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龔琳娜來說,,新冠肺炎疫情給她的生活帶來了久違的寧靜,。幾年前,她收藏了一套55個少數(shù)民族的原生態(tài)音樂CD,,一個民族一張,,一直沒空聽。疫情把她困在了家里,,她一張一張地放,,一邊聽一邊做筆記。等到疫情防控的形勢沒那么緊張了,,她去彝族,、納西族、白族,、哈尼族的小山村采風,。“在別人焦慮的時候,,我正好去學習,。反正都要活著,好活歹活都是活,,為什么不好好活,?”唱歌到現(xiàn)在,她依然愿意將自己對音樂的心形容為“炙熱”,。
2002年,龔琳娜第一次踏進德國巴伐利亞森林,。她穿過樹林,,見到了斜坡上的菜園和老鑼的小木屋,。老鑼興奮地給她聽了一段旋律,告訴她,;給你寫的歌已經(jīng)完成了,。
龔琳娜五歲正式登臺演出,經(jīng)過了系統(tǒng)聲樂學習,,參加比賽進入體制,,游走于各大晚會的舞臺上。導演安排唱什么,,她就唱什么,。幾年后,她終于開始反思“自己在哪兒”,。她曾試圖擁有自己的歌,,但得到作曲家的回復:“你唱得和別人一模一樣,給我什么刺激寫歌,?”
在三里屯,,龔琳娜第一次遇到了彈奏巴伐利亞琴的老鑼。老鑼請她到家中即興演唱,,瘋瘋癲癲三個小時,,最后把陜北民歌《三十里鋪》編出了新的詞:“我們倆在一起,不分離,,手拉手,,相親相愛,在一起,?!痹诶翔屟埾拢徚漳热チ说聡?。
老鑼的歌在意料之外到來,,同樣到來的是足夠的自由。老鑼告訴她,,想唱什么,,隨你。被導演指揮了幾乎整個歌唱生涯的龔琳娜第一次擁有了呈現(xiàn)自我的機會,。她從小被稱為小百靈,,因為“聲音像鳥一樣好聽”,她羨慕鳥可以輕松飛過山林,、站在枝頭,。想到一路走來的困頓、無奈與落寞,,她以鳥自比,,寫下了第一句“我是一只自由鳥”,。
隨后的歌詞更像是現(xiàn)實帶給她的哀痛:“雨下不停我的渾身無力,我發(fā)現(xiàn)了我被困在籠子里,,只會哼哼,、哼哼、唧唧,、唧唧,,無奈地抬頭望天傷心地哭泣”;也有她對未來的希望:“我是一只自由鳥,,我們能夠自由自在地舞蹈,,像天使一樣地笑,不再等待,、等待幸運的來到,。”
這是龔琳娜第一次完整,、純粹的自我呈現(xiàn),。老鑼曾對她說:“我沒有錢,但是我特別富有,,因為我有自由,。”她被老鑼打動,,但難以感同身受,。在這首歌的創(chuàng)作中,終于輪到她感受自由,?!拔乙郧跋胂衲侵蛔杂傻镍B,但是卻不知道鳥的自由精神是什么,。這也是我想未來探索的路線,。任何事,不管是我做人還是唱一首歌,,這首歌的靈魂是什么,?精神是什么?這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外面的形,。”
這首歌成為了龔琳娜新生活的開始,,也改變了她接下來的音樂道路,。
龔琳娜在長沙音樂會上演唱
中國音樂里怎么會有爵士?
