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你家在船上,?”
聽到Sammy自然而然地說自己住在船上時,,在廚房另一頭洗菜的我瞪大了眼,忍不住脫口而問,。Sammy是我在英國西約克郡Arvon創(chuàng)意寫作營認(rèn)識的本地女孩,,作為工作人員,她在寫作營兼職負(fù)責(zé)后勤和管理,每周有三天會出現(xiàn)在這棟山間小屋里,。她身材嬌小,,喜歡把齊肩的棕發(fā)綁在腦后,齊劉海的中間自然向兩邊分叉,,因為瘦削,,顴骨格外分明,臉蛋卻是紅撲撲的,,看起來是個好親近的,、三十多歲的年輕人。
她笑了,,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是呀,,是船屋?!?/p>
我把手上的水在圍裙上蹭了蹭,,朝Sammy的方向挪了幾步,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But…Why,?(但……為什么,?)”
按英國人委婉禮貌的說話習(xí)慣,我這個干脆利落的問法或許有點過于直白和冒失,,但我實在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令我奇怪的反而是在場其他人的鎮(zhèn)定。什么,,他們聽到一個人住在船上時,,就那樣隨意地接過話頭、聊些不咸不淡的生活話題,?
在這個同吃同住六天五夜的寫作營里,,只有我是外來者——十幾位寫作者里唯一的亞洲面孔,。實際上,,除了我,其他寫作者都是在英國土生土長的白人,,在寫作這種不賺錢,、又高度依賴語言能力的行當(dāng)里,很少出現(xiàn)少數(shù)族裔,。而剛來英國半年的我,,對這個社會顯然還有許多無知,比方說,,人們會主動選擇住在運河的船屋上,。
但顯然,對于英國人來說,這不過是一件饒有歷史的尋常事,。我知道福建有“疍民”——為了生計方便而不得不住在船上的漁民,,但眼前笑容燦爛的Sammy,看起來和打撈捕魚之類的生活沒有什么關(guān)系,。
聽到我的問題,,Sammy食指戳著下巴尖,歪腦袋露出一絲狡黠的笑:“Why,?是呀,,為什么呢?這是個好問題,,我想想怎么回答,。總是有個理由的,。Why,?”她重復(fù)了好幾遍“why”,好像同時也在問自己,。
我一臉熱望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像個想要糖果的孩子,。
“我和男友之前也是在倫敦租房子住的,,但房租很貴,我們也買不起房子,。正好有個朋友住在船上,,他就提議我們說要不要考慮買艘船屋。買船屋會比買房便宜很多,。我們覺得好像這個想法也不錯,。朋友幫我們參考選了艘船、改造了一下,,就這樣搬到了船上,。好像沒有太戲劇的情節(jié),對吧,?”
“如果方便的話……”我厚著臉皮問,,“我可以找時間去你家的船屋參觀嗎?”
Sammy出乎意料地爽快:“當(dāng)然可以,,歡迎,!如果你不介意我家的兩只狗的話?!?/p>
晚餐時間,,我興奮地告訴所有人這個消息:“你們知道嗎,,Sammy住在船上!我把自己邀請去她家做客了,!”
?
?
冒險啟程
第二天下午4點,,我如約來到廚房和Sammy碰頭。和我同來的還有一位倫敦女孩Aimie,,曾做制片人的她也和我一樣,,對各種冒險經(jīng)歷躍躍欲試,聽說有機(jī)會去船屋做客,,也雙眼放光地希望加入這趟旅程,。
Sammy遞給我們兩把手電筒:“拿著吧,晚上回來時可能用得著,。我開車帶你們過去,,但你們可能得自己走回來,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只要能去,怎么都可以,。我忙不迭點頭,,接過了手電。Aimie從門廳找來一把長柄雨傘,,明晃晃的亮橙色,,撐開時像懸著一輪太陽。Aimie拿傘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到時候迷路了我們可以用這個求救,!”
“要是遇到壞人這也是我們的武器,!”
