的一座小鎮(zhèn),這就是景棟,,荒涼安靜得讓人難以相信,。這里幾乎見不到汽車,街道在夕陽下顯得十分空曠,。Saikyi幫我找到一家名叫“金龍”的旅社,,沒有熱水,沒有網(wǎng)絡,,沒有電,,“中國和泰國之間的海底電纜斷了,”老板說,。

我無需負擔Saikyi的住宿,,他借住在姐姐家,與街口的中央佛寺相距不遠,。我們約定,,半小時后在佛寺門口碰頭。

“第四世界”的首都

趁著最后的天光,,我走在街上,。

一個多世紀以來,景棟一直是撣邦鴉片貿(mào)易的中心,,而由吸食毒品引發(fā)的艾滋病也曾在這里肆虐,。Saikyi回憶,在他小時候,,幾乎每個月都有認識的人因為艾滋病死去?,F(xiàn)在,店鋪大都已經(jīng)關門,,整條街道空空蕩蕩。一個穿著撣裙的女人,,正拿著笤帚,,打掃門口的灰塵,。街上全是用撣語的招牌,而非緬甸語,。實際上,,“撣”是緬甸人對撣邦人的叫法,撣邦人則自稱“傣”,。關于傣族的起源,,學術界至今存在爭議。一種說法認為,,傣族最初起源于四川與云南交界的山區(qū),。為了躲避戰(zhàn)亂,他們開始逐漸向東南亞離散,。公元7世紀的南詔國,,被認為是最后一個統(tǒng)一的傣族王國,其統(tǒng)治范圍包括了今天的撣邦和泰北,。然而,,隨著忽必烈大軍的到來,南詔國土崩瓦解,,其中一支沿著薩爾溫江峽谷,,進入了今天的撣邦高原。他們在山谷間建立了一系列政權,,其中景棟的勢力范圍最大,,是撣邦的中心。

撣邦從未真正統(tǒng)一,,但在緬甸,、中國和泰國的壓力下,也從未喪失自治,。直到19世紀,,法國和英國瓜分東南亞,撣邦成為法屬老撾與英屬緬甸之間的緩沖帶,。換句話說,,誰控制了這里,誰就掌控了與中國貿(mào)易的主動權,。正是從那時起,,鴉片開始大規(guī)模種植,通過撣邦與云南的通路,,進入中國,。

殖民時代,英國人把撣邦的行政中心設在東枝,,那也是今天撣邦的首府,。英國人對撣邦的控制一直持續(xù)到“二戰(zhàn)”時緬甸被日軍占領,。日本戰(zhàn)敗后,撣邦一度同意加入緬甸聯(lián)邦,,但昂山將軍被刺,,緬甸隨即陷入分裂。撣邦的武裝勢力希望通過武力獲得獨立,。戰(zhàn)火一直不曾停息,,直到緬甸軍政府上臺,獨立的火焰才最終被熄滅,。撣邦也由此開始了長達半個世紀的封鎖狀態(tài),。直至今天,東枝和景棟之間的陸路交通仍不對外國人開放,。這意味著去景棟最經(jīng)濟,、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從金三角的泰緬邊界入境,。

大巴上,,我曾問Saikyi是否擔心隨著國門打開,政策放寬,,緬甸有一天會不再要求游客雇傭向導了,。

Saikyi想了想說,他不擔心,。

“政策放寬,,會帶來更多游客。到了那天,,我就離開大其力,,回到景棟,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旅行社,。如果到時妻子能夠再打理一家雜貨鋪,,生活就太幸福了?!?/p>

Saikyi的夢想并不高遠,,卻令我動容。剛見到他時,,我覺得他和那些吸游客血的小販一樣,,不會有什么差別??墒请S著一路交談,,我漸漸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老實、本分的撣邦人。他渴望財富,,但并不貪婪,;他出身貧賤,但并不怨天尤人,。國家政策的松動,更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看到了靠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夢想的可能,。

我付給他每天1000泰銖的費用,其中大部分,,他要交給政府,,個人所得不過幾十塊人民幣。我并不需要支付他的餐費,,可是來到景棟,,我想請他好好吃上一頓。

我們在佛寺門口接上頭時,,夜幕已經(jīng)悄然降臨,。整個景棟居然都沒有電,街上一片漆黑,。一輛破車從寂靜的街上緩緩駛過,,大喇叭響著。Saikyi說,,那是在提醒人們“小心火燭”,。

