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和章惇是好友,早年章惇對蘇軾極為推重,,曾致書蘇軾勸誡他慎言,。有一次,,兩人一起出游,走到一根獨木橋前,,木橋下面是萬丈深淵,。章惇提議一起走過去,在壁上題字,。蘇軾感到恐懼,,不敢過去。章惇笑著快步走過,,在石壁上寫下“蘇軾,、章惇來”的字樣,然后從容走回來,。蘇軾說,,老兄以后可以殺人。章惇問何出此言,。蘇軾笑說,,你連自己的命都不顧,更何況是別人的,。
但蘇,、章的友誼,隨著政見的不同,,慢慢變得疏遠,。在當時的政治立場中,蘇軾屬于舊派,,而章惇則屬于新派,。由于蘇軾屢次陳言新法的過失,被新派視為眼中釘,拼命從其詩文中尋找“罪證”,,一意將他置于死地,。
當時新派中的李定、王珪,、舒亶等人,,利用蘇軾的詩句“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唯有蟄龍知”,,以蘇軾自比“蟄龍”,,誣陷他有不臣之心。蘇軾因此下獄4個多月,,受盡屈辱,,在獄中寫下“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的悲憤詩句。
就在蘇軾性命攸關(guān)之時,,昔日的好友,、今日的政敵章惇站了出來。章惇在神宗面前與新黨同僚據(jù)理力爭,,說諸葛亮號“臥龍”,,但誰能說諸葛亮有不臣之心?以此力證蘇軾的清白,。退朝后,,章惇痛斥宰相王珪:“你是想讓蘇軾全家都滅口嗎?”王珪無言以對,,只能說自己所言,,是從舒亶那里聽來的。章惇厲聲道:“舒亶的口水你也吃嗎,?”一連串的逼問,,令王珪啞口無言。在多方勢力的營救下,,再加上神宗本來就沒有傷害蘇軾之心,,最終蘇軾保住了性命。就看這一點,,《宋史》編修者把章惇列入《奸臣傳》,是說不過去的,,他畢竟與新黨中的呂惠卿這種小人,,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
盡管蘇軾的性命得以保全,但這位20歲就名滿天下的士子,,往后的人生路卻越走越坎坷,。在新黨得勢之日,他不受重用,。而舊黨起用之時,,他又因批評舊黨的措施而不受待見。這位真正恪守中庸之道的君子,,完美體現(xiàn)出儒家的中立不偏精神,,卻依然不見容于趙宋這個文明朝代。他的命運,,可謂耐人尋味,。后人讀到蘇軾貌似超曠的詩詞,背后潛藏多少悲涼,,或者只有那些早歲得志然而人生路卻每況愈下的人,,才能品咂得出。
蘇軾后來被貶至嶺南時,,寫下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為報詩人春睡足,,道人輕打五更鐘”等輕松自適的詩句,。當時章惇主持朝政,讀到這些詩,,認為蘇軾過得還不錯,,于是將他貶謫到比惠州更荒涼的海南儋州——嶺南地僻且多瘴氣,在那個年代,,將人貶謫嶺南已等同于死刑,,何況是更偏遠的海南。
有意思的是,,章惇的一個兒子,,居然是蘇軾的門生,當初得到蘇軾的賞識而獲得功名,。蘇軾晚年受詔北返中原,,即將獲得重任,其時章惇已失勢,。在蘇軾北歸途中,,章惇的兒子前來拜訪老師。還沒有見面的時候,,章生很惶恐,,不知道老師是否會念及與父親的新仇舊恨,,于是先寫了一封信給蘇軾。蘇軾很快回信告訴他,,自己與丞相章惇相交數(shù)十年,,雖然主張不同,但都是君子之爭,,叫他不要過多顧慮流俗人所言,。但這個時候,蘇軾也已到了風(fēng)燭殘年,,他病逝在北歸路上,,蹭蹬的一生就此劃上休止符。
蘇軾和章惇的交往,,實質(zhì)上是北宋新舊黨爭的一個上佳縮影,。近世史家柳詒徵在《中國文化史》中說:“新舊兩黨各有政見,皆主于救國,,而行其道特以方法不同……其黨派分立之始,,則固純潔為國,初無私憾及利祿之見羼雜其間,。此則士大夫與士大夫分黨派以爭政權(quán),,實吾國歷史上僅有之事也?!绷壬倪@番議論,,精辟洞見了北宋新舊黨爭的性質(zhì)。那些年的那些士君子,,身上總有一種凜然的氣質(zhì),,讓人不能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