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灣湖公園的水上花市（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三年前,，我來到廣州工作，臨近過年,，本地朋友叮囑我要去逛花市,。然而過去三年里花市停辦,，只有零星開在社區(qū)里的小型花攤，或者干脆改為線上花市,。這是疫情時期避免人員聚集的常態(tài),，以至于2023年花市重開，首先讓我驚嘆的是如潮水般的人流,。

越秀區(qū)的西湖花市從北京路延伸至西湖路,，路中間是攤販，兩邊供人行走,，沿路設(shè)置了大量路標,，提示每一側(cè)行進的方向。到處都是涌動的人頭,，如果不按標語走，會不斷撞到迎面擠來的人,，簡直寸步難行,。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上一次在街頭見到這么多人是什么時候了，廣州重啟的不只是花市,，還有城市的人氣,。

“騎膊馬，行花街”（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西湖路花市（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新大新百貨公司的巨幕（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花市上花的種類非常多,，從常見的玫瑰,、小雛菊、風信子,、紫羅蘭,，到應季的梅花、水仙,，還有在廣州頗受歡迎的年花蝴蝶蘭,、吊鐘、黃金果,。賣常見花卉的老板早早從昆明花卉市場預訂了鮮切花,，熱情地為顧客介紹，昆明氣候最適宜養(yǎng)花,，品質(zhì)比嶺南本地好得多,。實在一些的老板透露，2023年花市久違后開放,，嶺南花卉市場價格上漲,，遠不如昆明的實惠。

專賣年花的老板興致差一些,，過去幾年他們損失慘重,，期望在2023年花市回一些本,。賣黃金果的老板選出最漂亮的果實擺成寶塔造型，黃澄澄的一片,，十分喜慶,。他老婆顯然更會做生意，直接擺出掛著黃金果的樹枝,，任顧客自己挑選組合,。賣桃花的老板從白云區(qū)石馬村運來一百多株桃花，用一次性杯子裝水給枝干保濕,，但生意不如他想象的好,，來往行人多是問價，并不購買,，“我估計大家都沒什么錢了,。”不過,，自行去石馬村“請?zhí)一ā钡娜诉€是很多,。

荔灣湖公園的民間拍賣會（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市民購買年桔（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逛花市的外國人（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買氣球（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廣州素有愛花的傳統(tǒng)，海珠區(qū)曉港公園的“花洲古渡”牌坊可謂歷史的見證,，牌坊原本所處的位置正是明末文人屈大均在《廣東新語》里記載的“花渡頭”,，因珠江以南的花販們每日從此乘舟往城中賣花而得名。歲暮花市的習俗似乎至咸豐年間才形成,，于是“行花街,，接財神”便成了廣州過年一項隆重的儀式。

我在逛花市時,，的確感到人們將買年花與祈求財富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并且表達得落落大方。一名打扮優(yōu)雅的中年女性在牡丹盆栽攤位前挑選良久,，又跟福建老板用彼此都不熟悉的普通話交流半天,，終于選中一盆枝杈上多是花苞的綠葉茂密的花株。從老板手中接過花時,，她的女伴笑著道了聲祝賀,，“花開富貴”，她立刻喜氣洋洋地回祝了一聲,。我這才意識到,，在粵語中，“花”與“發(fā)”正是諧音,，再者,，實利重商本就是嶺南文化的特性之一。

賣吊鐘花的肇慶花農(nóng)在鋪面里搭了竹架，擺放一株株用蘆葦葉包裹的吊鐘枝,，最高的約有兩米長,，濃郁的香氣從葉片縫隙溢出來，吸引了不少行人,，大株價格高達五六百元,，購買挑選的人仍然很多。我問老板吊鐘花的寓意是什么,，老板果不其然開口道：“金鐘一響,，黃金萬兩?！钡赃叺陌⒁逃X得這不是我該抓住的重點,，一把拉過我的衣袖，大聲說：“釣（吊）金龜婿,！”老板很有眼力見兒地跟上：“對,，釣金龜婿?！必敻缓鸵鼍壵媸沁^年兩大永恒話題,。

大佛寺人流不斷（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仁威廟中許愿的信徒（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久違的大排檔（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網(wǎng)紅店前排起長龍（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除了賣花，花市還有利物鋪,，賣對聯(lián)、掛飾,、紅包封,，各式各樣的兔子形象掛滿街，還有很多瞄準小朋友們喜好的風車,、玩偶,、寵物魚?；ㄊ惺莾和臉穲@,，有童謠《行花街》唱出他們的興奮之情：“年卅晚，行花街,，迎春花放滿街排,，朵朵紅花鮮，朵朵黃花大,，千朵萬朵睇唔哂（看不完）,。”

逛花街長大的廣州人如今就成了利物鋪的老板們,?；ㄊ械匿伱嬗筛們r而得，判斷什么好賣、能否賺錢成了考驗經(jīng)驗和眼光的難題,。賣兔年風車的老板輕松答題,，笑稱逛花市多年，他對什么最受歡迎已有獨家心得,。賣手辦和盲盒的老板則決定用潮玩經(jīng)濟與年俗玩具競爭一把,，但據(jù)我觀察，他似乎落在下風,。

最無人問津的還是裝飾用的假花,，老板拉了兩名靚仔站在鋪面前，一人手端一盆紅艷艷的假花,。見我盯著看,，其中一人試探著開口：“你也不會買的吧?！蔽尹c點頭,，“是啊，畢竟有那么多真花,，而且更便宜,。”他反駁：“你不懂假花的優(yōu)勢,，真花一個星期就蔫了,，發(fā)出臭味，假花能一直擺著裝飾,?！币苍S還沒經(jīng)歷過生活的半大小伙兒不懂，正是因為花會枯萎,，它們的盛開才更讓人感覺到幸福和生機,。花鋪前時常出現(xiàn)買花人向老板請教養(yǎng)花的對話,，關(guān)心花要澆多少水,，需不需要營養(yǎng)液，精心照養(yǎng)下開出的花才是獨一無二的,。

小朋友刮福利彩票,，家長一起“輔導作業(yè)”（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等待游客合影的“悟空”（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市民買了一大扎菜回家（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大食/圖）

說起買年花的傳統(tǒng)，賣花人也不知道為什么,，很多老板說有花才有過年的氣氛,，還有說因為廣州冬天的氣候適合鮮花。年花的習俗對于我來說是陌生的,，在我家鄉(xiāng)的農(nóng)村,，以前過年吃上一頓豬頭肉就算得上是個好年份，相比起衣食住行，花實則是生活悠游下的趣味,，但在艱難現(xiàn)世里,，從看花中享受一點美與和諧、賞短暫的花期體會生命的歷程,，既是無用的享樂,，也是生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