我們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然后到了一家靠發(fā)電機亮著燈的小飯館,。這是一家華僑開的飯館,,里面沒有客人,3個女孩正坐在電視前,,看湖南衛(wèi)視,。她們能說漢語,可是已經(jīng)不知道祖上來自中國何處,。

我問Saikyi能不能聽懂漢語,,他搖了搖頭。撣邦的通用語言是撣語,,它與傣語和泰語關系很近,,而與漢語和緬語有著很大不同。從名字也可以看出,,景洪和景棟都曾是傣族的部落,,而曾經(jīng)定都清邁的蘭納王國同樣是傣族王國。

因為戰(zhàn)爭、遷徙和地緣政治,,景洪,、景棟和清邁早已漸行漸遠。景洪成為了西雙版納的首府,,清邁成為了泰國的古都,,而景棟依然夾在中間,被緬甸人統(tǒng)治著,,成為“第四世界”的首都,。

先生從何而來?

清晨,,朦朧的天色中,,我看到芭蕉樹和大金塔。大金塔在拐杖山山頂,,俯瞰著景棟城中的弄棟湖,。我沿湖邊走,一些吊腳樓似的房子散落在湖畔,。墨綠色的湖水,,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映著對岸的房子和金塔的倒影,。我沿湖走了一周,,沒碰到幾個人,更沒碰到一輛車,。我路過中央佛寺,,一些信徒正走進寺門,我跟著他們走了進去,,里面有一尊巨大的金色佛像,。信徒們跪在佛像前,初升的朝陽從窗子里擠進來,,撒在紅色的地毯上,。

幾個撣邦女人,頭頂籃子走過,,讓我想到今天可能是集日,。每到集日,附近的山地部落都會帶著各自的物產(chǎn)到景棟的集市上買賣,。集市從早上6點到中午12點,,等我和Saikyi過去時,集市上已經(jīng)人山人海,。

這里集中了各族趕集的人,,販賣各種新奇未見的東西,。一個攤子堆著一袋袋炸竹蟲。Saikyi告訴我,,這種生在竹子里的白色肉蟲是此地美味的小食,。要捕捉竹蟲,必須深入竹林,,用刀在竹骨上開一個大孔,,把一根長木條伸進孔中,將竹蟲從孔中帶出來,。這里還賣風干的牛鞭,、猴腦骨、蛇皮,、牛角、山中的草藥,,米粉攤子熱氣騰騰,,油鍋滋滋作響。

我們經(jīng)過一個炸油餅的小攤,,攤主是華僑,。見我站在那里,開口便是一句:“先生從何而來,?”我被這文雅怔住了,,問這位老先生的來歷。

“1948年,,隨先父逃難至此,。”老人一邊把面餅扔進油鍋一邊回答,。

“您祖上是哪里,?”

“先父是廣東梅縣出生的,祖上應是洪澤湖人,?!?/p>

“您說話非常文雅?!?/p>

“哪里,!哪里!”老人笑起來,,“逃難前才讀完兩年私塾,。”

正說著,,又走過來一位華僑,,穿一件的確良襯衫,,胸前別著一根鋼筆。自我介紹叫朱國華,,是景棟一所中文學校的老師,。與炸油餅的老先生一樣,朱老師也是廣東梅縣人,。自從少年時代逃到景棟,,就再也沒有回過故鄉(xiāng)。他育有4個子女,,如今都已離開景棟,,在仰光工作。

朱老師能說流利的緬語和撣語,,但為了不讓后輩們忘記漢語,,他和其他華僑一起,辦了景棟惟一一所中文學校,。如今當老師已經(jīng)有十多年,,明年就要正式退休。他邀請我去學??纯?,學校就在附近一座漢人聚居的村子里。我答應下來,。朱老師很高興,,他說:“之后我們再去七八公里外的熱海,泡泡撣邦的溫泉,?!?/p>

我們約好時間,便在集市上告別,。Saikyi騎來一輛破摩托,,準備拉我進山徒步。從景棟到大山深處,,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烈日炎炎,大地被蒸曬得亮閃閃,。我們經(jīng)過一片火龍果地,,看到一個牧童正騎在牛背上,趕一群水牛上山,。Saikyi說,,這是山上拉祜人的牛,從牛的數(shù)量,,可以看出這一家庭的富裕程度,。拉祜人的村子較為發(fā)達,,房子都是磚石蓋成的,有的房子蓋著茅草,,有的則用了瓦片,。村里有座天主教堂,是當年傳教士修建的,。幾個小孩正在教堂前玩耍,,穿得也很干凈。