在陌生的國度,老鑼成為了龔琳娜唯一的依傍,。老鑼是一位具有國際視野的音樂人,,他熱衷于探尋世界音樂與民族音樂的界限,,并力圖創(chuàng)作出全新的音樂形式,。音樂成為他與龔琳娜情感的最重要勾連,龔琳娜具有完美的聲音,、純熟的技巧,,能夠讓他的音樂藍圖一一落地。他迅速看清了這個聲音的價值,,也感知到了龔琳娜身上的束縛,。龔琳娜來到德國開始新的音樂旅程后,制造全新的龔琳娜成為他的首要任務,。
老鑼擁有由三個中國音樂家和三個德國音樂家組成的五行樂隊,,龔琳娜成為其中的一員。在老鑼的安排下,,她開始了第一場德國音樂會,。登臺前,她自信滿滿,。她是中國聲樂體系培養(yǎng)出的樣本:從小登臺,,一路在音樂附中學習,被老師教了很多表演技巧,,到音樂學院是高材生,,進入民族樂團獲過青歌賽大獎,在中國音樂環(huán)境中,,她是官方認定的專業(yè)歌唱演員,。
德國的音樂會與中國完全不同,離觀眾近,,他們的表情可以被清晰看見,,打個哈欠都能感覺到。為了和觀眾更貼近,,龔琳娜卸下了濃妝,,脫掉高跟鞋,放棄了晚會禮裙,。這些裝備和自幼接受的登臺教導一樣早早成為了她的表演程式:演唱要如何起承轉合,,動作要如何配合聲音。唱到某一句話,,眼睛要睜開多大的幅度,,目光往哪瞄,手往哪兒擺,皆是規(guī)定動作,。
外物退去,,她干癟地站在話筒旁,手足無措,。老鑼堅定地認為音樂需要即興,,每個樂隊成員都有即興的部分,輪到龔琳娜了,,她不知從哪兒張嘴,,該怎么發(fā)聲,要如何進行,。瞪著眼看著老鑼,,杵在臺上像根木頭。
下臺后她難掩失落,,跟老鑼講自己好緊張,。老鑼回她:“不要裝,緊張就緊張,?!毖莩鼋Y束后,老鑼的朋友們給出了反饋:琳娜的演出好做作,。龔琳娜聽了大哭,。她意識到,不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澳惚仨毘ㄩ_懷抱擁抱世界,要了解世界的觀眾,、各種各樣不同的表達方式,,你才會找到自己的表現(xiàn)方式,世界的觀眾才能夠接納你,。你只按照自己想象的美去做,,沒見過世界,不了解世界,,你跟他們不在一個音樂語境里,。就好像我們現(xiàn)在如果去聽西藏人唱歌,聽不懂,,對吧,?他有自己的獨特的表現(xiàn)方式。一樣的,,這就是文化隔膜,?!?/p>
老鑼認為,龔琳娜已經(jīng)在多年的程式化演出中失去了歌手的真實,,這也是他第一步要在龔琳娜身上打破的部分,。盡管產(chǎn)生了自我懷疑,但龔琳娜卻感覺到比從前放松了,,“以前覺得要掩蓋我的怯懦,、我的不足,但是那場演出不用掩蓋,,去掉了表演,,快樂,、真實,,我就是我?!?/p>
發(fā)表專輯《走生命的路》之后,,五行樂隊參加了世界音樂博覽會,他們希望在這場聚集全世界唱片老板,、演出商的博覽會上得到更多演出機會,。五行樂隊唱了一場演出,時長60分鐘,。演唱過程中,,觀眾一直往后退。龔琳娜自認表現(xiàn)不差,,結束后問觀眾的感受,,觀眾覺得她聲音太尖銳、高音太多,,也不喜歡五行樂隊混搭的方式,。“怎么能在中國音樂里加爵士呢,?”
如果說第一場音樂會是對龔琳娜個人的警醒,,這次演出便是對老鑼的當頭一棒。在過去,,老鑼堅持中國音樂的國際化需要合作,,但這樣的合作收效甚微,甚至被批評,。他和龔琳娜討論,,決定不再做即興、不再嘗試電聲,。五行樂隊改成龔琳娜的樂隊,,全部音樂由老鑼作曲,,她負責把歌唱好,樂器也改為以簫,、笛、笙,、揚琴為主的傳統(tǒng)樂器,,“不需要我在舞臺上即興冒險了?!?/p>
老鑼的音樂才能開始圍繞龔琳娜全部發(fā)揮,,2006年開始,他為龔琳娜制定了兩條音樂路線:以《靜夜思》《登鸛雀樓》為代表的古詩詞,,聽文化內核,;以《忐忑》為代表的現(xiàn)代曲,聽細節(jié)和張力,。
