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甜婆婆在家抽水煙（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楊旻潔/圖）

一

59歲的亞甜婆婆成了青福村第一個領(lǐng)取紅娘獎金的人,。

2024年臨近春節(jié)的1月19日,，廣東省茂名市青福村發(fā)了一條通知,，表示從1月20日起，“凡給我村30歲以上（含）男性未婚青年介紹配偶并最終登記結(jié)婚的紅娘,，村委會給予1000元介紹費予以獎勵,。”

給紅娘發(fā)獎金不是青福村的首創(chuàng),。1月18日-20日那幾天,，廣東省有三個村的村委會先后發(fā)出了獎勵紅娘的公告。公告承諾,，如果紅娘幫本村男青年介紹配偶并促成其結(jié)婚登記,，村委會將為其頒發(fā)600-1000元不等的獎金。

亞甜婆婆促成的這樁姻緣,，始于青福村集市上的一場閑聊,。

集市是附近各個小村趕場人的匯聚地，也是信息交換的場所,。亞甜從隔壁蘆村趕來,，正在擺攤賣魚。她被身旁一位母親的訴苦所打動,。

母親的兒子羅良在佛山做服裝批發(fā)生意,，38歲，仍是單身，“完全不理會男女之事”,。有時,，母親吃著別人的喜酒，席中就會忍不住落淚,。亞甜回憶,，“兒子這么多年不結(jié)婚，她已經(jīng)氣出病了,。她去過醫(yī)院,，開了很多藥，吃了很多年,，仍不見好,。”

亞甜想起,，一位閨蜜也托她為31歲的女兒呂佩物色對象,。亞甜認為，羅良和呂佩是合適的一對,，便與雙方父母商量著引見彼此的兒女,。

前些年，呂佩經(jīng)由亞甜牽線見了很多人,。不過,，這更多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亞甜回想,，“她被逼的成分更多,，但去相親時也沒有敷衍?！?/p>

數(shù)月前,，亞甜和羅良正在去往女方家的路上，呂佩忽然打來電話表示,，她不想再相親了,。

亞甜靈機一動，說“不能走回頭路,，來都來了”,，男女雙方才見上了第一面。羅良和呂佩出乎意料地看對了眼,，開始交往,。

今年1月30日，他們辦了婚宴,，2月4日,，二人領(lǐng)證登記,，婚后準備一起住在佛山。

憑借這一對的牽線成功,，亞甜成為村里第一個領(lǐng)獎的紅娘,。不過比起獎金，更令她欣慰的是,，羅良一結(jié)婚,，他母親的病就突然好了。亞甜總結(jié),，“她得的其實是心病,。”

亞甜婆婆稱得上是許多年長村民的救心丸,。上門來托她說媒的,，一般不是未婚青年本人，而是憂愁的父母,，“來找我的人總說,，‘兒子不愛說話,，他自己找不到對象,，就來拜托你介紹啦?！?/p>

從青福村嫁到隔壁盧村的亞甜,，從26歲起就開始幫人說媒，33年來,，她的穿針引線已經(jīng)促成四十余對男女結(jié)為夫婦,。鄰居、親戚,、附近村落的村民,，都分布在她用紅線編織的網(wǎng)絡(luò)上。

不過亞甜也常說,，“我不是專業(yè)紅娘,。”說媒,，就像她喜愛抽水煙一樣,，只是一種閑暇時的樂趣。這個樂趣跟了她幾十年,，習慣成自然,。

亞甜婆婆留著一頭短發(fā)，皮膚曬得黝黑,，只會說當?shù)氐睦柙挿窖?，聲音低沉而有力,。她的每一天都很緊湊：下田、養(yǎng)雞,、趕海,、做飯。逢年過節(jié)還得到處赴宴,。說媒的業(yè)務(wù),，往往要等到她晚上洗完碗后，點上水煙一邊抽,，一邊與委托的父母們商定相親事宜,。

春節(jié)，是牽紅線最忙碌的時候,。此時,，村內(nèi)涌來一大拔歸鄉(xiāng)青年。假期一過,，他們又匆匆離去,，大多數(shù)人去往廣州、佛山打工,。

在亞甜的奔走下,，除了羅良呂佩這對終成眷屬，今年她還為8對男女牽了線,，其中4對在初次見面后還保持著后續(xù)交往,。

亞甜婆婆（受訪者提供/圖）

二

外甥女秋英認為，“小姨（亞甜）樂于交朋友,，為人處事的禮儀很周到,。”跟伙伴郊游,，受邀吃酒席,，亞甜都留意打聽適婚男女的線索。

哪怕是辦白事的時候,，亞甜也不忘見縫插針,。過年前，她去幫人燒紙時發(fā)現(xiàn),，一位40歲的女性不肯在葬禮上多給些小錢（喪葬事宜的份子錢）,。亞甜聽到對方辯解，“我沒結(jié)婚,，沒錢,，可以少隨一些”，便走上去和她打交道,，要幫她說媒,。

