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6日,,Clover組合在上海演出(受訪者提供/圖)
“他看到我了”
周六早上,,22歲的酥子6點多起來,7點多到實習公司,,緊鑼密鼓地做周五深夜才臨時安排給她的視頻剪輯工作,,好不容易在下午1點多完成,在實習群里向上司匯報后,,就小跑著從公司出發(fā)去地鐵站,。
每周,,酥子迷戀的地下偶像團體會在城市的不同商場演出,她也跟著去不同的地方,。出了地鐵,,酥子繼續(xù)小跑前往這座比實習公司更偏僻的商場,她喘著氣趕上了喜歡的Clover組合的演出——這是一場不需要門票的拼團表演,。
在商場一樓的簡易舞臺上,,她看到了喜歡的小偶像艾斯,他摘了眼鏡,,戴了唇釘,,穿了一套白色的新行頭。
酥子從湖南長沙的學校到深圳實習,,再到廣州,,這份實習工作原本說是做廣告編導,結果被安排打電話拉客戶,,她覺得自己像廣告推銷,,不斷給企業(yè)打電話,被秒掛,,或被罵——她覺得自己被這家公司騙了,,大哭一場后,被調到另一個部門,。結果除了做新媒體,,還是得繼續(xù)在網(wǎng)上拉客戶。
“只要沒安排做視頻剪輯就行,,”結果,,她下一場工作就被安排了視頻剪輯。
她想著要和艾斯說這件事,。
臺上的艾斯正在專注地唱跳,。他的個子不算高,舞蹈動作干脆利落,,表情控制到位,。演出的間隙,艾斯的目光穿過臺下僅有的五六排觀眾,,掃過了酥子,。
她望著臺上的艾斯,眼睛笑得彎彎的,,立馬轉身對我說,,“姐姐,他看到我了?!?/p>
上一周他們也是這樣見面的,。那是在廣州的地王廣場,這個此前日漸沉寂的老城區(qū)商場,,這兩年因二次元谷子(指周邊產(chǎn)品)集市的聚集效應,,在年輕人中又火了起來。周末的商場云集了各種各樣的年輕人,,有的人買賣谷子,,有的人做COS委托戀愛約會,有的人追地下偶像,,有的人聚在桌游室玩桌游,。
2024年,酥子還在追韓國的偶像團體,,追了好多年,,跑一場香港演唱會的花費大概是六七千元,。雖然追星多年的她早就習慣了這種遙遠的愛和昂貴的金錢代價,,但喜歡上地下偶像之后,她發(fā)現(xiàn)比起那些難以接觸的大眾偶像,,還是追每周都能見面聊天的地下偶像更幸福,。
五十到一百多塊錢,有些甚至不用花錢,,就可以觀看數(shù)支地下偶像組合帶來的長達三小時的表演,。再加幾十塊錢,就能跟小偶像們合照拍立得,,簽名聊天,,消磨一天的時間。這樣的地偶活動,,如今出現(xiàn)在上海,、廣州、北京,、成都,、重慶、杭州等城市的周末晚上,。
酥子正在追的艾斯,,是地下偶像組合Clover的一員。2024年7月28日出道的Clover,,曾是廣州第一個地下偶像男團,。不到一年,廣州已經(jīng)有了四個地下偶像男團,,第五個正在預備出道,。
如今地下偶像的演出模式源于日本,,相較于靠各種媒體和大型舞臺傳播、影響力廣泛的大眾偶像,,地下偶像是指缺乏媒體曝光,、在小型劇場或Livehouse演出活動的個人和組合。
在日本,,地下偶像市場興起于2010年,。在經(jīng)濟下行、傳統(tǒng)媒體格局快速變革的時代,,藝人或團體紛紛以地下演出的方式出道,。中國的地下偶像產(chǎn)業(yè)則是在2020年后迅速升溫,光是2024年年底至今,,就有三四十個新團體涌現(xiàn),。
目前,全國正在活動的上百個地偶團隊中,,大部分是女子地偶組合,,比較活躍的男地偶團體有Clover 、All-light,、Unlock 等十來個組合,。男地偶市場的迅速擴張,對應著女觀眾的選擇需求,,Clover團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多位成員,,分布在廣州、北京,、上海三個站活動,。酥子參加偶像活動、跑來見艾斯的這天,,Clover的其他成員同時也在北京,、上海演出。
“只要你來,,他們就在,。”酥子說,。
自從搬到廣州之后,,酥子每個周末都要和艾斯見面。如果周末不出門,,被工作連續(xù)壓榨五天的她,,基本就是在出租房躺著休息了。
特典會是酥子在每周“偶活”(同好圈對地偶活動的簡稱)中最期待的環(huán)節(jié),往往在舞臺演出結束后進行,。這天,,在商場二樓的樓道,成員們成排坐在商場提供的黑凳子上,,購買了特典券的粉絲們會選擇一名成員進行“拍切”(“切”來自拍立得的日語發(fā)音“Checky”):普通拍立得45元一張,,合照一張,聊天一分鐘,。包含了成員繪畫服務的“畫切”則是80元一張,,可以聊天兩分鐘——當然,如果你想多聊會,,可以多買幾張券,,一次性為一個人買幾十張券的也大有人在。
