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香港的色情業(yè)并不合法,,外人熟知的“一樓一鳳”,也只是不違法而已,。不過,,香港的管理者又試圖表現(xiàn)出對欲望與謀生的尊重,默許色情場所存在,,但要求經(jīng)營者低調(diào),,“選秀”這種吸附眼球之舉,在香港不可能發(fā)生,。各種色情場所,,處于“猶抱琵琶半遮面”狀態(tài)。
明代名妓馬守真,,能詩善畫,,聲名遠播。清代學者兼駢文高手汪中,,寓居南京時曾觀瞻馬守真故居,,只見荒草支離、怪石嶙峋,。他感慨之余,,寫下著名的《經(jīng)舊苑吊馬守真文》,文序中有這樣一段話:“人生實難,,豈可責之以死,。婉孌倚門之笑,綢繆鼓瑟之娛,,諒非得已,。”在香港,,無論是“小姐”,,還是開按摩場所的老板,抑或是夜總會女強人,,都在為“人生實難”這4個字做注腳,。其實,剝離職業(yè)的道德色彩后,,多數(shù)人的生命狀態(tài),,又何嘗不是如此?
當我們窺探這一行業(yè)時,,如果心跳能在“色情”兩字處減一下速,,或可多看到香港的另一面,。
本文只是香港色情業(yè)的一個剪影,它不可能賅括該行業(yè)全貌,,更不是為色情業(yè)鼓吹,。在粗鄙的時代,各地色情業(yè)都不再有曾經(jīng)引人遐想的琵琶與詩畫,,只剩下橫沖直撞的欲望,。即便如此,在香港一地,,仍可看到不可移易的社會風氣,,在律例的空隙處規(guī)限著人的欲望。
一樓一鳳工作場所 (青鳥供圖)
為歡幾何
2月,,強冷北風吹布中國大陸,。
在香港,我們穿著羽絨見到了肥龍,。肥龍是香港上世紀60年代生人,,因工作關系,曾長年與香港,、澳門,、內(nèi)地甚至日本的娛樂場所打交道。見面的話題少不了掃黃,。肥龍說:“以往內(nèi)地掃黃,,最緊張的無非就是那幾個大的節(jié)日嘛。一般來說,,以前掃黃風聲過后一個月就可以玩了,,但這次不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陣仗的,?!?/p>
接受我們采訪的還有強哥(化名),他是香港一家老牌“骨場”(按摩場所)的老板,,在上世紀90年代香港色情業(yè)鼎盛時,,開了幾個分店。進入新世紀后,,大型場所紛紛倒閉,,他現(xiàn)在還堅守著一家。
我問強哥:“最近生意有什么變化嗎,?”
強哥連連擺手:“基本上沒有影響,,起碼我這里是這樣。香港管得很嚴,,對那些沒有證件在香港工作的女子查得很厲害,,抓到會遣返她們,,甚至有可能拘留。現(xiàn)在我有些朋友去東莞,,他們跟當?shù)鼐频旰苁?,那里已?jīng)很安靜了,,女的全走了,,只剩下酒店一些女職員?!?/p>
香港廟街,,到了凌晨一點多鐘,街上賣各種小物品的攤主開始收工,。這一片區(qū)集納了大量的沐足,、按摩、桑拿場所,,場外招牌五顏六色,,閃耀在夜幕下。街道兩邊,,每走三五步就能見到幾個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子站在屋檐下,。
肥龍輕車熟路,對每一街道的今昔,,都能娓娓道來,。在這一帶,場子的規(guī)模都不大,,寒風削面,,街道顯得冷清?!敖鼉扇?,這邊多了很多足浴場,這種場子在內(nèi)地也很常見,?!狈数堈f。
在小販的收檔聲中,,肥龍帶我們來到彌敦道的一座大廈,,“這座大廈以前每層樓都是娛樂場所,一到晚上就招牌閃亮,?!蔽覀冊诖髲B入口處駐足良久,出入之人寥寥無幾,,路旁還停著幾輛警車,。樓外有一張大招牌,,燈只亮了一半,“現(xiàn)在呢,,你看燈都壞了,,老板都不修?!狈数堈f,。