重新定位后,,龔琳娜和老鑼的音樂得到了西方觀眾的認可,。他們開始在歐洲做音樂廳巡演,,觀眾第一次聽到了來自中國的將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融合的音樂,龔琳娜的聲音在老鑼的創(chuàng)作中得到發(fā)揮,,高音變得動人,,原本的“刺耳”被認為是情緒的極致表達。
龔琳娜記得,,當時西方很少人關注中國音樂,,歐洲流行的是印度音樂和蒙古音樂。藏族歌手也比漢族歌手更受到矚目,?!拔页鹅罚@種野性的歌,,他們就被鎮(zhèn)住了,。他們沒有想到,這么小的身體怎么會有那么大的爆發(fā)力,?沒想到你個中國女性,,怎么會在臺上那么有光芒?只有我不被控制才能有光芒,?!?/p>
到2008年馬賽音樂博覽會時,龔琳娜唱了《忐忑》《悲情欲望》等歌曲,,觀眾瘋狂回應,。會后官方總結顯示,,觀眾最喜歡龔琳娜的樂隊。從這時起,,演出邀約紛至沓來,。演出中,龔琳娜漸漸明白,,站在國際舞臺上,,她不是代表她自己,更代表一個中國女人怎么唱出自由歌,。
外國人驚訝于她的歌聲,,她會驕傲地回答:我們中國的聲音就是豐富多彩,我們中國文化就是很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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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回家了
2010年,,葡萄牙政府邀請龔琳娜參加上海世博會葡萄牙語專場,老鑼提出讓一個葡萄牙女歌手和龔琳娜合作,,把《走西口》與葡萄牙情歌嫁接,,又寫了一首《相思染》,讓她們用各自國家的語言填一段詞,,排練的時候,兩邊的工作人員都一身雞皮疙瘩,?!拔腋杏X到了兩種文化的交融,通過歌,,了解彼此的文化,。我突然覺得全世界的人表達喜怒哀樂,都有相似的方式,,是一種共鳴,。”龔琳娜說,。
這年年初,,龔琳娜曾回到中國參加新春音樂會,演唱了《忐忑》,。她發(fā)現(xiàn)幾個大城市都已經(jīng)有了漂亮的音樂廳,,覺得自己該回家了。這份情感越積越滿,,以淚水的形式溢出,。與葡萄牙歌手合作演出結束回到德國,龔琳娜每天都哭,,從中國去德國前她也這樣,。根據(jù)她的經(jīng)驗,,這是身體給自己的信號,告訴她一個階段已經(jīng)結束,,另一個階段該開始了,。“我該回來了,,從一個一個大劇院開始演出,,培育我的音樂市場?!?/p>
9月,,她收到朋友的郵件,發(fā)現(xiàn)《忐忑》已經(jīng)成為了最紅的網(wǎng)絡歌曲,。老鑼抱著游戲心態(tài)創(chuàng)作了一首高難度歌曲,,龔琳娜因演唱時需要忽上忽下的氣息與心情將這首歌起名“忐忑”。在新春音樂會的視頻中,,龔琳娜表情夸張,、眉毛高挑、眼珠翻飛,,極具感染力,。王菲調侃要在演唱會上翻唱《忐忑》,可是把眼珠子都轉翻了,,也無法完成這高難度的歌曲,,只有放棄。
回國后的龔琳娜受到了演出市場的廣泛歡迎,,她在武漢,、天津辦了兩場個人音樂會,又上了湖南衛(wèi)視演唱會的舞臺,。經(jīng)過媒體的再次發(fā)酵,,《忐忑》街知巷聞。這打破了龔琳娜從零開始的計劃,,讓她一回國就面對著廣闊的平臺,。《忐忑》在大眾語境中迅速被解構,,藝術性被忽略,,它擁有了一個非常曖昧的形容詞——“神曲”。在那一年,,這個詞語對應的另一首歌是《小蘋果》,。
龔琳娜滿足于這個形容,“我每次唱歌就是追求意念和神,,觀眾把它叫作神曲的時候,,我覺得定位非常準確,。”她消解了曖昧語義中不太正面的意思,,“我并沒有覺得觀眾誤解,。只是觀眾如果要了解這個作品,需要時間,,他們的感性已經(jīng)理解了,,理性層面還需要時間去消化?!?/p>
偶有專業(yè)歌手提出“《忐忑》非常專業(yè)且有藝術性”的評論,,也迅速淹沒在頻繁冒出的模仿視頻中。作為演唱者,,龔琳娜在收獲聽眾的同時,,被放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她本希望走高雅路線、做藝術音樂,,卻因一首歌曲的走紅成為了流行音樂人,。