在特典會現(xiàn)場,,光靠眼睛難以分辨誰才是小偶像,。參加偶活的女生們大多精心裝扮,妝容精致,。并坐一排的偶像們陸續(xù)接待買了特典券來“切”的粉絲們,,一個見完,就到下一個,。粉絲與小偶像的膝蓋近在咫尺,,顯然是熟人間的社交距離。在拍切時,,有的聊天講得哈哈大笑,有的并排坐著一起打游戲,,有的還會像戀人般十指緊扣,。
當然也會有無人光顧的小偶像,在現(xiàn)場“罰坐”,,刷手機或發(fā)呆,,聽著坐在隔壁的隊友與粉絲愉悅聊天。
置身這個小小的臨時簡陋空間,,酥子看起來從容而自在,,正是因為喜歡上了地下偶像,在這座陌生城市,,她有了自己的流動據(jù)點,。酥子先買一張券,然后進入自己的地偶空間,,等待輪到自己和艾斯見面的時刻,。她還會和現(xiàn)場追地偶認識的朋友聊天——從上班族到高中生都有,也會“切”一下其他成員。
一個多小時前,,酥子還坐在辦公室兩眼無神地剪視頻,,但此刻特典會上的她看起來這么放松和幸福。今天她特意穿了一套可愛的制服裙,,雙肩包上掛著許多玩偶,,其中一個印著艾斯的頭像——這樣穿是有原因的,在上周的特典會上,,她穿得比較正式,,艾斯很驚訝,說你怎么突然這么成熟,,像一個上班族,。
艾斯在團里的人氣很高,“切”他的粉絲不少,,終于輪到酥子時,,工作人員為兩人合照拍立得,并按下聊天的一分鐘倒計時,。
她在艾斯面前坐下,。“嗨,,這周過得怎么樣,?”
2024年10月2日,Clover組合第一次到上海演出時給粉絲的“遠征福利”:只要是從外地到上??囱莩龅姆劢z,,都能和成員們免費拍一張手機合照(酥子/圖)
“時間差不多咯”
在另一場地王廣場的特典會上,我坐在艾斯面前的紅膠凳上,。
坦白說,,我不太知道該怎么與這些年輕人說話。我上次來地王廣場是因為COS委托的選題,,當時我和編輯驚訝地發(fā)現(xiàn),,年輕人的整套“黑話”又換了。
我和一同前來的編輯都很拘謹,。年輕人在想什么,?為什么喜歡這個?我們會不會一不小心說錯話,?
我眼前的艾斯察覺到了這種氣息,,“今天是和親友第一次來看演出嗎?”聽說我是湖南人后,,他非常高興地聊長沙,,主動說自己在長沙讀大學,,學的會計,說到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附近的黃燜雞米飯,,當我也覺得有趣想聊時,,一個聲音突然從我身后傳來——
“時間差不多咯?!惫ぷ魅藛T悠悠地指著手機的計時,。
在這場特典會上,我還“切”了另外兩位成員:光洙以前在公關行業(yè)工作,,新冠疫情期間自學了占卜,、看星盤和看相,當場幫我看起手相,,大夸一番后又望著某條線面露難色,,“It’s hard to say(這不太好說)……”星一則是兼職偶像,在華南師范大學讀語言學碩士,,被問到“為什么選這個專業(yè)”時兩眼放光,,無視工作人員的計時提醒,語速飛快地說了一大段語言學學科介紹及為什么選語言學……才算結束,。
正是因為演出之后有特典會,,酥子才感受到地下偶像對她而言的真正魅力。
2024年8月,,酥子暑假到廣州玩,,正好見到剛出道兩周的Clover在演出,對從小見慣了韓國那套發(fā)達的,、產(chǎn)業(yè)化的偶像娛樂的她來說,,觀看演出時沒有感受到什么吸引力。
在演出結束的特典會環(huán)節(jié),,她本著來都來了的心態(tài)試著“切”了一次,,竟然聊得很開心。當她切完別人,,又再回來切艾斯時。艾斯假裝吃醋,,生氣地說,,“你剛剛去‘切’別人了啊?!?/p>
“我一下就覺得,,很不一樣了?!彼肿诱f,,好像突然有了一種連接感,。
在第二周的偶活上,她再去“切”時,,發(fā)現(xiàn)艾斯不僅記得她,,甚至記得他倆在上周聊過的事情。聊著聊著,,酥子發(fā)現(xiàn)他們有很多相似經(jīng)歷和共同愛好,,他們都喜歡看動漫、愛開玩笑,、笑點很像,,還都在長沙讀了四年大學。
也因為對應的粉絲體量小,,小偶像們基本能記住常來的粉絲長什么樣,、喜歡什么、上次來是什么時候,,以及彼此間的約定,。對從小追星的酥子來說,她感受到,,自己不再是一眾粉絲中的某個模糊影子,,而是酥子。
