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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 張明萌 實(shí)習(xí)記者 金雅如 發(fā)自北京 圖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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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楊靜茹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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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天灰蒙蒙的，一輪淡日昏昏欲睡,，咖啡館玻璃蒙了塵,，滲進(jìn)來的光也沒點(diǎn)兒透亮。演員倪虹潔進(jìn)來的時(shí)候,，原本靜止在光里的粉塵因之四散,。她的代表角色之一祝無雙的臺詞可以形容這一刻：“有的人就是命里帶風(fē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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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里的風(fēng)吹不盡身邊的粉塵螨,。早些年倪虹潔眼睛癢，去檢查發(fā)現(xiàn)自己貓毛過敏,，指數(shù)已經(jīng)超過了100IU/ml（正常數(shù)值為小于等于0.35IU/ml）?，F(xiàn)在她已經(jīng)有了呼吸道反應(yīng)，和貓?jiān)谝黄鹁昧?，輕則像感冒,，重了咳嗽不止、呼吸困難,、器官全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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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6年接受采訪開始，倪虹潔面對“如果不做演員你會去做什么”之類的問題,，“開一間寵物店”幾乎是沒有變過的答案,。《武林外傳》劇組談到她,，內(nèi)容多是“她在片場喂貓喂狗”,。對于樂與寵物共處的人來說，過敏太殘忍,，情感寄托與身體健康之間不得不二選一,，倪虹潔愣是開出第三條路，她訴諸物理療法,，剪板寸,，降低毛發(fā)附著；戴口罩,，隔絕貓毛進(jìn)入呼吸道,。在新冠肺炎疫情開始前，她的生活已經(jīng)離不開口罩——僅限在家里,，連睡覺都戴著,。實(shí)在受不了了就出門，有時(shí)在北京重度污染的天氣里走一走,，呼吸順暢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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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居上海,，工作需要時(shí)到北京，天冷了或過敏實(shí)在嚴(yán)重了就去?？?。北京有她的三只貓，上海有兩只貓一只狗,，最近一次去?？冢龘炝艘恢圾B,?！艾F(xiàn)在不敢撿太多了，實(shí)在養(yǎng)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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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到一半,，一位工作人員帶著自己養(yǎng)的寵物鸚鵡和她打招呼,。“健??！”她叫著它的名字，拿過來放肩膀上,，摸著它和我聊,，不時(shí)扭頭問，“健健你說是吧,？”倪虹潔社交不多,，在家常和寵物說話，盡管聽不懂它們的回應(yīng),。讀書時(shí),，她的鉛筆盒里永遠(yuǎn)養(yǎng)著蠶寶寶；藏小雞在課桌里,，上課老是叫,，換成了鴨子；買了零食舍不得吃,，全喂給它們,；養(yǎng)兔子了，怕跳走,，捂在肚子上,；天熱得不行，她拿著扇子,，不停給兔子扇風(fēng),，自己滿頭大汗,。這些動物養(yǎng)著養(yǎng)著都無疾而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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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健進(jìn)來后,，她神色松弛不少,，嘴角上揚(yáng)的頻率越來越高。和動物相處能讓她放下感官的敏感,，她苦其久矣,。尤其是演戲時(shí)，片場額外的聲音和畫面常讓她失神,。她眼睛大,，眼白多，進(jìn)入角色后,，這雙眼睛能增添不少張力,。可一不注意,，被雜音岔開,，人就從戲里跑了。導(dǎo)演的聲音叫醒她：“你怎么了,？眼神有點(diǎn)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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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種家庭長大的孩子,，特別有眼力見兒,。跟我沒有關(guān)系的事情我都能看得見，都能聽得見,。旁邊人在說什么,、做什么表情、開心的不開心的,，我不用動腦子都能知道,。”她生于常熟,，從小被父母寄養(yǎng)在上海的奶奶家,，奶奶年老后，由姑姑管家,。奶奶家教嚴(yán),，9點(diǎn)前要回家，不能穿吊帶裝,，演戲更是想也別想——“以色事人,，上不得臺面。”她暑假才能見見爸媽,，總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三個人吃飯，她特別小心翼翼,，想多吃塊魚都不敢伸筷子,。“也不是說不讓你吃,，但我一想明天我姑姑要帶菜,，我夾了是不是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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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校里,，倪虹潔是借讀生,，要交借讀費(fèi)，本地同學(xué)免費(fèi),。因?yàn)檫@點(diǎn),，她和同學(xué)打過架，她瘦小打不過,，還是得打,。“他打我我覺得好痛,，我打他他根本沒反應(yīng)?！彼蛲昃妥?，也不叫疼，次數(shù)不多,，大多數(shù)時(shí)候還是一個人玩——和動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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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能解釋為什么她對電視劇《武林外傳》的拍攝格外懷念。