和1990年代相比,，亞甜多數(shù)說媒對象的年齡，已經(jīng)從二十多歲,，上升到30-40歲,。亞甜發(fā)現(xiàn)，年齡更大的青年,，選對象的顧慮會更多,。男多女少的局面，也增加了說媒難度,。

亞甜認為,，“相對來說，女方更挑剔,。如果她不挑,，事情很可能就成了?！彼匀缃駚喬鸷Y選過濾的更多是男方,，她的把關(guān)相當嚴格。

一般收到家長委托后,，亞甜會騎著小電驢,，在村中打探情況。她像特工一樣,，默默收集著相親者的各種信息：樣貌,、人品,、性格,、家庭、職業(yè),、經(jīng)濟條件,、是否有犯罪記錄或其他不良習慣。不孝順的,、不夠上進的,，亞甜都不會幫忙介紹。

“不是父母說他好,，他就好,。太近的鄰居，一般也只會說好話,?！苯陙恚械哪蟹竭^多,，亞甜不得不嚴格選拔標準,。她將打聽范圍擴大到400米以外的同村人身上,。“以前,，男女數(shù)量差別沒這么大,，大家都在一塊玩，都知道彼此情況,，說媒更簡單?，F(xiàn)在，男孩變多了,，要調(diào)查,、要了解的也變多了，說媒還更累一些,?！?/p>

覺得雙方合適，亞甜就安排兩人見面,。二十多年前,，一般是男方和亞甜去女方家。最近幾年,，為避免尷尬,，相親點轉(zhuǎn)移到村外鎮(zhèn)邊的茶樓。三人圍圓桌而坐,，亞甜坐中間,。她除了介紹二人相識，也要全程陪伴,、觀察,、調(diào)節(jié)氣氛。一般只會點四樣菜：花生,、野菜,、雞爪和餃子。重點是聊天,。

潛規(guī)則是,，男方應(yīng)該是談話更主動的一方,。如果男方過于沉默,，雙方很難有后續(xù)?！坝龅竭@種情況,，給面子的女孩，會喝兩杯茶再走,，私下告訴我對方不行,。有些女孩,，也會假裝要去洗手間，趁機就走了,?！?/p>

有時，相親能否談成也是一門玄學,。結(jié)果并不總是跟經(jīng)濟因素掛鉤,。“有車有房的人不一定被選中,，總要挑一挑他的脾氣,。沒車沒房的，也有能談攏的,，只要他上進積極”,。

擁有幾十年說媒經(jīng)驗的亞甜，很難說出相親局上的男女情緣發(fā)展有什么規(guī)律,?！翱瓷涎哿耍图游⑿爬^續(xù)聊,，看不上眼,，就不聊?！?/p>

除了命運的眷顧,，村民也肯定，“婆婆是有名聲在外的,。大家知道她做媒好,，家里有適婚男女，都愿意來告訴她,?！?/p>

村中也有職業(yè)媒人，卻很少有好口碑,。大多數(shù)村民都會提醒單身男性，要謹防“相親騙局”,。有的媒人會帶著女方和多個女伴一齊出現(xiàn),。女伴少則一二人，多則七八人,。一見面,，男方需要給媒人和在場的每一位女性發(fā)紅包,，每個200元,。女方在飯桌上會加男方微信,，下桌后就刪掉。有時,，也會有已婚女性參與“相親”,。

紅包并不是亞甜做媒的動力,，村委會的1000元獎金看起來也不算多,。二十多年前,，媒人謝禮以豬頭、米和油為主,。夫婦結(jié)婚的第二天,，亞甜也會收到他們幾十到幾百元不等的紅包?，F(xiàn)在，金額有所增加,。但是，謝禮或紅包都是自愿給的,，亞甜不會要求,。曾有夫婦無意中忘記給紅包，她都不介意,。

亞甜統(tǒng)計,，她介紹的對象,，目前還沒有離婚的,。夫婦生孩子，也會請她喝滿月酒,，或者幫忙照顧坐月子,。亞甜的女兒說,，“我媽媽也算是積德積福吧?！?/p>

秋英組織的相親飯局（受訪者提供/圖）

三

1992年生的外甥女秋英，這兩年也自發(fā)走上媒人道路,。看到村委會的獎勵公告后,，秋英開始為青福村的一位熟人介紹對象,。秋英對目前的情況比較樂觀，“兩人都是良好接觸狀態(tài)，之后就看他們的緣分了,?！?/p>