星一(左)和艾斯在廣州地王廣場的coser拍攝區(qū),。特典會經(jīng)常在這里舉辦(張志韜/圖)
暑假結束,,回到長沙,酥子還對地偶的魅力念念不忘,。一搜,,發(fā)現(xiàn)原來長沙早就有地偶了,她在一場演出中遇到了來自上海女團的地偶HoshikuzuStory,,“這下我才知道地下偶像的表演是什么,。”
女偶像的舞臺演出把酥子震撼住了,。從小喜愛二次元的酥子,,在那場演出中感受到了什么是地下偶像的“王道”魅力。一到特典會,,酥子就趕到小偶像兮兮的隊伍里站著,,成了這場特典會第一個“切”她的人,兩個年輕女孩愉悅地聊著天,。
后來,,酥子關注了這位小偶像的微博。小偶像不能回關粉絲,,這是行規(guī),。但酥子發(fā)現(xiàn),,小偶像會定時來看她的微博,有時主動留言,,比身邊朋友還要捧場,,也關心她的一舉一動。一直追星的酥子在追到地下偶像的時候,,終于有了真正的回音,。
大四開始找實習工作后,酥子在廣州并不順利,。她很沮喪,,也有些委屈,最受挫時,,也不想打擾同樣在忙著實習的同學朋友,,沒有向人傾訴,只是自己發(fā)了吐槽的微博,。結果再看微博時,,她發(fā)現(xiàn)兮兮寫了一段長文給她評論,其中有安慰,、鼓勵,,也有叮囑,言辭懇切而細膩溫柔,,因為字數(shù)多到評論區(qū)都放不下,,兮兮特意寫在記事簿里再截圖上傳。
對酥子來說,,這是連朋友都難以做到的體貼,、耐心和溫柔。她覺得被真正關心了,,甚至感受到了一種體諒和愛護,。
地下偶像與大眾偶像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地偶需要經(jīng)常見面,,需要在現(xiàn)場演出感受那股熱情,,需要面對面一對一的聊天,而粉絲在小偶像的眼睛里看到了對自己的專注和關心,。
因為已經(jīng)有了最喜歡的女地偶,,年初回到廣州后,酥子主要追男團和艾斯,。周末就去偶活,特典會最少買5張,,最多“切”25張,。她和艾斯也越來越熟悉,。
他們每周都見面聊天,慢慢地互相了解,,在這個快速時代簡直算得上奢侈,,周中見不到的時候,也并不孤獨,,因為可以發(fā)微博@艾斯,。
艾斯在微博上幾乎是隨叫隨到:無論是在她分享喜悅的時候,還是在她受到挫折的時候,,“不管怎么樣還是酥子能做自己開心喜歡的事情呀,!煩的時候聽聽歌,早起出去吃點熱氣騰騰的早餐心情就會好很多”,;或是在偶活現(xiàn)場受委屈的時候,,“心疼!酥子就是性格太好了呀,!但是我覺得自己想做什么才不要管別人?。〗裉煳覀円擦牡煤荛_心不是嗎,?!笔率掠谢貞瑮l條評論都情感豐沛,、親昵而真切,。
日積月累的“一分鐘”里,酥子一直買特典券,,她覺得是偶像在陪伴自己,,而不是以往追星時自己在單向度地支持偶像。酥子有條關于地偶的小紅書有1.6萬點贊,、55萬瀏覽量,,配圖是一沓和小偶像們的拍立得。這一沓拍立得合照,,累計一萬多的花費,,照片上落款著不同的時間,合照最多的還是艾斯,。
越是感到自己的特別和被重視,,就越想要更多。地偶還有像奶茶店集贊一樣的規(guī)則,,線下消費超100元即可獲得集章一個,。5個章可以換一次手機合影,10個章可以兌換為你錄的15秒音頻,。15個章可以兌換兩個人合拍的15秒視頻券,。等到50個章,,可以收到一封來自小偶像的300字手寫信。
在地王廣場的這場活動,,酥子用15個章兌換了一個合拍視頻的券,,她提前通過工作人員讓艾斯學習。視頻里,,她比艾斯還要高半個頭,,兩人合跳了一個抖音舞。
“我感覺真的就像朋友一樣,?!痹谀滩璧晷菹r,酥子給我看他們合拍的視頻,,“女生和朋友在一起時,,不也一塊兒拍抖音視頻嗎?”
“和朋友拍視頻還是不要錢的吧,?”我說,。
“是啊,”酥子轉過頭認真地說,,“但地偶也不像朋友需要付出那么多心力啊,。”
廣州地王廣場的舞蹈室,,Clover組合的艾斯(左)和星一正在排練舞蹈(張志韜/圖)
讓每個人開心
“艾斯”這個藝名是臨時起的,,因為被老板通知要作為地下偶像注冊微博時,他正想吃冰激凌(ice cream),。幾位隊友的名字也來得同樣臨時,,“好像都是五分鐘內緊急想出來的,后面有人想改名都來不及了,?!?/p>
開始大家都把地下偶像當一個暑假兼職——招聘時,老板Eric也是這么說的,。五個人到廣州緊急訓練一周,,周末就演出。