“因為皈依了天主教,,拉祜人有讓孩子受教育的傳統(tǒng),,因此這里的人大都識字,”Saikyi說,。

這已經(jīng)算是本地最開化的部族,,再往大山深處走,還有處在半原始狀態(tài)的部落,,但眼前已無路可走,,只能把摩托車留在村子里,開始徒步,。

自成一體的小世界

我們沿著山徑一路攀爬,有時候手腳并用,。樹林又厚又密,,交雜著大樹和藤蔓。在一片開闊處,,我停下來,,只見遠山在薄霧中褪色成一道淡影。漫山遍野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間雜著我能認出的芭蕉樹,。經(jīng)過一片竹林,竹干大都被挖了洞,,我想這大概就是捕捉竹蟲留下的傷疤,。

走了大約兩個小時,渾身早已濕透,,忽然一陣山風,,隱隱吹來樹林深處鋸木的聲響。越往前走,,聲音越大,,最后簡直變成無所不在的咒語。突然“咔嚓”一聲霹靂似的巨響,,周圍瞬間靜默了兩秒鐘,,接著便是一棵大樹轟然倒地的聲音,,腳下的大地都在震動。我還沒從驚駭中回過神兒,,便見一個腰間別著砍刀的黝黑少年,,從樹林里鉆了出來。少年見到我們,,四目相對,,便往山上走,我們跟在后面,。Saikyi告訴我,,少年是安族人,他們的村落就在山上,。

安族人刀耕火種,,信仰萬物有靈。他們不信教,,孩子不上學,,部落里也沒人識字。這時,,從山上“呼啦啦”跑下一群安族小孩,,正追趕一只破輪胎玩。他們全都光著腳,,卻跑得飛快,,臉曬得黝黑,身上是又臟又破的衣服,。有幾個年紀小的沒穿衣服,,露出寄生蟲造成的大肚子。

我分給他們集市上買來的威化餅,,每人兩塊,,很快就被一搶而光。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注意力很難集中,,眼神是渙散的,,像一群叢林里的小動物。一個膽大的小孩過來拉我的衣袖,,想再要一塊威化餅,,我告訴他已經(jīng)沒了。這個消息被傳出去后,,他們就“呼啦啦”地全跑開了,。

在我分威化餅的時候,Saikyi一直說:“小心,,不要嚇到他們,,如果嚇病了,,他們的父母會認為是你把孩子的靈魂嚇跑了?!?/p>

我們穿過村口掛著圖騰的大門,,Saikyi嘴里念叨著什么。

“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不要害怕,我們不想驚動靈魂,,我們是來做客的,。”

按照安族人的規(guī)矩,,進村先要去族長家做客,。族長去山上耕田了,我們便坐在茅草棚下,。這房子是用木板搭的,,下面堆滿了木柴,進屋要爬一根竹梯,。兩個老婦人也在棚下坐著,,其中一個是族長的妻子,抱著一個酣睡的孩子,。環(huán)顧四周,,我沒看到什么現(xiàn)代物品,只有木板上掛著一只停轉的鐘,。

安族人有一套現(xiàn)代文明的替代品。比如,,他們沒有牙刷和牙膏,,但是每家都有一捆新摘的樹葉。他們把樹葉塞到嘴里咀嚼,,那紅色的汁液據(jù)說能起到保護牙齒的作用,,盡管每個人都成了血盆大口。

幾年前,,安族人的主要收入還來自于鴉片,,但這些年,隨著政府管控的加強,,種植罌粟被禁止了,,安族人的生活也更加貧困。他們種了一些水稻,,其余的食物就靠打獵和采集蔬果補充,。

這時,,族長從山上趕了回來。他看上去六十來歲,,十分健壯,,兩個耳垂上有銅錢大小的耳洞,是佩戴猴骨飾物用的,。他穿一件杰克·瓊斯T恤,,如果沒猜錯,那是美國什么地方捐給教會,、基金會的舊衣服,,被一些商人收購,用集裝箱運到東南亞和非洲等地,,再以低廉的價格賣給當?shù)厝?。全球化以這樣的方式把現(xiàn)代社會和山地部落聯(lián)系在一起,著實令人驚嘆,。

族長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照片上,一群安族人圍坐在一起,,正用長長的葦桿吸著苞谷酒,,有些人身邊還豎著吸鴉片的土煙槍。族長說(Saikyi翻譯),,這是十多年前一個法國人類學家給他拍的,。他指著照片中的自己,咧嘴笑笑,。那時的他,,看上去比現(xiàn)在年輕得多。