我們嘻嘻哈哈地坐上了Sammy的車。車一路彎彎繞繞開下山,,大約半小時后停在了橋洞邊,,羅奇代爾河段就在跨橋?qū)Π稁资组_外。英國的冬天白晝短,,雖然才下午4點半,,天色已經(jīng)開始昏暗下來。
手電的白光穿透暗夜,,在運河上反射出冰面的粼粼銀光,。我們一路沿著河邊走,,靠著河岸接連泊著幾艘船屋,,每艘形制、顏色都大不相同,。Sammy走在最前面,,在一艘海藍(lán)色的船前停下來,,回頭對我們笑:“就是這了?!?/p>
Sammy和男友的船屋“烏托邦”
這艘船大概二三十米長,,有一橫排像潛水艇般的小圓窗,船頂養(yǎng)了草葉植物,,船側(cè)掛著兩輛自行車,,白漆刷了一排大字——“UTOPIA”(烏托邦)。運河上的每艘船屋都有自己的名字,,看名字多半能揣測出船主的趣味,。
汪汪的狗叫聲從船內(nèi)傳來。Sammy躬身一腳踩上船,,一打開船艙門,,一黑一白兩條長毛犬旋風(fēng)般一前一后沖了出來,沖著我們邊吠邊使勁搖尾巴,,在寒冷的天里哈出白氣,。Sammy立馬露出了老母親般的笑容,蹲下薅了薅它們頭頂?shù)拿?,親熱地叫它們的名字:“Madney! Ozi!”
“你們船上居然還養(yǎng)了兩條狗,?”我訝異,本來就愛狗的Aimie倒是樂開了花,,說話的語調(diào)也興奮起來,。
“是呀,”Sammy說,,“剛搬到船上時,,它倆還不太習(xí)慣。Ozi有點怕水,,一開始不敢自己跳上船,,每次都得我們抱上來。不過慢慢習(xí)慣就好了,,是不是,?”她又摸摸小白狗的腦袋。小白狗比黑狗安靜不少,,嗚嗚地蹭了蹭她的褲腳,。
Sammy從船艙里拿出一個木制的墊腳,放在船艙的高門檻前,,示意我們踩著進(jìn)船:“小心腳下,。”
?
?
老心臟
晃晃悠悠的,,這是上船屋的第一感覺,。從踏上甲板的第一腳開始,,人就得分外小心地掂量身子兩側(cè)的重量,盡力在晃悠中找到平衡,。我們躬身鉆入,,抓住眼前看到的任何凸起物——把船屋拴在岸邊的韁繩,頭頂上方,、低矮船體的橫梁,,船艙門上的把手、門軸——直到我和Aimie終于面對面落座在靠門內(nèi)側(cè),、沿著船體布置的長條“沙發(fā)”上,。
我終于有機(jī)會上下打量這艘船屋的內(nèi)部構(gòu)造。船內(nèi)很窄,,沿著墻壁兩側(cè)掛了各種生活雜物和工具,,幾乎伸展開雙臂稍微夠夠就能摸到兩邊;但船體比想象中長,,我們坐在最靠近艙門的位置,,往更深處看,目之所及有取暖爐,、長條型的廚房,,再往里,就看不見了,。而我們所在的“客廳”,,爐子對面,竟然還有一架窄窄的木鋼琴,。
“烏托邦號”船屋生產(chǎn)于上世紀(jì)40年代,,船體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引擎
Sammy的男友Max站起身歡迎我們,順便翻了翻取暖爐里的炭木,。他長了一張和善的圓臉,,有種微胖的敦實和可靠。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這個1米8高的男生,,在船里總是習(xí)慣微微地弓著背,好像站直了容易碰到頭頂似的,。那暖爐是我小時候在鄉(xiāng)下常見的老式形制,,圓筒形的爐體有扇小門,爐頂連著一根粗壯的通風(fēng)管道,,彎折通到船外,,爐體和管道外壁沾滿粗灰,一看就是年代久遠(yuǎn)的樣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老式取暖爐,,比起船外,狹小的船屋里暖烘烘的,,一進(jìn)來我的眼鏡片上就蒙了一層霧,。看我盯著爐子,,Max說:“這個爐子我前幾天剛修好,。不知道能撐多久,先這么用著吧,?!?/p>
爐子邊散落著各種工具,扳手,、老虎鉗,、被折彎的鋼絲……“自從搬到船屋后,我們就被迫學(xué)會了很多生存技能,。主要是修東西,。”Sammy無奈地笑,,“雖然有時候也覺得蠻有趣,,但還是挺麻煩的?!?/p>