應電視臺邀請,他們又創(chuàng)作了被外界視為《忐忑》姊妹篇的“神曲”《金箍棒》《法海你不懂愛》,,同樣引起了關注與爭議,。龔琳娜將兩首新歌定位為音樂小品,認為是她與老鑼幽默感的展現(xiàn),,“有趣的靈魂才能唱出有意思的歌,。”
起初,,龔琳娜與老鑼樂享其成,“第一次唱就那樣火,,這讓我很滿足,,我覺得我特別有市場?!钡惨庾R到這類歌曲與自己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馳:“媒體將這些歌曲的娛樂部分夸大,,不去看藝術深度的部分,這就會讓我們走偏,?!?/p>
接下來的時間,除去少量的音樂會和商業(yè)演出,,兩人將時間花在了音樂積累上,。分工和在德國時一樣,老鑼創(chuàng)作,,龔琳娜唱歌,。她開始拜師學藝,,去各地采風,見了許多民歌手和老藝人,,把學到的技巧用進歌里,。為了唱好《走西口》,她在冬天坐火車去了陜北,,到當?shù)厝丝簧下犓麄兂?,在當?shù)厮究找姂T的驢嘴里,她聽到了陜北民歌中真假聲轉換的雛形,。
老鑼則一直專注于中國古詩詞的音樂化,,自己斷句、譜曲,,龔琳娜唱,。在德國時,龔琳娜唱了老鑼寫的歌曲《山鬼》——她最初將之理解為等待愛人到來的愛情故事,。2017年她開始看《山海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本書是“中國文化的童年”,很多元素聚集于此,,很多傳說從這里來,。看完后和紐約肯樂團合作《山鬼》,,她比從前唱得更磅礴了,。她明白了《楚辭》中“巫”的部分,“這樣的音樂是在招魂,,是天地在接壤,。”
為了與自然更貼近,,2017年,,她搬去了大理居住,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認為,這能讓她保持住歌手的“真”和“魂”,。2019年年初,,她帶著所學上了湖南衛(wèi)視節(jié)目《歌手》,執(zhí)意演唱《庭院深深》,,理由是“外國的觀眾能聽懂我歌里面的文化與感情,,我相信中國的觀眾也可以”。但事與愿違,她被淘汰,,回到化妝間崩潰大哭:“有種孤獨感,,這條路還有好長?!?/p>
她迅速從情緒中恢復,,在節(jié)目中留下了笑容。類似的路她已經(jīng)走過好幾次:去德國,,她堅持不唱舒伯特,,每天彈古琴、練聲,、唱中文歌,,給鄰居做紅燒肉、炒土豆絲,,讓鄰居都愛上了功夫茶,;去北京上學,全校就她一個貴陽人,,畢業(yè)的時候,,她讓全宿舍的人都愛上了折耳根;“我愛我的文化,,我沒有在他們的文化里迷失自己,。”
文化認同的源頭是12歲第一次去法國演出,,80年代的法國,,大超市的貨架上是她從未見過的薯片和酸奶,夕陽下的凡爾賽宮閃閃發(fā)光,。演出時,,她所在的少兒藝術團唱了侗族大歌。演出完畢,,全場起立,,有節(jié)奏地鼓掌。她第一次明白:你的自信不是因為你有沒有錢,,也與政治無關,只有音樂,、只有文化,,能夠打開所有人的隔膜。掌聲給了她足夠的信心,,從那時起,,她決定成為一個中國歌唱家。
為了與自然更貼近,,龔琳娜(左)搬去了大理居住,,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疫情是天意,將我和老鑼分開
人物周刊:搬去大理之后,,你的生活有哪些變化,?
龔琳娜:人很容易放松。當我唱歌可以在高山上,、可以在森林里,,每天聽著鳥兒的聲音、每天在我面前跑的都是小松鼠的時候,,唱歌聲音的干凈度,、純度完全不一樣。這種東西是在大城市里感知不到的,。在大城市里,,聲音會務實很多,在大自然里聲音會飄逸很多,。
人物周刊:在云南那邊的日常生活是怎樣的,?