在走訪的路上,我們遇到了4名妝扮濃艷的女子,,在屋檐下站成一排,。距離她們十幾米處,站著5名二十歲左右的男青年,,他們眼睛不時瞟著那幾名女子,,互相說著話。肥龍壓低聲音對我說,,“這些是站街女,,她們說的是泰語。你看這幾個男的,,應該是想上去向她們問價,。如果大家談妥,就可以上樓去做了,?!?/p>
這幾名男子有的抽著煙,有的抱著手,,嘴里嘟噥著,,乍看過去,似乎是一群朋友下班后在吹風閑聊,。肥龍有些偷笑,,“應該是青頭仔(粵語說法,指未近女色的小青年),,很少出來玩,,想出來試一試,但又怕死,?!?/p>
從廟街回程時,一條黑影從我們身邊閃過,,快速走上對面街道的樓梯口,。肥龍趕緊說,“吶,,這種就是‘雞蟲’,,熟門熟路,,直接就上去了?!?/p>
路遇一間招牌燈完全亮著但并不閃爍的理療店,,肥龍停住了腳步,“像這種招牌燈是不閃的,,又只有一種顏色,,打的是理療名堂,是最令人頭疼的,,因為你不知道它是‘正’還是‘邪’,,不清楚里面能不能玩(是否有色情服務)?!?/p>
在路上,每遇到一家夜總會,,肥龍都會發(fā)出驚訝的聲音,,“咦,居然還沒倒閉,!”沒走幾步,,肥龍又是一聲驚嘆,“這家桑拿店很厲害,,改了好幾個名字了,,現(xiàn)在竟然還有生意。夠可以的,?!狈数埮c這些場所相遇時的情景,稱得上是“崎嶇九死復相見,,驚看各捫頭顱在”的真實寫照,。
關于色情行業(yè),強哥說,,“在一個社會的發(fā)展里,,到哪一步都是有考慮的。你發(fā)展工業(yè),,喂,,整個都是工業(yè),可行嗎,?就算你有工業(yè)都好,,我為什么一定要去你那個地方發(fā)展?譬如我想投資,,我到那里,,是穿州過省,,是‘一支公’(一個人)過去的。我也有需要,,難道飛回去找老婆,?你們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香港小型會所的“小姐”在數(shù)錢
被孤立的“小姐”
香港不禁止成人之間的有償性行為,,允許一樓一鳳存在,。所謂一樓一鳳,是指一個單元里面可以有一名女子從事性交易,,這名女子被稱為“鳳姐”,。但如果一個單元里有超過一名女子從事性交易,即“一樓多鳳”,,她們將被視為賣淫集團,,屬違法,此地也被視為違法的賣淫場所,,在警方清掃之列,。
香港《刑事罪行條例》第137條規(guī)定:“任何人明知而完全或部分依靠另一人賣淫的收入為生,即屬犯罪,,一經(jīng)循公訴程序定罪,,可處監(jiān)禁10年?!边@是港人俗稱的“不得依靠妓女為生”法例,,即若有第三者通過他人的性交易而獲利,比如組織管理者,、皮條客等,,都不合法。
也正因此,,香港的色情場所例如夜總會,、桑拿等,原則上不允許有直接的性交易,。在夜總會里,,“小姐”分木魚和金魚兩種,木魚可出臺,,金魚則只給客人看,。客人有性需要,,只能在場內(nèi)和“小姐”談好價,,然后到外面的酒店完成交易。如果警方查到場內(nèi)有性交易,場子擁有者會因組織賣淫遭到起訴,,而嫖客和“小姐”不會受到處罰,,但警方會通知其家屬來領人——在華人社會里,這已是很大的懲罰,。
不過,,由于香港管理方式含糊,一些夜場會給客人提供性服務,,只是這種方式未成為主流,,且店方不能就此宣傳張揚。肥龍說,,“香港這個地方,,尊重人的欲望,給你謀生的空間,,讓你玩,。但無論是嫖客也好,老板也好,,都不能太張揚,。畢竟香港的定位是大都市,不可能讓色情業(yè)出位的,。”
關于行業(yè)狀況,,肥龍逐一向我們介紹:“香港的色情場所,,高檔的是大型夜總會——現(xiàn)在基本上倒閉了。所謂的大型夜總會,,是類似大富豪,、中國城這種場子,你進去的話,,每晚沒有5000元(港幣,,下同)就不能出來,這5000元還只是酒水,,不包括出臺費,。次一等的夜總會,700元兩個小時,,還茍延殘喘著,。”