他們買的是一艘生產(chǎn)于上世紀(jì)40年代的老船,,因此修理起來要比一般的船麻煩許多。最麻煩的是找不到會修的人,。大多數(shù)較年輕的修船工來到他們的船上,,走到船的中央引擎室,看到那個龐大得幾乎占據(jù)了整個隔間的機(jī)油引擎時,,都會驚訝然后搖頭:“這是什么年代的船了,?修不了,不會修,?!?/p>
他們帶我們穿過廚房、衛(wèi)浴間,,來到中央的引擎室,。引擎粗壯如巨獸,比人高,,從船底矗立到船頂,,讓人想到那些老電影里蒸汽時代的鋼鐵機(jī)械。稍微摸一下表面,,黏黑的機(jī)油就會粘在手上,,整個引擎轟轟悶響,,隱入這艘船屋生活的背景音。近些年再也找不到這樣的船了,,越是現(xiàn)代的船屋,,越是像摩登小姐一般苗條敞亮,走在船體內(nèi)部,,也看不到引擎的影子——它們越做越小,、也越做越扁,最終完全藏進(jìn)甲板下方,,讓人感覺不到那些看似丑陋實則強(qiáng)大的存在,。
“但這個丑陋的龐然大物,是我們這艘船的心臟,?!盡ax說,“非常強(qiáng)勁的心臟,。只不過最近需要做個小小的心臟手術(shù),。”
船體引擎所在的這個隔間,,完全成了他們的工具室,,墻上懸掛著更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機(jī)械工具。Max在引擎前蹲下,,指給我們看當(dāng)天剛修好的一個部位,,盡管在我看來,那不過是黑不溜秋的一片鋼片,。
為了搞定這個不時罷工鬧脾氣的老引擎,,他們托朋友鄰居問遍了約克郡的修船工,最后發(fā)現(xiàn)只有一位老修船工能勝任,,但老修船工住得遠(yuǎn),,出了問題還得等上幾天。等待和忍耐,,是住在一艘上世紀(jì)40年代的老船屋里的代價,。
“可是,為什么要買這么艘老船,?”我不解,。
他們解釋,當(dāng)初考慮從公寓搬到船上住時,,是朋友帶他們?nèi)ヌ舸?。那位朋友懂船、也已?jīng)在船上住了很久,他們便放心地把選船的事交給了對方,。每去看一艘船,,朋友便會很快下判斷,“這個不行”“那個容易出問題”,,直到這艘老船出現(xiàn)——朋友說,,它盡管年代久遠(yuǎn),但當(dāng)初的造船工藝和用材十分過硬,,是艘結(jié)實堅固的船,,而且,,幾乎是古董級別的船屋,,十分少見。引擎有點小毛病,,但并不是大問題,,只需改造修復(fù)一下,依舊強(qiáng)勁有力,。
大概是被它的稀有和古著感打動,,Sammy和Max腦袋一熱,拍頭就定下了它,。只是沒想到,,稀有的不僅是船,還有修船工,。
不過他們倒也不太在意——既然選擇了這樣的生活,,那就得接受它的一切。生活嘛,,無非是壞了就修,。修不好的時候,急也沒用,,那就等等吧,。
倫敦,運河上的船屋? 圖/視覺中國
?
?
自然與人類的規(guī)則
“蒂爾達(dá)很清楚,,河流是危險的,。”
英國女作家佩內(nèi)洛普·菲茨杰拉德寫過一本小說《離岸》,,說的是1960年代的倫敦運河上,,一群船居者之間的故事。書里,,郵差好幾次從踏板上不小心掉進(jìn)河里,,以至于附近郵局不愿再為船居社區(qū)送信;有的船尾會漏水,船主要賣船前,,會小心翼翼召集附近的船居者開社區(qū)會議,,請求大家不要主動提及那艘船的故障……
相較于陸地的堅實,河上隨風(fēng)起伏的波浪,,似乎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船居者,,不安和無常才是人生的常態(tài)。
“每天睡在水上是什么感覺,?在船里睡覺時,,也能感覺到水的上下擺蕩嗎?會不會不習(xí)慣,?”我連珠炮般發(fā)問,。從引擎室再往里走,Sammy和Max帶我們來到了船體的尾部,,他們的臥室,。
說是臥室,其實只是一張高高的床板抵著船窗邊,,要爬幾級階梯才能上去,。床尾有一個通頂?shù)男∧竟瘢翢o章法地塞滿了他們的衣物,。而此時,,他倆只能側(cè)身,沿著墻并排站在過道里——這艘窄窄的船屋,,放下一張床后,,已經(jīng)沒有夠兩人同時并肩的容身之處了。
Sammy還是笑:“一開始會感覺有點奇怪,,好像……睡在搖籃里,。不過后來就習(xí)慣了?!?/p>
“下雨天呢,?會遇到風(fēng)暴嗎,遇上糟糕的天氣怎么辦,?”