2024年夏天,,艾斯從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會計學專業(yè)畢業(yè),,等著9月去成都的一家live house駐唱。他喜歡音樂舞臺,,大學時在長沙到處跑演出和比賽,,喜歡Billie Eilish、Lana Del Rey、裘德,、魏如萱,。當7月收到相識的演出經(jīng)紀發(fā)來邀約——“地下偶像”“偏二次元”“要唱日語歌”,艾斯欣然應約,,他以為這是一個在漫展演出的唱跳組合。
2024年7月28日,,當廣州第一支男地偶團隊Clover出道首演時,,五位初始成員里沒人真正清楚地下偶像到底是什么。首演當日,,艾斯的心態(tài)就崩了,,20分鐘的演出,四首表演曲目,,“臺上的人比臺下的人還多,。”五個人的舞蹈動作不齊,,日語歌詞也沒記牢,,艾斯一忘動作就看隔壁,“弄得一團糟,,純粹趕鴨子上架,。”艾斯在慌張中看著空蕩蕩的臺下,,觀眾走了幾個,,又來了幾個。
特典會更尷尬,,五個人站一排,,每個人舉著用來排隊的“隊尾”牌子,站樁一樣站著,,等人來“切”,。成員夕誠原本就小有名氣,這場來了十多個粉絲,。個子小小的艾斯就在一旁站著,,笑容燦爛,內心崩潰,,但他自我安慰“沒事,,今天還有老板發(fā)的保底錢,等9月就去成都的live house駐唱”,。
無人問津的艾斯就這么站了近三個小時,,快結束時,終于有兩個女生路過,艾斯手忙腳亂地揮手說“hello,!”吸引她們的注意力,,終于讓她們來“切”自己,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拖著她們聊了十幾分鐘,,“生怕她們跑了,拼命尬聊,,很想和人講話,。”
終于下班,,老板Eric推著蛋糕出現(xiàn),,說“出道快樂”,艾斯更想哭了,。
“前兩場真的挫敗感滿滿,,表演完之后在那站著,其實給人的感覺特別像猴子,。當時確實做得也不好,,舞臺(表演)很爛,我也開始懷疑自己,?!卑拐f。
直到一周后的第三場演出,,2024年8月3日,,多個廣州女地偶組合的拼團表演帶上了Clover。在這場演出中,,艾斯總算記好了舞蹈動作和歌詞,,臺下有三百多位觀眾熱情捧場。演出下場后,,艾斯第一次看到女地偶們的表演,,被那股氣勢、元氣和觀眾的互動模式震撼住了,。
艾斯從沒看過這樣的表演,,“女地偶真的是元氣滿滿”,而臺下的觀眾也反應熱切,,很多觀眾“起飛”——幾個人舉起一個人一路送到舞臺前方和小偶像擊掌,。當女偶像唱的時候,“起飛”的觀眾也在以同樣的節(jié)奏做出歌唱的動作,,演出像是臺上臺下共同完成的,。
此前,艾斯從未想過做偶像這件事,但這種化學反應,,讓他第一次有了身份認同,,“就是從那個時候,哇,,好像真的有種在做偶像的感覺了,。”
對于地下偶像來說,,平時一次拼盤中的舞臺演出可能只需20分鐘,。而特典會往往要持續(xù)4-6個小時,等到生日場或節(jié)日場的特殊日子,,可能還會通宵。
酥子和艾斯的系列畫“切”,,四張合照的手勢拼成了“LOVE(愛)” (受訪者提供/圖)
一開始,,艾斯很難接受別人和自己說話要花錢買券的設定,也不是特別理解別人買很多券和自己說話這件事,,“當時我忍不住當面說,,你在這花那么多錢好嗎?”
粉絲不樂意了,,“我是粉絲還是你是粉絲,,花錢找你,還要聽你說這個,?”
“她是不是真的很需要這樣的機會,,跟你聊天,來獲得一些她需要的東西,?”艾斯說,。
距離縮小,面對面聊天,,意味著對方的一切神情變化都會在注視和聚焦中放大,。艾斯在生活中是敏感細膩的人,如果對方說著說著,,明亮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一下,,他會覺得“完了”,飛速回想剛才自己說了什么,。
整個特典會的四五個小時里,,他的大腦都是高度專注、飛速運轉的狀態(tài),。絕大多數(shù)粉絲都是女生,,情感豐富,表達飽滿,囤積了一周的事情要和他講,,“經(jīng)常是一個人跟你說完傷心的事,,下一個人跟你說開心的事,情緒是沒有間斷的,,但我都要跟上,,對我來說是巨大的工作量?!?/p>
有時講著講著,,突然大腦空白,艾斯會很慌,,“哇,,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錢?!彼郧翱偸菐е⒕蔚男那?,恨不得專門為對方唱首歌,“我應該怎么讓你感覺更好呢,?”
