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在牧區(qū)走訪

葉爾羌河蜿蜒過喀喇昆侖,，在峽谷深處孕育出零星的村落,，熱斯喀木便是其中之一。

與帕米爾高原上那些古老的村落一樣,，熱斯喀木遼闊,、荒涼。這里地處中巴邊境,，從新疆最偏遠的縣城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出發(fā),，還要往邊境再走221公里；8400平方公里的區(qū)域,，比上海市面積還大,，但“常住戶”僅有773名塔吉克族牧民和警務室的幾名“95后”移民管理警察。

跟生長于斯的牧民不同,，這些年輕民警來自全國各地,，許多人此前甚至未見過海拔超過500米的山,。初見喀喇昆侖，他們都經(jīng)歷過恐懼慌亂,，最終又都對這里有了深深的感情,。

1996年出生的山東濱州籍民警張志昊，是熱斯喀木首位“95后”民警,。他本來在原河北公安邊防總隊服役,，2018年公安邊防部隊改革轉隸國家移民管理局，他志愿申請到新疆戍邊,。

警務室隸屬于紅其拉甫邊境派出所，兩者相距160多公里,，海拔5000多米的衣拉克素達坂是必經(jīng)之路,。2019年11月初次進山，張志昊就在這里遭遇了雪崩,，“好在駕駛員眼疾手快,，快速沖了過去！”

但緊隨其后的汽車被雪崩掩埋,，驚魂未定的張志昊和駕駛員又緊急折返,，徒手挖掘四個小時救出車輛和牧民，隨后“癱在地上,，雙手被凍得毫無知覺,，神奇的是竟然沒有高原反應”。

他很快就進一步領教到大山的威力,。臨近春節(jié),，一場大雪封閉了進山的唯一通道，電力和網(wǎng)絡信號也隨之中斷,，熱斯喀木成了“孤島”,，當時警務室只有張志昊和幾名少數(shù)民族協(xié)警。

春節(jié)過后,，道路,、電力和通訊陸續(xù)搶通，張志昊迫不及待給家人撥通視頻電話,，看到“失聯(lián)”多日的兒子平安無恙,，電話那頭的母親未及開口就已淚如雨下。

與張志昊同齡的維吾爾族警長阿吉主要負責邊境方向的工作,。他用電子地圖標識出轄區(qū)十幾座海拔超過4000米的山峰,，其中就包括世界第二高峰喬戈里峰。

山岳阻隔,，時常讓通訊裝備無法發(fā)揮作用，“失聯(lián)”成為常態(tài),。2020年3月,，阿吉和張志昊巡邏至中巴14號界樁附近，剛剛清理完落石啟動警車,，身后一塊巨大山體轟然倒塌,，“要是再晚半分鐘，我倆就光榮啦,?！蹦且淮危麄儽欢略谏街袃商煲灰?。

有一次,，位于喀喇昆侖深處的一處工地發(fā)生險情，民警們經(jīng)過大半天搜尋,，終于找到受傷工人,，沒想到返回途中車輛被困冰河。

當時已是半夜,，溫度驟降至零下,，民警將僅有的御寒棉衣給了傷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阿吉派人徒步往山外找信號求救,。歷經(jīng)波折之后，終于在第三天清晨撤到山外,。走到一個叫飛來峰的地方,，手機來了信號，阿吉才知道女友擔心他的安危,，滿世界找他“快找瘋了”,。

也是這次救援，讓阿吉感受到生平“最難忘的疼”,。為了盡快脫險,，他和戰(zhàn)友跳進齊腰深的冰河里推車，“喬戈里峰的冰雪融水，那種冰冷直鉆進骨頭縫,，瞬間從腰疼到脖頸,。”

事實上,，以熱斯喀木為中心,，方圓一百多公里內(nèi)大都是“無人區(qū)”。這意味著一旦有游客或牧民遇險,，民警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這些年來到底救了多少人，民警們自己都記不清了,，類似的救援幾乎每周都會發(fā)生,，警務室內(nèi)滿墻的錦旗也說明了一切。