亞甜回憶做媒經(jīng)歷,，總是波瀾不驚,。秋英對這項新業(yè)務(wù),，卻充滿了探索的欣喜。對于相親所見的奇觀,，她也感到諸多困惑。

臘月二十八,，她在朋友圈宣布,，過年要在旦場鎮(zhèn)附近大組相親局，收到了“不均等”的踴躍報名,。來的都是她同輩的電白單身人士,?！?個女生,，四十多個男生,。”秋英拒絕了不熟悉的人,，以及28歲以下的男性,。最終,，組成8次線下相親局,，一個女生一般要配對兩場相親,。

傳統(tǒng)媒人,、男方,、女方一起談話,，在秋英看來,，是有些拘謹?shù)?。她更偏向于雙方帶來多個伙伴一起玩,?！按蠹叶际峭g人,，這樣更隨意，氛圍不尷尬,?！庇^察到飯桌上男女雙方升溫不夠,，她就提議加一場沙灘散步作為“售后服務(wù)”,，午夜12點才散場,。

男方是養(yǎng)殖戶,，海邊正是他的主場,。煙花、燈火,、小吃攤都是浪漫氛圍的催化劑,。第二天，她就收到了男方送的謝禮——一條金鱗大魚,，“他說交往得很好,，結(jié)婚了再給我大紅包?！?/p>

除了為這類喜事開心,，秋英也為她無法理解的需求而感到憤怒。一位離異帶娃,、經(jīng)濟條件不錯的男性列出擇偶條件：“女方不能出去工作,、不能有賭博性質(zhì)的娛樂活動、不能化妝做指甲,、不能經(jīng)常外出,、不能反駁他的話、每餐菜譜必須按照他幾個孩子的要求來做,?！?/p>

秋英收到的媒人謝禮（受訪者提供/圖）

秋英建議他,，“其實不如付錢找一個家政?！?/p>

出乎她預料的情況是,，“男生人數(shù)多，但有的也會很挑,?！蹦蟹绞撬耐瑢W，一位平面設(shè)計師,。正式見面前,，秋英擔心男方顧慮，就把女方的情況逐一告知：技校,、美甲師,、有點矮。一開始,，男方表示,，“只要是女的就可以了?！币娒嬷蠡卦L,，他在意的因素卻增多：“嫌女方臉型不好看、身材不夠高挑,、不是單位里的,、沒有共同話題?！?/p>

在青福村,，知根知底的民間媒人，比職業(yè)化的婚姻中介人更易獲得村民信任,。目前看來,，女方是婚戀市場上更有選擇權(quán)的一方。媒人搭橋后,，成與不成,，看眼緣，看條件,，也看天意,。托人說媒也許不是紓解婚配難題的解藥，卻也是一種緩解未婚焦慮的鎮(zhèn)定劑,。

秋英收到的媒人謝禮（受訪者提供/圖）

四

祠堂內(nèi)新年掛的燈籠一年比一年少,，逐年變得稀疏。元宵節(jié)巡村時,，青福村黨支部書記鄧園總有這樣的感受,。

在當?shù)氐睦柙捴?，“燈”和“丁”發(fā)音相似。過去一年生了男丁的青福村村民,，在正月初十一,、十三、十五,，都會在家門前擺添丁酒,，到村中祠堂掛燈還神。一盞燈,，代表一個新生男丁,。全村上一年添了多少個男丁，祠堂就新掛多少盞燈,。女孩出生，會辦滿月酒,，但不會有出燈和添丁酒,。

鄧園也察覺到，他被邀請去添丁酒宴的次數(shù)也不如從前,。

“不擺添丁酒,，可能是因為經(jīng)濟壓力，可能是生孩子的人在減少,?；蛘叻赐七^來，因為結(jié)婚的變少了,。不結(jié)婚,，哪來的孩子生？”鄧園分析,。

今年36歲的鄧園自己也未婚未育,。2017年以前，他在北京的部隊當兵,。部隊上,，打電話的機會少，接觸女孩的機會更少,。28歲開始,，家人經(jīng)常勸他回家結(jié)婚生子。按照村中父母輩的觀念,，“22,、23歲就該成家了?！?/p>

一年后,，鄧園退伍回來進村委工作,。村里基層工作繁忙，他還沒有遇到合適的婚配對象,。當村支書的4年,，每逢過年，父母都“嘮叨著催婚”,。如今,，鄧園也能理解他們的焦慮，“哪個父母的心愿,，不是盼著兒女成家立業(yè),？”