一樓一鳳工作場所(青鳥供圖)
“還有一種就是一樓一鳳,,這是香港傳統(tǒng)就有的,。一樓一鳳勝在安全,不會被抓的。在一樓一鳳之外,,就增添了一樣‘上樓骨’(做按摩服務的個體戶),,最近很流行?!?/p>
“再低檔一點的有兩種,,一種叫馬檻,一種叫指壓,。馬檻的掛牌是時租酒店,,客人來了后,馬檻的人會叫馬夫(皮條客)帶女的過來,,35分鐘,,服務是簡單直接的性行為。所謂指壓呢,,其實跟‘上樓骨’差不多,,就是女的年紀大一點?!?/p>
陸廣(化名)是一位長期從事社會罪案新聞采訪的香港資深媒體人,,他說:“香港的尋歡文化,是比較含蓄的,,著重在一間房里喝酒,、聊天、唱歌,,不是每個人都會有下半場(性交易)的,。有些地方的色情服務,是單純?yōu)榱藵M足客人的發(fā)泄,?!?/p>
香港的色情場所是否有選秀?肥龍說,,“那不行,,沒那么多女的,另外警方不會允許這種出頭鳥存在,,一定打你,。槍打出頭鳥,在各地都一樣的,?!?/p>
香港有家網(wǎng)站,剛開始只是在網(wǎng)上做賣淫宣傳,,后來發(fā)展成一條龍:到內(nèi)地找“小姐”下來,,自己開場經(jīng)營,自己做宣傳推廣。肥龍說,,“香港不能組織賣淫,,而且他們太出位了,最近就被警方端了,,判刑估計不會輕,。”
“青鳥”是香港的一個NGO,,為當?shù)匦怨ぷ髡咛峁└鞣N幫助,。該組織的項目主任徐敏姿接受我們采訪時說,“雖然一樓一鳳不違法,,但香港有‘不得依靠另一人賣淫的收入為生’法例,,性工作者不能雇傭中介、保安,、清潔阿姨,,不能上街拉客(《刑事罪行條例》第147條:任何人在公眾地方或在公眾可見的情況下,為不道德目的而唆使他人,,即屬犯罪),,只能等客人來。也就是說,,她們是被孤立了的,。”
有一個案例在香港曾引起爭議,。由于工作需要,,“鳳姐”需要用到大量毛巾,她們將毛巾拿到洗衣店去,。有家洗衣店因此被認為可能涉嫌“依靠他人賣淫的收入為生”。徐敏姿說,,“香港這條法例引起很多爭議,,衍生出很多問題。有人說,,如果嚴格執(zhí)行,,那么性工作者的子女是不是也應該被抓捕?因為他們也是‘依靠他人賣淫收入為生’啊,。所以法官在裁決這種案子的時候,,也會考慮很多外部環(huán)境因素,比如剛剛說的那家洗衣店,,需要分析它的收入里,,有多少比例是從性工作者那里來的,還要考慮這家店當初是否為了做性工作者的生意而開設的?!?/p>
不過,,馬夫這一類人群,則可以因為觸犯這條法例而入罪,,因為馬夫就是俗稱的“皮條客”,,其收入完全跟賣淫有關。也正因此,,馬夫帶“小姐”去馬檻時,,在路上一般要跟“小姐”拉開十幾步的距離,以示自己和對方?jīng)]有關系,。
午夜的香港廟街顯得很蕭條 方迎忠 攝
會為了LV包賣淫
藍玉(化名)是香港油尖旺區(qū)一家色情場所的按摩女,,接受我們采訪當日,她沒有濃妝,,也不見口紅,,行頭和街上所見的普通女士沒有區(qū)別,只是可以明顯看出有很重的黑眼圈,。
“上班是通宵,,可能血氣不足吧,我的手腳經(jīng)常是冰凍的,?!彼{玉今年26歲,香港人,,在場子里的服務項目是全套,。她上班以來,還沒有見過警察來查,,“人人都說我們做這一行的收入高,,但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我每天下來,,通常只掙到1000元而已,。”
她3個月前入行,,拒絕透露入行的原因,,每月除了例假外,其余時間都上班,?!坝行┍惫煤軈柡Γ热缥覀冞@里的一個頭牌,,每個月干10天,,掙到兩三萬,,然后就回內(nèi)地玩20天,沒錢了再回來開工,?!?/p>