最開始,,艾斯在特典會總希望多給對方一些情緒價值,努力多說一些,,每次還盡量拖一下時間——因為覺得券太貴,。地偶的受眾基本是固定粉絲,最開始“切”時,,艾斯就先夸對方,,再硬找話題。
如果對方常來,,每周見兩三次,,基本一個半月后就沒啥可聊了。日常生活已經(jīng)沒什么可分享的了,,連自己父母在哪工作,、小時候家里養(yǎng)過一只狗這樣的事都已經(jīng)說了。等后面越來越熟,,就可以再說說交心的話,,談談未來、夢想,,以后你想要做什么,。
沒有演出的周一到周五,艾斯每天都要回復粉絲@他的微博,。此外粉絲在微博上發(fā)拍立得合照的“返切”要回復,;平常找他分享的日常生活回復,;直接批評他最近演出表現(xiàn)的也要回復;“安慰我”“今天很好看夸夸我”都要回復,?!昂芏鄷r候就是要直面粉絲的很多情緒,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都要直接面對,,直接去感受?!痹诘叵屡枷竦氖澜缋?,偶像和粉絲沒有太多阻隔。
當粉絲越來越多的時候,,艾斯光是回復微博就會耗掉一整天的時間,。而地下偶像這樣的互動方式,也注定其受眾不能太多——正因如此,,許多粉絲不希望自己追的小偶像更受歡迎,,一旦粉絲增多,偶像分給自己的精力和心力就要被稀釋,。
許多小偶像的微博粉絲數(shù)不多,如艾斯只有八百多人關注,。他的每條微博很少人轉發(fā),,但評論數(shù)很多。2024年10月到12月,,艾斯狀態(tài)很差,,一兩周都沒法上微博回復粉絲信息。狀態(tài)越不好,,微博經(jīng)營越少,,粉絲就會跑?!胺劢z走了也焦慮,,‘營業(yè)’的話也會焦慮,那段時間就是干啥都會焦慮,?!?/p>
他去看心理咨詢,心理咨詢師聽完對他說,,“你這個工作,,比我還要累啊。我不用讓每個人開心,?!?/p>
小學時他看動漫《LoveLive! School idol project》,,劇情是主角們攻克了很多困難站上舞臺,那個舞臺實在耀眼,,他被這樣的故事吸引,,心里一直有這樣的夢想,但高三之前都沒有在舞臺上唱過歌——因為尖子班的班主任不允許演出,。
直到高考前夕,,他繞過班主任,找隔壁班同學報了學校的藝術節(jié)演出,。高考一個月前,,他在學校臨時搭的舞臺上唱了好妹妹樂隊的《往事只能回味》。
大四這年,,室友們都在忙著考研考公向各個大廠投簡歷,,他在參加英國注冊會計師考試,考過了四門,,還有一門怎么也不想考了,。在老家煙草局上班的爸爸要他考公務員,他一口答應,,但收下爸爸寄來的考公資料后就沒翻過,。進大學后,他就想走音樂舞臺這條路了,。
“反而來了這邊之后,,我感覺好像越來越不像自己想要活著的那個方向,以前我是那種啥都不管的,?!碑?shù)叵屡枷竦氖鄠€月里,他覺得自己過著高濃度的人生,,團隊在廣州的每場演出他幾乎都在,,“還在上學的成員可能感受到的沒有我那么深刻,那是種幸福和痛苦都加倍的感覺,?!?/p>
“這就是做地下偶像最考驗人的地方?!盋lover的老板Eric說,。成立Clover之前,Eric長達十年都在一個國內知名大型女團負責舞臺工作,?!罢N枧_演出,演員只要保證走出側幕上舞臺,,保持好一個狀態(tài)就可以了,,只要離開側幕可以變回自己,。但對于偶像,尤其地下偶像來說,,這個舞臺更大了,,不只是有燈的地方,還有特典會,、微博,、各種線上,他都帶著藝人身份,,說直白一點,,叫表演?!?/p>
酥子與小偶像們的拍立得合照,,合照最多的小偶像還是艾斯(受訪者提供/圖)
天才的發(fā)明
日本的養(yǎng)成系偶像AKB48,是如今國內風靡的地下偶像沿用的一整套模式的重要塑造者,。
門票價格低廉的每周小劇場模式因AKB48而誕生,,瞄準的群體正是秋葉原聚集的御宅族?!拔帐謺边@種偶像與粉絲近距離互動的形式,,雖然不是由AKB48發(fā)明,但AKB48的經(jīng)紀人秋元康將其系統(tǒng)化,、規(guī)?;茝V成偶像產(chǎn)業(yè)的核心商業(yè)模式,。“握手會”從“附加活動”轉變?yōu)榕枷窠?jīng)濟的支柱,。
從出道的2005年起,,AKB48就將“握手會”納入了單曲唱片的銷售體系,粉絲只有購買CD,,才能獲得跟偶像們握手的資格,,1張握手券可以跟偶像握手10秒鐘。
“握手會”的普及是日本偶像文化“可接觸性”理念的極致體現(xiàn),,而秋元康正是這一理念的最大推手,,通過“面對面接觸”來強化粉絲與偶像的情感聯(lián)結,并激發(fā)粉絲對偶像的“支持欲”和重復消費,。AKB48的成功使“握手會”成為日本偶像產(chǎn)業(yè)的標配,,并被韓國、中國等海外團體效仿,。
在早期,,地下偶像們一度要自己拿著演出傳單在街頭拉觀眾,,在許多偶像兼職的咖啡館,客人們和店員聊幾句后,,也會收到演出的傳單,。這與以往總是在電視或舞臺上遙不可及的偶像,形成了天壤之別,。
“只要到秋葉原去,,隨時都能見到本人”的理念,還有低價的銷售策略,,顛覆了偶像只能在電視上看到或是“偶像遙不可及”等想法,。
2010年后,是日本地下偶像文化的爆發(fā)期,,隨著網(wǎng)絡的普及,,地下偶像的知名度粉絲群體的二次傳播中再次擴大。盡管,,那時已久負盛名AKB48很難再被歸類為地下偶像,,但其“可接觸偶像”的概念,深刻影響了地下偶像的發(fā)展模式,。