鄧園不是村里未婚男性中的特例，還有許多和他一樣的大齡單身男青年,，以及為此操碎心的父母,。

作為茂名市電白區(qū)旦場鎮(zhèn)的大村，青福村總?cè)丝跀?shù)有10151人,，其中有五百多人,，是30-45歲的未婚男性。據(jù)鄧園估計,，村中男女比例大致為7：3,，而30歲左右適齡青年的男女比例約為3：1。

在茂名,，男多女少的婚配難題,，也不僅存在于青福村。在2020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中,，茂名的常住人口性別比（以女性為100,，男性對女性的比例）為109.63。而在茂名的五個市轄區(qū)內(nèi),，青福村所在的電白區(qū)又以111.47的性別比居于榜首,。在這個總?cè)丝跒?50.37萬的縣區(qū)，男性比女性多出8.15萬人,。

多年存在的男孩偏好生育意愿,，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茂名如今男多女少的婚配局面。近30年來,，這種生育習俗有所撼動,。

今天的青福村，是這段歷史鏈條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也是當下全國農(nóng)村婚戀困境的一個縮影,。三十年前呱呱墜地的男嬰，似乎正在婚戀市場上喪失他們初生時的性別價值,。

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農(nóng)村研究院的黃振華教授等人此前發(fā)布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在119個樣本村莊中,，有51個村的村干部反映當?shù)卮嬖谳^為嚴重的大齡男青年婚配難題，占比42.9%,，其中東部地區(qū)占比38.6%,、中部地區(qū)占比50.1%、西部地區(qū)占比40.3%,；在1785個農(nóng)戶中,，有825個受訪農(nóng)戶認為當?shù)剞r(nóng)村大齡男青年婚配難題較為嚴重，占比46.2%,，東,、中、西部分別占比38.6%,、54.8%和43.2%,。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的總?cè)丝谛詣e比為105.07，全國鄉(xiāng)村人口性別比為107.91,，顯示我國男女人口性別比失衡的現(xiàn)象在鄉(xiāng)村地區(qū)十分明顯,，農(nóng)村男性更容易陷入婚配難題。

魯西南某縣城的彩禮數(shù)額從2020年的18.8萬一路攀升到2023年的“3個9萬9”,，額外還有在縣城買房、買車的要求,，相當于正常農(nóng)村家庭兩個勞動力外出打工5-7年的積蓄,。

不過，青福村的彩禮并沒有因此大漲,。村民指出,，“現(xiàn)在還是一般一二萬，經(jīng)濟好的會給多些,，但很少有人見過超過10萬的,。”但是,，總體而言,，女方相親有更多選擇權(quán)。有人會要求男方高收入,、有車,、有房。除了特別富有的男性,，其他人挑剔女方的空間很小,。

亞甜婆婆也發(fā)現(xiàn)，近年來男方的某些標準也有所放寬,，例如,，“他們不再嫌棄比自己大幾歲的女性了,。”

亞甜婆婆在女兒家中（受訪者提供/圖）

五

相比于被拋入的性別結(jié)構(gòu)困境,，鄧園更關(guān)心的是,，怎樣才能讓眼下的村中青年抹掉這個困境的烙印。

“婚配難,，說大了是個社會人口問題,。但我在想，如果有牽線人,，不管成全一對,、兩對，也是完成父母的心愿,。而且至少有個人在那里可以求助,，不至于讓村民們在茫茫人海中去找。就像你想要吃飯,，至少要知道哪里有飯店,。”

開辦“飯店”,，不是簡單的工作,。坐擁饑餓的市場，并非運營的全部要義,。隔壁村的一家婚介所,，開張不到一年就停業(yè)了。在鄧園看來,，這是因為外來的中介人無法獲得村民的信任,。“中間可能存在差價,。男生去中介所登記要多付錢,，女生登記反而有錢拿。久了,，村民就不愿意去登記了,。村委會也許更適合做這種平臺。我們經(jīng)常走訪各家,，有公信力,，負責中介時，對男女雙方也更公平,?！?/p>

2024年年初，青福村村委會也曾計劃組織一場相親大會。按照設(shè)想,，各村單身男女將集中來青福村,，以開座談會的形式實現(xiàn)交友。但是,，報名回應(yīng)通知的人寥寥可數(shù),，相親會沒辦成。

百人聯(lián)誼會在城市中可以做得風生水起,，但它似乎與青福村的含蓄和人情相沖,。鄧園反思，“根據(jù)各村委的反映,，大家還是覺得相親是私密的事,，不宜公開。來的人,，都想往結(jié)婚的方向處,。相了很多個還沒成，既會很沒面子,，又會擔心別人說你太挑剔,。”