這位一線從業(yè)者告訴我們,有部分香港玩家,,到外面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反而喜歡回到本地玩,“其實出來玩嘛,,無非就那幾樣東西,,你非要給人家那么多花巧的服務項目,一會兒問你‘先生你要不要這個啊’,,過一會兒又問你‘先生你要不要那個啊’,,會讓客人覺得敷衍,像走過場一樣,?!?/p>
“在我們這邊,‘吹’的時候都要求客人戴套,,這是行規(guī)了,。也有不守規(guī)矩的,如果客人肯額外給女的小費,,女的又愿意,,可以不用戴。外地客人挺多的,,碰上豪氣的,,給的小費最少都是三四千元?!彼{玉說,。
不戴避孕套會給健康帶來隱患。在這一點上,,肥龍喜歡日本的管理:在橫濱有一條街,,都是色情場所,街道東邊的場子要求客人戴避孕套,,西邊的場子則可以不戴,經(jīng)營者會將這些說得清清楚楚,,客人需要哪種服務,,就自己選擇去哪邊。
下班之后,,藍玉很少與同事接觸,,她很早就離家租房子住,,跟爸媽說在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工作。當被記者問及準備做多久,、轉(zhuǎn)行的話想干什么時,,她眼神迷茫,但回答得干脆利落,,“不知道,。”
“小姐”入行的原因五花八門,,萬變不離其宗的是錢,。陸廣說,“沒有文化沒有技術,,又缺錢,,還有哪個行當比這一行來錢快?不要太理性地去討論她們?yōu)槭裁醋鲞@個,、以后做什么,,她們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職業(yè)周期,?她們想的是能過今周而已,。年輕漂亮的,去夜場,,年紀大了就轉(zhuǎn)去做一樓一鳳,。有很多鳳姐還是有子女的,沒了老公,,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做鳳姐之外,,還有哪一份工作,,能讓她既掙到錢養(yǎng)家,還可以有時間照顧孩子,?”
陸廣頓了頓,,繼續(xù)說,“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們進這一行,,掙的是‘容易錢’。一旦掙開了這種容易錢,,往往就抽不了身了,。你叫她們轉(zhuǎn)行去做服務員,既辛苦,,錢又少,,她們愿意嗎,?”至于剛?cè)胄械摹靶〗恪保?jīng)營者也不需要對其進行心理誘導,,“那是香港70年代的做法,,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不需要了。大家都明白的,,不是想做‘小姐’賺錢的,,就不會進這一行?!?/p>
“香港沒有逼良為娼這回事了,,基本上都是自愿的?!狈数堈f,,“我還見過一些90后賣淫的,原因僅僅是為了買一個LV包,,她們干活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定的場所,,在樓梯里就可以進行了?!?/p>
徐敏姿認為,,“小姐”進入這一行業(yè),不外乎兩個因素,,一是錢,,二是工作時間有彈性。而她在與“小姐”的接觸中發(fā)現(xiàn),,“工作時間有彈性”這個因素占的比例更高,,對于有孩子的單身鳳姐來說尤其如此。
也有大學生干這個的,,“她們還在讀書,,有的突然間家里經(jīng)濟環(huán)境不好了,就要自己去掙學費,,因為還沒畢業(yè),,所以短時間內(nèi)很難在外面找到一份工作能為她提供一筆大額的錢,那么就只有去做這一行了,?!?/p>
在“青鳥”辦公室的一張留言板上,記錄著“小姐”們的心聲或狀態(tài):
“入行賺錢養(yǎng)囡囡(女兒),,希望能提供一個好的教育平臺給她,。”
“我有兩個仔(兒子),,我很開心,!”