我問族長今年有多大歲數(shù),。

“46歲,,”他說。

族長家在村子的最高處,,從這里能看見其他人家的房子,,全都歪歪扭扭的,有的是用木板搭的,,有的是用竹子建的,。它們占據(jù)著茫茫大山的一角,外面的世界遙遠得如同另一個星球,。是這大山阻隔了他們,,也是這大山保佑了他們。他們拒絕文化,拒絕現(xiàn)代文明,,在他們自成一體的小世界里,,保留著自己的幸福和恐懼。每到滿月時分,,他們圍著篝火唱歌,、跳舞,喝苞谷酒,、抽鴉片,,然后做愛、生育……在21世紀,,還能維持這樣的生活,,無論怎么說,都已算是一個奇跡,。

離開族長家,,我們經(jīng)過安族人的水車。這些竹子搭成的裝置,,利用杠桿原理,,把山里的溪水引進村子。幾個安族女人正在壓水,,看到我們就笑起來,,露出一口紅牙。如果不是和朱老師有約,,我倒是很想在這里住上一晚,,仔細觀察他們的生活。我想起列維·施特勞斯說的話:“去聞一朵水仙花散發(fā)的味道,,里面隱藏的學問比所有書本加起來還多,。”

已到了午飯時間,,我們離開安族人的村子,,打算往另一座山上走。那里有一個阿卡人的村落,,如果幸運的話,可以在那里找到吃的,。我們頂著烈日艱難地徒步,,路上遇到一個阿卡獵人。他正躺在一棵大樹下休息,,身邊放著一把獵槍,。

我問他在打什么。

“鵪鶉,、山雞,,”他回答,。

盡管阿卡人已經(jīng)皈依了天主教,文明程度較高,,一些阿卡部落也慢慢從大山深處搬到了山下,,但對阿卡人來說,打獵依然不是什么娛樂活動,,而是為了解決迫在眉睫的晚餐,。

我祝他好運,然后繼續(xù)往前走,。

阿卡人的村子看上去比安族人的文明一些,,村中還有一座木頭搭的教堂。我們在Saikyi相熟的一戶人家吃飯,。這家的丈夫是阿卡牧師,,墻上掛著他參加景棟牧師培訓的照片。

女主人用木柴生起火,,她女兒打下手切菜,。因為沒有通風,火燃起來以后,,屋子里濃煙滾滾,。女主人一邊咳嗽一邊欠著身,把一只燒得烏黑的鐵鍋架到火上,,開始炒菜,。

這樣的條件,出品自然談不上色香味,,但卻是貨真價實的阿卡食物:一盤花生米,,一個雞蛋餅,一碗野菜湯,,還有辣椒和野菜拌在一起的咸菜,。我付了我和Saikyi的飯錢,就在牧師家坐下來吃飯,。旁邊一戶人家的女主人也過來,,她戴著華麗的頭飾,坐在我對面穿針引線,,眼睛不時往我這里瞟,。Saikyi告訴我,她的女兒在中緬邊境的果敢賭場認識了一個中國人,,后來跟著中國人嫁到了江蘇,。她還有一個女兒待字閨中。

我問她,和嫁到中國的女兒是否還有聯(lián)系,。

“沒了,,”她說,但看上去并不悲傷,,反而欣喜異常,。

毋庸置疑,這樁婚姻已是阿卡村歷史上最傳奇的事件,。

查無此人

返回景棟的路上,,我們遇到了在岔路口等候的朱老師。他騎著摩托車,,帶我們前往漢人的村子,。朱老師說,村子里的漢人,,大都是1940年代逃難過來的,,還有一些是當年國民黨李彌殘部的后代。

村子看上去和普通的漢族鄉(xiāng)村并無二致,,家家戶戶都有磚石房子和籬笆圍起的庭院,。村民基本以務農(nóng)為生,過著辛苦而自足的生活,。

中文學校在村子的一座佛寺里,,把一間廂房改為了教室——這樣做是出于安全考慮。

“緬甸政府希望推行去中國化的教育,,不支持建立中文學校,。”朱老師說,,“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把學校設在佛寺里,避免可能的沖擊,?!?/p>

學校后面是朱老師的學生孔招燕家的菜地,種著番茄和扁豆,。與正規(guī)學校相比,,中文學校更像一間鄉(xiāng)村私塾。

“教材是怎么解決的,?”我問朱老師,。

“我們會從勐臘那邊托人買國內最新的教材,”朱老師說,,“現(xiàn)在條件好多了,最開始我們找不到教材,只能從家里找舊書或者舊報紙來教學生認字,?!?/p>

教材之外,更大的問題是師資,。年輕人大都離開了景棟,,愿意留下來并教書的人越來越少。朱老師說,,等他明年退休了,,教師的缺口會進一步加大。這個問題如何解決,,他也沒有想好,。