我讀到過《離岸》作者佩內(nèi)洛普的親身經(jīng)歷,,1960到1963年間,處于低谷期,、收入微薄的她也曾住在泰晤士河巴特西河段的船屋上,,直到有一天,她在自己執(zhí)教的課堂上遲到了,,原因是:“對不起,,我的房子沉了,。”
“的確會有這個問題,?!盨ammy說,“這就是為什么買艘結(jié)實的好船很重要,。一般的雨不會有太大影響,,我們也還算幸運,住在船上兩年多,,還沒遇到特別災(zāi)難性的風(fēng)暴,。”
“好像只有一次,,晚上雨特別大,,打雷閃電,晃得厲害,,吵得人睡不著覺,?!彼胂胗盅a(bǔ)充,。
遇上糟糕天氣時,比起船體漏水這種相對小概率事件,,基礎(chǔ)水電網(wǎng)設(shè)施的斷供或故障更讓人操心,。Sammy這艘船主要靠船頂?shù)奶柲馨灏l(fā)電,但也有一個備用發(fā)電機(jī)——這是每艘船屋的必備設(shè)施,,關(guān)鍵時刻能救人于水火,。
廚房里水龍頭流出的可飲用水,則來自市政,。事實上,,英國的船居者如此之多,以至于長久以來已成為一種可選的生活方式,,船居者也有自己的河段社區(qū),;而與這種生活方式與社區(qū)配套的,是當(dāng)?shù)厥姓刂\河統(tǒng)一規(guī)劃的基礎(chǔ)設(shè)施與管理規(guī)定,。
這些基礎(chǔ)設(shè)施里,,最重要的就是能接到船上的飲用水、自來水,。為此,,市政每年都要向船居家庭收取一定的管理費,而且按照不同的居留時限有不同的收費等級,。Sammy和Max選擇了每年一千磅的那種,,屬于中檔,代價就是,每個月船屋都要換地方停泊,。
“在同一個地方停船超過一個月,,就會被貼罰單?!盡ax笑著解釋,。
“就像路邊停車超時被貼條一樣?”我問,。
“對,。是不是很搞笑?所以每次快到時間時,,如果還不打算搬遠(yuǎn)的話,,我們就會往前稍微挪一點,就當(dāng)換過位置了,?!?/p>
如果想要獲得某一個固定位置的“永居”,每年要交的管理費太多,,他們覺得不值當(dāng),。一個月?lián)Q一次位置并不算麻煩,權(quán)當(dāng)換個地方看看新的風(fēng)景,;何況,,比起在倫敦租房動輒每月一千磅以上的租金,船屋一年一千磅已經(jīng)是非常便宜的價格了,。
?
?