“講心里話,這行業(yè)有苦也有樂,,有時候會遇到人渣,,有時候也會遇到謙和君子,賺好多,,財色兼獲,。”
“希望可以用最短的時間揾錢(掙錢),,然后離開……”
她們?nèi)绻D(zhuǎn)行,,大多去做了美容、按摩,,還是跟原來的行業(yè)相關,。似乎她們都有開店的夢想,但在徐敏姿的記憶中,,能開成店鋪的并不多,。
像大富豪這樣的大型夜總會已經(jīng)在香港銷聲匿跡
浮生劬勞
接近凌晨一點,廟街附近的一家潮州打冷(港人對潮式冷盤熟食的稱呼)店外,,擺了一張方形小桌,,桌上放著一瓶容量3升的軒尼詩,酒瓶已空了三分之二,。喝酒的不是客人,,而是店老板。五六十歲的他身材瘦削,,已喝得迷迷糊糊,,搖晃之中與舊識肥龍相遇,還能清晰地喚出肥龍的名字,。
店內(nèi)有一桌人在吃飯,,這些人也不是食客,而是老板的家人,,他的妻子,、兒子及兒媳婦都在這間店里,一家大小打理店鋪,,每天忙到深夜才能喘一口氣,。老板的兒子還在整理食物,見到肥龍,,點頭示意,。老板娘出來與肥龍寒暄幾句,無奈地說,,老板每天都這樣喝一大瓶酒,,即使沒有朋友陪喝,,也會獨酌,不醉不休,。
那樽高聳的“大炮”級酒瓶,,是港人劬勞生命中的一個慰藉。
粵語稱謀生為“揾食”,。在香港這個人多地狹的都市里,,各式人等都在為一日三餐奔波,無論是官方還是市民,,他們對于目的是“揾食”的事情,,即使是色情行業(yè),態(tài)度也相對通達,。
“有一些所謂的‘撈家’,,開娛樂場所賺錢,我們把這些叫‘撈偏門’,,它不是黑社會,,是沒問題的,只是生意而已,。香港的寬容度很大,,只要不是明說嫖妓就行了。這里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只要我不是打家劫舍,,我能掙到錢,大家都能接受的,?!狈数堈f。
甚至是社團之間,,只要是涉及到“揾食”的事情,,大家都可以坐下來和氣商量?!澳銈儾灰堋豆呕笞小酚绊?,以為社團就一定是打打殺殺的,其實不是那樣的,?!狈数埿φf,“90年代我去旺角活動,,那邊社團多,,剛開始時我也很害怕,后來發(fā)現(xiàn)社團之間都很和氣。也許大家心里都明白,,大家都是‘揾食’而已,,不用頭破血流的。一樓一鳳大多數(shù)是個體經(jīng)營,?;蛘呤潜I亦有道吧,社團很少插手一樓一鳳,,他們多數(shù)是去開馬檻。即使兩個社團開的馬檻相鄰,,都能相安無事,,在‘小姐’不夠的時候,大家還會互通有無,。我知道有個地方的馬檻,,甚至是3個不同的社團合伙開的?!?/p>
大場的經(jīng)營者,,一般也不怕警察前來清查,反而是更怕媒體記者,,“擔心場子上了報紙”,,成了出頭鳥。
徐敏姿說,,“小姐”們最為擔心的,,“一是財務不穩(wěn)定,做這一行,,今日開工,,永遠不知道能接到多少個客人;二是對客人的恐懼,,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個客人是什么態(tài)度,。我認識的一個鳳姐,每次迎接新的客人,,在開門的那一刻,,她的手都是發(fā)抖的?!?/p>
“有一次,,一個鳳姐被客人搶劫了,裹著毛巾追了出去,,一邊追一邊喊有人搶劫,。本來如果街上有人幫她的話,劫犯是可以被抓到的。但街上的人看到她,,就說‘她是雞來的,,不用理她’。結果沒有人幫她,,劫犯就跑掉了,。會存在這種情況:鳳姐遭到客人虐待、搶劫,,不但沒有人幫她,,還會受到言語上的傷害?!?/p>
虐待,、搶劫之外,變態(tài)客人的極端行為,,是殺人,。2008年,香港發(fā)生多宗鳳姐被客人殺害的惡性事件,,當時曾引起轟動,。徐敏姿說,“事件發(fā)生后,,大家對鳳姐給了更多關注,。欣慰的是,這之后,,這種惡性事件少了很多,,這幾年我沒聽說過有鳳姐被殺的?!?/p>
對“小姐”不利的,,不僅有變態(tài)的客人,還有警察,。一些鳳姐透露,,由于香港不允許“一樓多鳳”,一些警察就假扮成嫖客上門光顧,,其間引誘鳳姐多叫一兩個女的進來服務,,可以給她加價。根據(jù)香港法例,,只要鳳姐口頭答應警察的要求,,憑警察的供詞就可將她入罪。