我隨朱老師走進孔招燕家??渍醒嗟母改甘菑脑颇蟻淼?,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她一人在家,??渍醒?6歲,跟著朱老師學習過兩年,。因為家里還有兩個弟弟,,她不得不提前輟學,準備去勐拉找工作,。

“那邊的中國人很多,,做生意都使用人民幣?!笨渍醒鄬ξ艺f,。

對于生長在撣邦的華人來說,似乎只有向北走,、靠近中國才是出路,,然而機會也意味著危險。勐拉距中國邊境僅有2公里,,曾是毒品流向國際市場的重要通道,,也是賭場林立的地區(qū),這幾乎已經(jīng)不算什么秘密,。

對于學生的流失,,朱老師顯得憂傷而惋惜。他小聲囑咐孔招燕:“不管能不能在學校讀書,,都不要把學到的知識忘了,。沒有老師教,,書本可以隨時帶在身上?!?/p>

孔招燕點點頭,,有些難過。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Saikyi不明所以的啜茶聲,。這時,朱老師看了看表說:“現(xiàn)在我們去溫泉吧,,再過一會兒太陽要落山了,。”

我們和孔招燕揮手告別,,騎上摩托車,,一路顛簸著往山里騎??斓綗岷厝獣r,,我看見山坳中有股熱氣冒出來,再走近一些,,便能聞到一股濃重的硫磺味,。溫泉就露天流淌著,像一鍋熱湯,,只在泉眼附近建了幾座石屋,。我們每人弄到一個單人房。房間里有一個三米多長,、兩米多寬的石頭水池,,足可容納三四人共浴。我扳開龍頭,,42度的溫泉水“嘩嘩”地涌進池子里,。

經(jīng)過一天漫長的跋涉,此刻真是幸福時光,。石房子簡單,、粗糙,幾乎沒有任何設施,,但我已經(jīng)滿足,。

等我從石房子里出來,朱老師已經(jīng)滿面紅光地在外面等著,。傍晚的光線柔和了許多,,山風拂面而過。這時我才看到,,溫泉對面有幾家露天小攤,。朱老師帶我們找了一家坐下,,點了一碟炸竹蟲、一籃子溫泉煮雞蛋,,又要了幾瓶啤酒,。

炸竹蟲香脆可口,半熟的溫泉蛋剝開以后,,撒上鹽粒和胡椒。啤酒很涼,,瓶身上帶著水珠,。

朱老師談起故鄉(xiāng)梅州。2000年前后,,他總算和梅州同父異母的兄弟取得了聯(lián)系,,雙方在信中商定,找機會在梅州相聚,。然而,,3年前開始,通信突然中斷了,。朱老師寄到梅州的信,,全因查無此人而被退回。他很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沒有線索,。

“我想趁還能走路,回梅州看看,,畢竟根在那里,。但孩子們都不在身邊,對這件事也沒那么熱心,,”朱老師說,。

我們喝完桌上的啤酒,又要了幾瓶,。直到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山,,周圍響起蛙鳴,才準備返回景棟,。朱老師站起身,,走路已經(jīng)有些踉蹌,但他執(zhí)意要我坐他的車,,好送我回金龍旅社,。顯然,坐Saikyi的車更為穩(wěn)妥,,但喝完酒后,,朱老師的態(tài)度變得十分堅決,。為了我們剛剛建立的友誼和中國人的面子,我只好咬牙坐上朱老師的摩托,。

我們在山間飛快地疾馳,,眼前是無邊的黑暗。夜色中,,只有陣陣風聲和群山撲面而來的剪影,。越過朱老師的肩膀,我看到儀表盤光亮微弱的數(shù)字在不斷飆升——40,、50,、55、60……在這條荒涼的山路上,,我們仿佛正騎著魔法掃帚,,御風而行。

不知哪里傳來河水的咆哮聲,,朱老師回頭對我說:“白沙河,。”我們跨過“嘎嘎”作響的木板橋,,河水奔騰不息的涼氣讓我完全清醒過來,。我對朱老師說:“能不能停下來讓我上個廁所?”

我對著河水撒了長長的一泡尿,,之后望了望天上的銀河,。

“走吧,”朱老師突然說,。

于是,,我們繼續(xù)朝景棟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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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5 第836期 總第836期
出版時間:2025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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