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涅金》幾乎快成為我最喜歡的歌劇了,。首先是對故事本身的偏愛,情節(jié)不復(fù)雜,,兩對苦命鴛鴦而已,,卻百轉(zhuǎn)千回,每看一個版本,,都有新的回路,。其次,這個來自普希金的劇本,,在柴可夫斯基那里找到了巨大的共鳴,,堂皇的舞臺、交響,、美聲共鳴,,讓歌劇成了它最好的表現(xiàn)形式。
4位主角構(gòu)成了這部歌劇的音樂和敘事結(jié)構(gòu),,一目了然,。原著里,奧涅金是當(dāng)之無愧的主角,,可在舞臺上,,柴可夫斯基把他的愛人塔齊亞娜和朋友連斯基拎了出來。初看,,這兩個角色都比奧涅金可愛得多,,他們是天真的人(塔齊亞娜婚后毅然拒絕奧涅金的求愛;連斯基不滿朋友和自己的未婚妻調(diào)情,,在決斗中喪生),,不能接受有污點的感情,哪怕只有出軌的嫌疑,。倒是連斯基的未婚妻,、塔齊亞娜的妹妹奧爾加,可以很快從喪夫之痛中恢復(fù),,重新找個好人家,,和他們形成了對比。
而奧涅金是那個浪蕩不羈的貴族公子,好看而討厭,,他總是劇院里最晚到場的那一個,,把自己身上的物件隨便留給不認(rèn)識的女人。難怪柴可夫斯基不喜歡他,。在同名改編的電影作品中(瑪莎·費因斯執(zhí)導(dǎo),,1999年),奧涅金的形象沒有改觀,,導(dǎo)演甚至強化了他身上的階級性,,指向了貴族的偽善,某種普希金式的諷刺——這個富家少爺之所以前后不一,,是因為塔齊亞娜此前是個鄉(xiāng)間姑娘,后來成了堂上的貴婦,。
這一點在歌劇中是相對隱性的,,彌漫的音樂似乎阻止觀眾對這個悲劇進行過于單一的理解。柴科夫斯基并不希望用歌劇來定位這部作品,,而是把它稱為“兩幕的抒情場景劇”,。抒情性是它最重要的特征,剝掉了原著中的諷刺色彩,。器樂,、聲樂,包括場景轉(zhuǎn)換上的節(jié)制,,都沒有太多干擾觀眾注意力的東西,,大篇幅的獨白唱段,持續(xù)增加著抒情的濃度,。因此,,盡管電影版對人物的描繪更加豐滿,每個人的選擇看起來也更合理,,卻敗在了抒情,。
這次在國家大劇院上演的版本,由馬林斯基劇院的Alexei Stepanyu導(dǎo)演,,他也說,,“如果普希金的《奧涅金》是一部俄國生活的百科全書,那么柴可夫斯基的歌劇是俄羅斯的心靈,?!?/p>
結(jié)尾,作為主角的奧涅金慢慢求得觀眾的諒解,。富有的他原本想要回到鄉(xiāng)下改革農(nóng)奴制,,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改變不了,自己的責(zé)任感甚至不足以成為一個理想的情人。他何嘗不和連斯基,、塔齊亞娜一樣,,渴望純潔的愛情,拖拽他的是一種過早到來的自知之明——苦悶,、虛無,、自我懷疑,也有人概括為“過早衰老的心靈”,。因為只有塔齊亞娜的母親,、一個歷經(jīng)世事的老女人,才會這樣感嘆,,“生活中沒有真正的英雄,。”這一刻,,又好像回到了普希金自己的故事,,他在婚前曾給友人寫信,“我感到前景黯淡,,毫無吸引力,。”一種明知不可為而不為的悲壯,。
他(奧涅金和普希金在這個意義上合二為一)是“一個行為古怪的惡人”,、“一個奢侈的憂郁癥患者”。他依然是《奧涅金》的主角,,或者說,,劇中的4個人物都是他的分身。戰(zhàn)斗和流放,,清醒和沉醉,,他們作為正反兩面,構(gòu)成了19世紀(jì)初年輕人的一組群像,,充滿理想,,萬分無力。這就是《奧涅金》永不過時的地方,。每個時代,,尤其在結(jié)構(gòu)性改變觸手可及的時代,都有那么一些堅硬的,、不可理喻的墻壁——農(nóng)奴制,、資本主義,甚至婚姻制度,,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不計后果地撞向它,,然后一敗涂地,。正如決斗前的連斯基,在曠野里孤獨地唱,,“那春天的黃金般的歲月,,你們往哪里,往哪里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