漂流的鋼琴聲
這樣的規(guī)定,,也給了船居生活必須流動的理由。
每到快要挪移的時間點,,Sammy和Max都會討論下個月去哪里,。他們倆的工作都帶有半自由的性質(zhì),但也說不上完全不限地域:Sammy同時做著兩份兼職工作,,一份在我們認(rèn)識的寫作營,,每周工作日需要上山三天,另一份則是線上的詩歌閱讀營,;Max是搞音樂的,,靠教音樂和接小型演出為生。所以近一兩年里,,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在羅奇代爾河段上下騰挪,,并不會開太遠(yuǎn)。偶爾遇上假期,,他們才會策劃一次遠(yuǎn)行,,比如,,從位于英國中北部的羅奇代爾一路向南開往倫敦泰晤士河,一路走走停停,,全程大概需要三個月,。
“三個月!”我驚呼,。如果坐火車,,從那里抵達(dá)倫敦大概只需要四五個小時。
他們笑,,知道我在驚嘆什么,。如此緩慢的生活方式,在現(xiàn)代人的感知下,,猶如史前文明一般,。
終于得知Sammy十年前畢業(yè)于UCL(倫敦大學(xué)學(xué)院)人類學(xué)專業(yè)后,我才仿佛確證了這種生活方式與他們的志趣之間的關(guān)系,。盡管已是十多年前的功課,,但提起人類學(xué)的書籍和那里的教授,她還是雙眼放光,。
“所以對你來說,,住在船上,也算是一次人類學(xué)的田野調(diào)查吧,?”我調(diào)侃她,。
“哈哈,,沒刻意這么想,,但好像也是!”她回答,。
“可你們會一直在這里住下去嗎,?”我環(huán)視四周。廚房上的串燈閃著暖白色的光,,側(cè)墻金屬網(wǎng)格上用可愛的小發(fā)夾夾著照片,;廁所對墻狹長的走廊竟然見縫插針做了書架,滿滿當(dāng)當(dāng)擠滿書,;書的盡頭是一架木頭鋼琴,,鋼琴旁邊雜亂堆著其他樂器,還有可以折疊收起的小圓桌,;每個小圓窗都做了布藝窗簾,,窗幔可愛得像耷拉下來的眼皮,,墻上有他們用山里撿來的植物標(biāo)本做的裝裱畫,;剛進(jìn)門靠墻的兩長排“客廳沙發(fā)”,,其實是他們自己親手用木頭做的折疊長凳,如果把折下去的部分平展開來,,可以變成一張能睡三人的床……
船屋里,,坐在自制折疊沙發(fā)床上的Aimie和小黑狗
Sammy看看Max,想了會兒抱著手臂說:“其實我們也不知道,?!?/p>
“也許幾年,也許住膩了把船賣掉,、回到岸上,,或者干脆換一個國家生活,都有可能,,對吧,?”Max摸摸小白狗,附和地點點頭,。
“的確,,說實話這里不適合老人居住。如果年紀(jì)大了,,怕是連你們的高架床都爬不上去,。”我說,。
他們大笑說是,。“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看吧,。未來太遠(yuǎn)了,,誰能計劃得了呢?”
“那現(xiàn)在,,讓我來給你們彈個鋼琴吧,。”Max起身,,打開琴蓋,,叉開腿微蹲在鋼琴前。
Sammy和她的男友在船屋里彈鋼琴
那些音符從海藍(lán)色的烏托邦里飄出來,,順著結(jié)冰的河流躍動,。小白狗安靜趴在暖爐邊,小黑狗正往Aimie的身上撲,,興奮地想舔她的臉,。
停泊在他們身后的鄰居們,也一定聽得見,。
?
?
離岸
果然如Sammy所說,,離開的時候,,夜幕已經(jīng)徹底降臨了。她給我們的手電筒,,再一次派上了用場,。
藍(lán)色的烏托邦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手電在冰面上粼粼的反光,,也逐漸消失不見,。我們按Sammy的指示沿著運河走,走到岔路口,,再拐彎走進(jìn)黑魆魆的山林,,一路向上爬,回到我們山間的寫作小屋,。太可惜了,,我們沒遇見壞人,那把亮橙色的長柄傘,,既沒當(dāng)成武器,、也沒做成暗夜里的危險指示燈,只被我們當(dāng)成了一根普通的棍子,,用來戳進(jìn)河面,,看看1月初的冰面到底有多堅實。
“如果有機(jī)會,,你會選擇住在船屋里嗎,?”在山路上,我問Aimie,。她生長在倫敦,,相較于Sammy和她的男友,家境顯然更為殷實,。
“我想……長期應(yīng)該不行吧,。我還是習(xí)慣陸地上的生活,住在寬敞舒服的房間里,,堆滿自己喜歡的東西。其實我也有朋友住在船上,,但這種生活方式并不適合大多數(shù)人,。”
“那通常是哪些人呢,?”我問,。
“藝術(shù)家、漂泊者吧,?!盇imie回答,。
半小時后,當(dāng)我們重新坐在點著蠟燭的長桌前,、端著精致的盛滿食物的大盤子,、安穩(wěn)地踩在水泥地面上和其他人分享船屋的經(jīng)歷時,船屋里的鋼琴聲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很遠(yuǎn)之外的事情了,。手機(jī)亮了,我低頭,,是Sammy的短信:“安全到了嗎,?我們今晚在山下的酒吧還有一場社區(qū)的小型音樂會,都是鄰居和朋友,,你們要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