“AKB48的早期模式其實就把偶像文化的門檻降低,,它開創(chuàng)的新模式符合了所有人的要求?!盓ric說,,對于粉絲來說,大明星的追星成本太高,。反過來對于藝人來說,,成為大明星站上舞臺的成本也很高,成功概率又很低,。在他看來,,地下偶像完全可以從素人中去招人,給了很多非專業(yè)的小孩成為偶像的機會,,“同時不一定需要犧牲個人的生活,,可以兼職,成為藝人的成本也不高,?!?/p>
Eric最初成立地下偶像組合的時候,正是打著暑期兼職的招牌,,很快就招滿人,。“大部分小孩都出于對舞臺的渴望,,他們其實很多人都是比較現(xiàn)實的,,也知道自己不能成名,,但是大部分人都渴望站到舞臺上面?!?/p>
在Eric看來,,地下偶像就是把 AKB48的模式再往下拉,“這種能面對面的偶像,,更符合現(xiàn)在人們的需求,。”
進入地偶行業(yè),,對Eric也是新的挑戰(zhàn),。當時和Clover一同出道的還有一個女團:晴空之翼。如今男團越來越火熱,,而女團卻因為收入問題一再面臨成員“畢業(yè)(退團)”的情況,。“兩邊從經(jīng)濟收入來說有很大的區(qū)別了,。但是運營精力是一樣的,。”在Eric看來,,男地偶和女地偶幾乎就是兩套機制,,對應的粉絲需求不同。
在男團市場,,粉絲們往往比小偶像本人還更有經(jīng)驗,,艾斯之前經(jīng)常要向她們請教?!拔覀兪堑谝淮巫雠枷?,但她們不是第一次做粉絲啊。大家有追泰娛的,,有追韓娛的,,有追地偶的,追內娛的都有,,也有都追的?!?/p>
這些追娛樂圈的粉絲,,往往已經(jīng)有了一整套完備純熟的運行機制,許多粉絲問他,,“可以約定一個我們的專屬手勢嗎,?”有人要他在舞臺上比出特定手勢,有的是希望他戴頭飾,、帶玩偶,。哪怕是在舞臺上,,觀眾想要的也是自己與對方的情感連接——感受到的是關系,和自己的特別,。
女地偶的受眾則需要另一套東西,。她們的粉絲往往男性居多,許多是日本地偶文化的受眾,。
“(女地偶的)粉絲熱衷于互動,,熱衷于你的舞臺表演能給我?guī)砀嗷芋w驗,通過一整套打call‘起飛’的應援來參與,。好比每個人生活中都有宣泄情緒的時候,,有的年輕人愛蹦迪,圖的也是情緒亢奮和發(fā)泄壓力,?!彼f,“這些人都愿意花錢看演出,,喜歡現(xiàn)場演出,,但在特典會上,卻不會特定喜歡某一個人,?!?/p>
側重點不同,也帶來消費的差異,。在男地偶的特典會上,,常來的固定粉絲一場“切”個10張、20張很常見,,而在女地偶的特典會,,男粉最多“切”三張五張,一張兩張居多,?!斑@個模式注定了你很難賺到很多錢?!盓ric覺得自己對中國的地偶市場不太能摸透,,還在學習。
如今,,地偶的市場還在進一步擴大,,不少以前參加過選秀的練習生和偶像也加入地偶市場。有的一邊當演員一邊當?shù)嘏?,有的從綜藝節(jié)目出道成為地上偶像后,,又跑回來做全職的地下偶像。
當日本地偶模式傳入中國時,總有一些本地化的提煉和稀釋,,但始終不變的核心是偶像產(chǎn)業(yè)對人性的充分利用,。置身娛樂行業(yè)十多年,如今又到了地偶行業(yè),,這一整套模式,,還是令Eric覺得不可思議,“誰能想出來呢,,能看見,、能挖掘出這些點呢?真的是天才的發(fā)明,?!?/p>
在一場廣州的女地偶拼團演出中,粉絲們“起飛”應援(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歐陽詩蕾/圖)
“起飛”
實際上,,在中國最早一批做地下偶像的人中,,許多小偶像和觀眾都受過AKB48的感染,大都是因為熱愛和親近地偶文化,,才開始加入這個行業(yè),。在AKB48的全盛時期,中國許多城市的漫展都出現(xiàn)過身著日劇《馬路須加學園》系列和舞臺AKB48打歌服的cosplay(角色扮演)愛好者,。
12歲時,,還在重慶讀初中的小面接觸到了AKB48,很快就被這群充滿活力的可愛姐姐吸引住了,,她尤其喜歡小嶋陽菜,,從此成了她們的粉絲。小面無法去日本看她們的演出,,但每年AKB48總選,,中國粉絲們發(fā)起集資活動的時候,小面總會拿出幾百塊錢來支持喜歡的成員,。
“我很小就想當偶像,。”無論是舞臺演出還是場下聊天,,AKB48的一切都很吸引小面,。
2015年,中國本土成立的SNH48開始招募五期生,,報名的最低年齡要求為14歲,。盡管當時小面才13歲,但她還是報了名,,并且成功通過了甄選。然而,公司要求入選成員休學,,全身心投入偶像事業(yè),,家人不同意這一安排,小面只能放棄這次機會,。她的偶像夢被擱置,。
“如果你在任何一個時間段問我想不想做偶像,我都是挺想做的,。小時候沒法放棄學業(yè),,后來知道中國也有地下偶像,可以邊上學邊當偶像,,就很心動,。”
進北京師范大學讀大學之后,,2023年,,23歲的小面和學校動漫社宅舞部的另外兩位社員在北京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地偶團體。作為一個完全自主運營的團體,,她們利用課余時間進行排練和演出,。
團隊有著清晰的內部分工,小面主要負責表演部分,,包括唱歌跳舞的排練,,另外兩位女孩分別負責演出對接和美工宣傳?!叭绻灹私?jīng)紀公司,,就感覺不自由了”,目前開展地偶活動的小偶像中,,大多也都是學生或兼職,,大部分自營團都難以實現(xiàn)盈利,幾乎都是為愛發(fā)電,。