港人稱警方這種做法為“放蛇”,,這與內(nèi)地的“釣魚執(zhí)法”庶幾近之,。根據(jù)規(guī)定,,香港警察到一樓一鳳處“放蛇”,最多能接受鳳姐的手淫服務,,而且必須事先得到高級警司簽字允許,。不過在實際的執(zhí)行當中,一些警察會接受鳳姐的全套服務,,并在事后表明身份,,以此作為要挾,不付費用就走,。這種吃“霸王餐”的狀況,,曾引起一些“鳳姐”抗議。
一個性工作者從色情場所的廣告牌旁走過
一生的關系都是假的
“你的家人,,尤其是女性家人,,如何看待男性家庭成員嫖娼這種行為?香港人怎樣看待家人從事這個行業(yè),?”帶著這些問題,我遍詢了各位受訪者,。
陸廣幾乎不需要任何組織語言和反應的時間,,“當然不能接受!雖然她們不會認為你去嫖娼是犯了多大的事,,但是會覺得你很‘核突’(惡心),、邋遢?!?/p>
一位受訪的香港資深影視人說,,“不能接受,這是永恒的,。我的朋友也多數(shù)是中產(chǎn)階層,,他們也不能讓老婆知道自己去嫖妓。在香港,,結了婚的人是絕對不能堂堂正正說自己去嫖妓的,,否則會影響婚姻,不管你在家庭中處于什么樣的位置,?!?/p>
不能公開宣稱自己是黑社會,以及不能公開宣稱自己去嫖過娼,,是香港人的兩種“政治正確”,,觸犯前者將可能被警方檢控,觸犯后者則會危害家庭,。
家人的容忍度最多到達什么程度,?肥龍說,“你最多只能跟老婆說陪客人去了夜總會,絕對不能跟老婆說去了馬檻,、指壓這些地方,。如果是做這一行的,大多是跟家里人說在夜總會做帶位員,,不能說做陪客,。如果說自己做按摩女也比較麻煩,要說骨場的其他職位,?!?/p>
徐敏姿和同事不會勸說或鼓勵“小姐”轉(zhuǎn)行,因為“青鳥”的立場是把性工作視為一份正常的職業(yè),。她說,,“如果我的男朋友做過這種事(找“小姐”),我會先去了解清楚他為什么會這么做,,里面是不是有隱情,。不過……始終是在華人社會,都是很難接受的,?!?/p>
大概是四年前的暑期前夕,一名鳳姐想送女兒跟游學團出國,,有關方面需要她出示監(jiān)護人收入證明,,證明她這份工作所賺的錢足以支付女兒在游學團的費用,但她無法出示證明,?!八X得很內(nèi)疚,認為是自己連累了女兒,,讓女兒失去這種機會,。這件事讓我感觸很深,就是說在這個行業(yè)里,,即使是在行情最好的時候,,從業(yè)者能賺很多錢,但仍然沒有經(jīng)濟地位,?!毙烀糇苏f。
普通的從業(yè)者,,難以進入華人社會的正常價值體系內(nèi),,而即便是行業(yè)翹楚,也難逃枯寂宿命,。
嘉露姐(真名西光瓊)是香港聲名顯赫的夜總會女強人,,于上世紀70年代出道,,因年輕貌美,成了香港夜場萬人迷,。精明干練的她,,逐步打通黑白兩道,事業(yè)越做越大,,在90年代就掌控過10間夜總會,,擁有多個豪宅,黑白兩道的人都為她傾倒,。
1998年,,嘉露姐供職于新花都夜總會時,被競爭對手大富豪夜總會重金挖了過去,,“轉(zhuǎn)會費”100萬元。由于她平素優(yōu)待部下,,轉(zhuǎn)會之后,新花都的當紅媽咪和近百名小姐,,也跟著跳槽到了大富豪。這起轉(zhuǎn)會事件引發(fā)了江湖追殺令,導致嘉露姐的一位心腹姐妹命喪刀下,。
進入新世紀,嘉露姐罹患喉癌,,人生開始沉寂。病情得到控制后,,她重操舊業(yè),,再度經(jīng)營夜總會,,2007年還試圖再開新店,。今年2月,,她被發(fā)現(xiàn)死在獨居的單人公屋里。她生前育有兩子,,一直以來都與兒子疏遠。臨終的時候,,兩個兒子遠在國外,。
今年情人節(jié),嘉露姐出殯,,其靈位被設在殯儀館一個異常偏狹的角落里,無人致祭,,也沒有人為她焚燒紙元寶,。這位曾叱咤香港色情業(yè)的女強人,死后只有三炷清香,,在她的遺像前裊裊生煙,。
一位知情者說,,“干這一行的人,,一生的關系全部都是假的,。那些黑社會大佬死了之后,,都會有很多人來拜,但這些人沒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