正常的邊境巡邏同樣充滿艱辛,。在一次歷時五天五夜的邊境踏查中，阿吉和張志昊帶領護邊員白天巡護邊境,、察看地形,，晚上就地宿營，半夜狼群來到帳篷附近游弋嚎叫,，他們緊急燃起篝火,，才嚇走狼群。

為了運送給養(yǎng),，他們找到幾頭擅長爬山的毛驢,，沒想到翻越海拔4900米的阿格勒達坂時，望著萬丈深淵,，這些毛驢嚇得四肢發(fā)軟,，到最后變成人扛著、推著毛驢往上走,。連高原毛驢都不敢走的路,，他們卻必須走下去。

在警務室工作記錄中,，除了巡邏救援,，出現(xiàn)最多的還有雪崩、山崩和泥石流,。熱斯喀木的路大都依山勢開鑿,，喀喇昆侖的萬仞峭壁就懸在頭頂，在風力或降水作用下,，落石,、塌方是家常便飯,。

在這種環(huán)境下，來自浙江湖州的姚宇晨練就了過人的車技,。在阿吉和張志昊的講述中,，姚宇晨駕車帶他們躲過無數(shù)次落石、山崩和泥石流,，還有牦牛的攻擊,。

1998年出生的姚宇晨是民警中年齡最小的，他的口頭禪是,，“年輕人摔不壞,、凍不壞，起來繼續(xù),！”作為家中獨子,，他原本可以留在父母身邊，但他毅然選擇了邊疆,。

路上遇到牧民,，姚宇晨遠遠地就減速慢行，避免塵土嗆到他們,；每次走訪前,，他都把常用的塔吉克族用語發(fā)音寫在手掌上，以便跟牧民交流,；他不抽煙,，但身上總帶著盒香煙，走訪牧民就主動遞上一根,，另一側口袋里則揣滿大白兔奶糖,，見到孩子就抓一把給他們……

姚宇晨的夢想是做一名刑警，如今卻來到人跡罕至的山中,，一度萌生過離開的想法,。在被稱為“生命禁區(qū)”的帕米爾高原，人們的平均壽命只有56.7歲,，村里幾乎每年都會有年輕人猝死,。關于留下還是離開，不少民警都猶豫過,，但最終沒有一人選擇離開,。

這里的許多牧民一生都不曾走出過大山。警務室成了連接大山內(nèi)外的紐帶,，年輕人跟著民警學會了網(wǎng)絡購物,，老人們則通過短視頻平臺看到更多山外的世界。

對于守在這里的意義,，所有民警都認為“這是自己的職責,，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但從廣州來這里掛職的副所長周峰,，對此有著不一樣的感觸,，他曾目睹張志昊因為高原反應身體抽作一團，阿吉為了救援受傷牧民跑到嘔吐,，姚宇晨高燒昏迷嘴里喊著“媽,、媽”……

“與同齡人相比，他們在人生最好的年華來到這里,，甘愿付出青春,，守護著腳下的土地和邊境一草一木，這就是最大的意義,?！敝芊逭f。

所有的艱辛,，他們從不向家人提及,，大家有個不成文的習慣，只在室內(nèi)與家人視頻,。只有一次,，姚宇晨與母親視頻時無意中走到室外，暴露了環(huán)境,。

今年春節(jié)前，女友提出到警務室陪阿吉一起過年,，順便看看他口中“天藍藍,、水綠綠”的熱斯喀木。阿吉猶豫再三,，還是找借口拒絕了,，“怕她失望，更怕她擔心,?！?/p>

張志昊曾在警務室連續(xù)待了五個月，從冬到春,，下山時熱斯喀木仍是一片蕭瑟,，當來到560公里外的喀什市，看著街頭車水馬龍,，他“感覺自己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

末了，他刻意來到游人眾多的喀什古城，自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母親,，告訴她這就是自己工作的地方,。

在那次“暴露環(huán)境”的視頻后，母親曾建議姚宇晨回家創(chuàng)業(yè),，他沒有言語,，第二天在朋友圈發(fā)了影片《捍衛(wèi)者》中姚子青作戰(zhàn)前動員的一段視頻：“我子青與諸位，守衛(wèi)的是寶山,，捍衛(wèi)的是國土,。我們身后，就是你的浙江,、你的貴州,、你的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