小面最喜歡的依然是偶像的舞臺,。每當站上舞臺,臺下觀眾的熱烈應援也會打動她,,原來在舞臺的另一邊是這樣的感覺,。
地偶演出是一種沉浸式的演出體驗,臺上臺下都掌控著整個空間的氛圍,,對小面來說,,這是她兒時的夢想成真。而對一些小偶像來說,,這種高度沉浸的舞臺演出可以讓自己從現(xiàn)實生活中抽身,,喘一口氣。有位隊友在狀態(tài)很差的時候,甚至還休學了,,全靠地偶演出調理自己,。她告訴小面,雖然演出很累,,但反而能讓自己暫時脫離那些情緒,,感到開心。
“臺下的觀眾比自己還要累,,我們只需要演30分鐘,,臺下的WOTA(應援舞蹈)感覺一跳跳一整場,四五個小時,?!痹讵M小的地下劇場里,前排觀眾幾乎能觸碰到舞臺邊緣,。劇場內此起彼伏的call聲與熒光棒律動交織在一起,,形成獨特的應援聲浪——老粉們跟著節(jié)奏打出地偶特有的應援WOTA藝,這種超越普通演唱會的親密感和參與感,,正是地下偶像劇場演出的核心魅力,。
我第一次去看女地偶的拼盤演出是在廣州的一家livehouse,觀演時,,我被站在一旁正要開啟WOTA藝的喵卷打到,。發(fā)現(xiàn)打到我,喵卷自己也嚇了一跳,,縮了回去原地靜止,。過了會兒,他又挪到另一個地方,,開始WOTA步,,當小偶像們在臺上元氣飽滿地演出時,臺下十多個觀眾踏著WOTA步狂舞,,混亂中顯現(xiàn)出一種有秩序的狂熱,。
在北京,小面和隊員們一起演出(受訪者提供/圖)
一年前,,喵卷第一次來看偶活是被朋友帶來的,。當看到演出中全場齊刷刷的WOTA步時,他被嚇了一跳,?!澳阒牢覀兌卧笥讯荚诰W(wǎng)上,,靠打字交流,,現(xiàn)實生活中都和人說不了幾句話,。看到現(xiàn)場這群人跳WOTA,,感覺像瘋了一樣,。”他全場都縮在觀眾區(qū)的邊緣,。
結果來了幾次后,他就習慣臺下的WOTA演出了,。甚至還認識了一位常來地偶演出的“師父”,,熱心地專門教給他整一套WOTA舞步應援方式。喵卷由此進入了自己的WOTA偶活空間,,他有種找到了組織的感覺,,幾乎每周都來。
我偶遇他的這次,,他在最狂熱的WOTA步環(huán)節(jié),,被身邊人揮動的手揍了幾拳,他也打到了別人,,甚至手還蹭破了皮,,出了一點血。
“其實沒有看起來那么嚇人,,你多來幾次也會喊call了,。”在場外休息的時候,,喵卷對我說,。他這學期大學畢業(yè),3月中在考專插本,,一周的有氧運動都在偶活完成了——因為打call實在太耗費體力,,每次在臺下互動完幾首后,他就會出去歇一下,,坐在外面放空,。
4月12日,廣州一場女地偶拼盤演出有一個頗有名氣的日本地下偶像女團來,,許多中國的女地偶團隊都翻唱過她們的歌,。喵卷特別推薦我到現(xiàn)場看看。
在這場拼團演出中,,大都是廣州本地的女地偶,。有的團隊穿著蓬蓬裙,表情和狀態(tài)可愛,;有的團隊穿著球衣,,爽朗酷颯,。有的小偶像唱著搖滾演出中常見的黑嗓,一開嗓,,即鎮(zhèn)住全場,。
氣氛熱烈時,臺下觀眾越發(fā)激動,,幾位粉絲合力將另一位粉絲高高抬至肩頭,,又一次“起飛”。這一天,,穿粉色T恤的喵卷在現(xiàn)場“起飛”多次,,到前場和各個小偶像擊掌。這天“起飛”的還有好幾位女生,。
在這場演出中,,觀眾席的分區(qū)清晰,中區(qū)的觀眾一直在跳WOTA步,,右區(qū)則是被劃出來的安全范圍,,我和一群女孩子站在這里。左區(qū)有許多剛演完的小偶像——散場后,,我才發(fā)現(xiàn)小面也在這里,。后排是攝影區(qū)和放包的地方。
日本團AIBECK登場之前,,觀眾被要求自行收起手機和錄像設備,。演出空間的氛圍變了。這支組合前不久才在泰國演出,,又到廣州參與這場地偶拼盤,。
五位成員開場就展現(xiàn)了出色的舞臺調動能力,這支組合在2020年出道,。她們的聲音和吶喊覆蓋了整個演出現(xiàn)場,,在舞臺上蹦跳走位。
當臺上的偶像和臺下的觀眾一起跳WOTA步時,,當眼睛亮晶晶的哥特風格的小偶像注視著我,、不斷重復一組手勢時,我望著她也感到了某種變化,。
她繼續(xù)望著我,,重復著手勢,我在重復她的手勢,。最終,,我舉手迎向她的手掌。
在日本地偶團隊AIBECK演出后的特典會上,,成員大神與小面,、《南方人物周刊》記者的“拍切”合影(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歐陽詩蕾/圖)
萍水相逢
演出結束,,在排隊等著“切”日本偶像的時候,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小面就站在我前面,。
從北師大畢業(yè)后,,小面到美國讀碩士,這學期回國實習,,這周才剛到深圳,,周末就趕到廣州來參與這一場地偶活動。她到美國后,,發(fā)現(xiàn)洛杉磯也有地下偶像的演出,,三分之二是東亞團體,還有三分之一是白人團體,,主要還是翻唱日本地偶的這些歌。
盡管自己已經(jīng)是小偶像,,但小面也不知道合照時要擺什么姿勢,,她在排隊期間開始搜小紅書,“地偶拍切的合照姿勢參考,?!?/p>
直到不再當小偶像,小面都不知道粉絲到底喜歡她什么,?!坝袝r候還是會挺困惑的。我在偶像賬號上展現(xiàn)出來的是自己很少的一部分,,我覺得你們根本就完全不了解我平時在想什么,,(怎么)就喜歡我?”