村委會似乎不得不醞釀更貼合本土人情的牽線方式,。2024年1月18日,，河源市龍川縣的鐵東村發(fā)布了獎勵紅娘的通知。那天,，鄧園正在村委會開例行大會,，他從手機上刷到這則消息。

他立即加開小會,，專門討論如何效仿鐵東村。鄧園認為,，鐵東村清楚地表達了自己很久以來的想法——通知的重點不在于快速解決婚配,，而在于讓單身漢現(xiàn)象引發(fā)更廣泛的關(guān)注?！蔼剟顚ο蟛恢皇浅肿C上崗的職業(yè)媒人,。人人都可以是紅娘，都能參與,。每個人互相調(diào)動資源,，親戚、朋友,、同學都能介紹湊成一對,。”

提議全票通過。第二天,，青福村的公告出爐,，文字表述與鐵東村發(fā)布的幾乎一致。不同的是,，在青福村這里,，獲獎紅娘的牽線對象，需要是“30歲以上”的本村單身男性,。獎金,，也從鐵東村的600元提高到1000元。獎金來源,，是出租蝦塘的村集體經(jīng)濟收入,。

黃振華教授分析，基層組織出臺鼓勵婚配措施,，有一部分原因,，是社會治理的需要?！凹彝?，其實起到了很重要的社會穩(wěn)定器的作用。每個個體,，一旦納入家庭框架,，就需要承擔贍養(yǎng)責任。如果個體游離在家庭之外,，可能是一種潛在的不穩(wěn)定因素,，而且會給社會帶來養(yǎng)老負擔?！?/p>

如今,，引導農(nóng)村青年進入婚姻和家庭，需要面對更多不同的期待,。黃振華指出,，“傳統(tǒng)農(nóng)村社會，大家都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擇偶觀比較同質(zhì)化,。當代，這種擇偶觀的異質(zhì)性越來越高,。外出務(wù)工的年輕人接受現(xiàn)代性觀念更多,，更期望和他談得來、思想更現(xiàn)代的伴侶,；長期呆在村里的,，他可能遵循‘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思想，更期望一個顧家的伴侶,。在中部省區(qū),，外出務(wù)工的比較多，那里的村民也會偏向找彩禮要求更低的外地人,?！?/p>

對于紅娘獎金一類的政策，黃振華認為,，“獎勵紅娘的機制,，可以緩解問題，但不能根治問題,。從長遠來看,，保證男女人口數(shù)量趨于均衡，才可以解決婚配難題,。對于單身男青年這個群體,，要多提供支持和關(guān)注，例如從制度層面遏制天價彩禮,；通過鄉(xiāng)村振興,，引導資源回流鄉(xiāng)村；同時,，也要加強性別平等生育觀的宣傳教育,。”

從某種程度來說,，鄧園至少達成了他的第一層宣傳目的,。這則公告，如今是村民們的談資,，還被多家媒體爭相報道,，成了青福村近來的名片。

連鄧園本人也有所收獲,，他的朋友當天就為他引介一位女性,，并認真考慮要進軍婚介行業(yè)。

同時也會有不支持的聲音,。“有村民擔心,，發(fā)公告會讓外人說我們青福村是‘光棍村’,，娶不到老婆，損害了我們的名譽,。也有網(wǎng)友說,，只獎勵幫男性介紹的紅娘，是性別不平等的體現(xiàn)?！?/p>

“單身人士多,，這只是事實而已。我們沒有重男輕女,，關(guān)鍵問題是,，剩下的都是單身漢，并不是女孩子,?！闭勂疬@些，鄧園總是皺著眉,，辯解的聲音像拴了一塊石頭,。他想不到，自己的好心會招致不解,。

令他同樣沒想到的是,，這種心意很快就有了實在的回響。因為亞甜婆婆的努力,，村委會一個收集檔案的鐵盒里,，有了第一對新婚夫婦的合照。夫婦倆手持結(jié)婚證并排而立,，村委會的標牌立在背后,，仿佛是證婚人。

紅娘獎金還沒到賬,，但村委已在猜想：也許下一筆錢,，還是會發(fā)到亞甜婆婆手上。登記的時候亞甜很興奮,，滿以為當場就能拿到1000元現(xiàn)金,，但村委告知還得等待財務(wù)審核。亞甜對此一臉嫌棄,。

亞甜隔三差五就跑去村委催發(fā)獎金,，并且自信滿滿地跟村委說，今年還準備再領(lǐng)8000,。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羅良、呂佩,、秋英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