龔琳娜:早上7點起床,起來以后放著音樂跳跳舞,,然后練歌,。9點以前就練歌,唱情歌,、練古琴,,9點以后跟鄰居一起打太極拳。中午會午休,,下午會看書或者散步爬山,或者約著朋友喝咖啡,。每個周末教鄰居們唱歌,。原來是天天教,后來因為合唱團來的人越來越多,,固定的每個周末周六或者周日上午教他們唱歌,,唱的都是古詩詞。
在那邊的生活特別像物物交換,,你家有好吃的你就給我送點,,我有一個好東西就跟你分享一點,人和人之間沒有功利心,,也沒有人問你從哪里來,,你什么背景。每個人都活在當下,活在大自然里,,非常像陶淵明的世外桃源,。大部分人都是外地去的,本地也有少數(shù)民族,,有他們的生活習慣,。我們大部分人家里都有菜地,都種菜種花,?;旧洗禾煳覀儠仙饺ゲ刹瑁龃翰?。所有這些都不是商品,,是跟朋友們分享的,不是以商業(yè)為目的,。在那里我覺得每一個人帶來的知識很不一樣,,人和人之間關系很和諧,所以打太極拳,、唱歌,、學習中醫(yī)、了解中國文化,,就成為我們大家都熱愛的事情,,而且每一個人都很自由。
人物周刊:這種生活對你的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
龔琳娜:比如說我教鄰居唱歌,,有的夫妻結婚幾十年了,是那種可能左手摸右手的狀態(tài),,但是來唱歌以后,,他們開始穿情侶裝。有時候我們出去唱歌,,男的打著傘,,女的摟著他的腰,突然迸發(fā)愛情的火花,。這個是自然轉變的,,是因為在歌里,音樂會讓你的心整體打開,,讓你的生活充滿著期待和熱愛,,就像一朵花開放一樣。
我看到了家庭關系的和睦,,包括有的人可能有抑郁癥會吃藥,但是因為唱了歌一段時間心情愉快,藥都會停,,我覺得那種東西好像很難在城市中發(fā)生,對,,所以這種事情就讓我明白,,音樂并不是一個表演,也不是為了向別人炫耀,。音樂本身就手之舞足之蹈之,,用語言不能形容,你需要跳,,你需要唱,,你需要用一種更夸張的方式去表達內心的情感,但它也是一種人和人之間溝通拉近距離的一種方式,。
我曾經(jīng)去新疆,,看到當?shù)厝嗽谵k婚禮,我特別想進去看,,可是我不認識人家,。門口有樂隊,在吹奏樂器,,我就在門口跳起來,,他們就把我請進去了。里面有一支流行樂隊,,里面也在跳舞,,我就跟里面所有的嘉賓跳舞。音樂舞蹈把大家就拉近了,。我覺得音樂就是生活,,我們唱歌唱的就是生活,音樂的第一目的是讓自己開心,,然后用你的開心去打開別人,,去表達跟身邊的人與環(huán)境的這種連接。你看現(xiàn)在我們坐在一起大家都看手機,,發(fā)紅包大家一起起來搶,,然后說話都用手機,你就在我對面我都給你發(fā)短信,,人們越來越通過手機來交流,,越來越缺少直面的交流。我看到有的人不愛笑,,不愛說話,,聲音特別小,,但是通過唱歌,現(xiàn)在倍(兒)自信,,特別愛表達,,有時候我會帶他們做直播,他們有人五音不全,,對自己的聲音完全不自信,,但讓他唱的時候,他站起來就可以唱,。因為他覺得唱歌是內心的情感表達,。
人物周刊:現(xiàn)在你的音樂中,幾乎都是你主導,,而從前老鑼擔任制作人的時候更多,。老鑼現(xiàn)在在你的生活和音樂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龔琳娜:我們各自獨立,,不互相依賴,。這種各自獨立是在疫情之后。我開始意識到我特別依賴他是在三年前,,我發(fā)現(xiàn)如果我生命里沒有他,,我就會有恐懼。所以那個時候我覺得不能,,絕對不能(這樣下去),。我就開始獨立尋找我要做的主題,我先從藝術上嘗試,,比如在這個階段跟不同的作曲家合作,,在生活里我也學會自己做飯,自己照顧自己,,不要太多地依賴他,。還有精神上很多事,我自己原來是有一點事就跟他商量,,馬上就商量,,現(xiàn)在我會自己琢磨,因為在還沒有成熟的(想法的)時候跟對方商量,,就很容易受別人的影響,,對吧?你就聽他的了,。其實不是聽不聽別人的,,而是你自己能夠沉淀下來。
人物周刊:這個過程中,,老鑼是怎樣的態(tài)度,?
龔琳娜:我想剛開始他也會覺得他不受關注了,,我不喜歡他的東西了,就多少都會有,。對我來說,,我也會覺得他不要管我太多,我自己想做決定,,這是很正常的。
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兩個人會有跟原來很不一樣的距離感,,但我一直覺得這種距離感很重要,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定是這樣的。再好的朋友,,再好的這種哥們或者再好的合作伙伴,,如果他們一直在所有的事上都是一起、一成不變,,(那肯定是不行的,,)就像手機不升級也不行,一定是這樣的,。所以合作關系我希望進入一個老鑼可以跟更多的人合作,、我也可以跟更多的作曲家合作這么一個新的生態(tài)。疫情是一個天意,,老天爺把我們分開了,,我就更明確地自己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