后來她發(fā)現(xiàn),,有的粉絲真能從那種自己發(fā)的很模糊的詞和表情中,,意識到她到底在想什么,“比如晚上我發(fā)了兩個表情,,他就說明天一定有事情要發(fā)生,,他要連夜準備禮物。這種事發(fā)生次數(shù)還挺多的,,我覺得他們可能比我想象中要了解我,。”
她覺得自己的粉絲比較內斂克制,,“他們好像很遵守偶像和粉絲之間的那一種關系界限,,不會對我有什么特殊幻想,但有時候說一些話,,又會讓我感覺他好像是不是對我有那種感覺,。我感覺他們還也挺有邊界感,,可能是因為我個人的性格也比較回避?!?/p>
第一次作為小偶像進行演出,,開啟第一場特典會,遇到第一個人來“切”時,,小面開心地給朋友發(fā)信息,,朋友說,“能連接到一個人的感覺很棒,?!?/p>
這句話至今印在小面的心里,對于粉絲,,“我覺得大多數(shù)還是萍水相逢的關系,,很多人原本在生活中不會產(chǎn)生交集,但因為偶活有了一段共同的回憶,??赡芤惠呑佣紩浀眠@件事情。以后不會有什么交集了,,也沒有關系,。”
4月底,,酥子在廣告公司的實習將結束,,她要回長沙畢業(yè)了。
當找到這個新工作時,,酥子非常高興,,第一周,她在特典會告訴艾斯,,自己要去很好的廣告公司實習了,。第二周,酥子在特典會和艾斯跟進,,“感覺好像不太像他們說的,。”第三周,,轉崗的酥子訴苦,,工作量太大,而且還是得拉廣告,,“只要沒讓我做視頻就好,。”第四周,,酥子告訴艾斯,,“他們真的要我剪視頻了,!”
上一次特典會上,酥子和艾斯說:“我要辭職跑路了,!”艾斯說:“恭喜恭喜,!”
偶活和特典會幾乎貫穿了酥子的22歲。她從小學開始就有追星的習慣,,也早就習慣“偶像塌房”這種事,。在追地偶時,她也對一些小偶像失望過——人只要投入情感,,把心交出去,,就有受傷的可能,哪怕那是遙遠的人,。
平時生活中,,她也不愿意向朋友傾訴太多,擔心占用朋友的時間,,好像每個人都很忙,。她平時也不太和男生接觸,遇到男生告白時,,她都會拒絕,“覺得好像太麻煩了,?!痹诔砷L中,酥子一直把這些情感,、快樂,、想象、浪漫,,投射到不同的對象,。
在追地偶中,酥子印象最深刻還是那位上海的女地偶兮兮,,她們只見過一次,。在一次微博游戲中,酥子在AI生成的微博中@了女地偶“請寫出我的十個優(yōu)點”,?!斑@只是一個自動的AI微博而已,”結果兮兮把酥子的微博從頭翻到尾,,真的寫出了足足十條優(yōu)點,,有的關于她的性格,有的關于她的技能,,有的關于她的愛好,,還有她的治愈笑容,。
酥子在工位上看到時,忽然眼淚就掉出來了,,“我都不知道我有這么多優(yōu)點,。每一條都是她根據(jù)我的微博來說的,不是憑空來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些優(yōu)點,。”在生活中,,酥子一直是給朋友提供能量和快樂的人,,但沒有朋友這樣認真地注視過自己,這樣贊美過自己,。在小偶像的眼中,,她忽然看見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有停下來、認真凝視和關心過的自己,。
臨近畢業(yè),,身邊的朋友們也都在為工作和考研考公發(fā)愁,酥子也要進入一個新的世界了,。
在我和酥子看的最后一場地偶演出中,,她在臺下,舉起專業(yè)設備抓拍艾斯的舞臺照片,。每當艾斯下場,,她就把照片導進手機,用美圖秀秀給他修圖,。我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她平時加班做圖做視頻的場景,,“這和你上班有什么區(qū)別?”
“上班不要你交錢,?!彼贿呅迗D一邊憨憨地笑。我望著她的笑容,,忽然感到不舍,,“等回長沙就看不到艾斯了啊?!?/p>
“嗨,,再去喜歡新的唄!”她笑著,,低頭,,繼續(xù)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