拍攝時(shí),，大家都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演員,，共患難般生出了革命的情誼。白天一起吃飯,、一起拍戲,，晚上一起啃西瓜、一起看星星,。她獨(dú)來獨(dú)往的四十年里,，這是為數(shù)不多的群居時(sh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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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駐扎在北京平谷,，大家都想下山吃東西,。她特地買了輛黃色的polo，一次能坐五個人,。下了戲她就開幾趟,，把人都送下去,，一起吃火鍋。2012年,，這輛車被她作為廢品賣了,。16萬買入，只賣了1萬,。但流失的不僅僅是15萬差價(jià),，還有她六年多的時(shí)間。這段日子里,，她經(jīng)歷了《武林外傳》電視劇,、淡出影視行業(yè)、《武林外傳》電影,、再復(fù)出拍戲,。同劇演員作品一部接一部，更襯得她演藝生涯黯淡,。但種種落在心里,，她在意的只是：“為什么拍電視劇時(shí)大家那么好，過了幾年拍電影,，連聚一起吃飯都那么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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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祝無雙前，倪虹潔的頭銜是“中國十大廣告明星”,。她的作品“婷美內(nèi)衣”“朵爾膠囊”兩個廣告在眾多電視臺循環(huán)播放,，報(bào)紙上也能見到她身著婷美的形象。前者作為中國早期的內(nèi)衣廣告,，罕見地在電視上展現(xiàn)了一位成熟女性凹凸有致的身材,，一批男孩每天偷偷打開電視，只為等著她在熒屏上出現(xiàn),。后面一個廣告里,，她留著齊耳卷發(fā)，化了濃妝,，穿著白色禮服,，對著鏡頭微笑，為了讓她的長脖子不那么出挑,，還圍了一條白色絲巾,，更顯老氣；由于她五官英氣,、眉眼凌厲,，謠言橫生——這位模特是男的假扮，絲巾是為了遮喉結(jié)，有位醫(yī)生還站出來接受采訪,，稱是自己幫忙做的手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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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這兩個廣告對倪虹潔人生的積極影響遠(yuǎn)大于無稽笑談,。她不僅因此進(jìn)入了影視行業(yè),，也因此拍了第一部電視劇、拍了《武林外傳》,，哪怕是2014年拍攝的,、對她至關(guān)重要的電影《藍(lán)色骨頭》，導(dǎo)演崔健對她的最初印象也是：“我看過她廣告,，扎著絲巾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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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演《藍(lán)色骨頭》鉚足了勁兒,，也拿了些獎,，但倪虹潔的演員生涯未因此大紅大紫。她接了不少電影,，上映者寥寥,。好不容易再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過春天》里面的孩子?jì)?。影評人韓松落寫她：“被世事打磨過了,，跟自己也較了很久的勁，內(nèi)心的蒙克已經(jīng)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來）,。雖然還是端著的,，矜持的，閨秀范的,，但已經(jīng)有點(diǎn)鬼氣了，像個華麗的,、有點(diǎn)頹相的廢墟,。乖女孩沒有變壞，只是腐壞了,?！表樦n松落寫的往她臉上看，她眼睛大且濕,，光打進(jìn)去眼波盈盈,。皮膚極好，右眼下邊冒出的淺黃色小斑都沒有損耗她的美,，反倒增添一絲“腐壞”的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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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像個局外人，如風(fēng)一般過而無痕?！段淞滞鈧鳌防?，她是突然闖入同福客棧,、破壞別人感情的缺愛小師妹,；現(xiàn)實(shí)生活中，她是少與父母共同生活,、從小寄居的借讀生,；哪怕是主演的《藍(lán)色骨頭》，她的形象也只存在于男主角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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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身上有不少職業(yè)的傷痕,。《武林外傳》電影上映的時(shí)候,，她只去了首映禮,，其他時(shí)間都在幫一個朋友拍戲。片場在四川遂寧的郊區(qū),，每天4點(diǎn)多起床,，開車到兩小時(shí)外的地方，還得走一個多小時(shí),，都是大泥地,，鞋子黏到不行。她為了一場戲要摔在地上,，摔到左手,，想著不能耽擱進(jìn)度，隨便上了點(diǎn)藥繼續(xù)拍,。后來去檢查,，醫(yī)生說韌帶斷了，養(yǎng)了十年,，終于有些好轉(zhuǎn)?，F(xiàn)在左手肘關(guān)節(jié)有一塊凹進(jìn)去，兩手粗細(xì)差很多,。不痛的時(shí)候她會忘記,，撐在床上整個關(guān)節(jié)會彈出來，再縮回去,。疼痛提醒她,，少給別人幫忙，多想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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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遺憾演祝無雙的時(shí)候還不會演戲,，不然這個角色會詮釋得好一些,。也遺憾現(xiàn)在自己好像摸著了一些演戲的門道，但可供選擇的機(jī)會不多了,。她的思維與人生際遇總在錯位,，就像《藍(lán)色骨頭》里唱的，“太可惜,，也太可氣,，我剛剛見到你。你是春天里的花朵,，長在秋天里,。”這樣的錯位拉扯出另一種美：年輕時(shí)樣貌成熟但空洞,，中年了容顏漸老卻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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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至今日，她性格中細(xì)碎的部分仍未被收置歸宜,，沒有劇本的人生里,，她的表情隨感官變化，視聽吸收劇烈,，都化作表情從臉上生出來,。拍了二十多年戲，她在人前的反應(yīng)依然不加掩飾,。真人秀的鏡頭欣喜于記錄這樣一位小表情不加控制的女明星,，她的呆、失神,、歡喜,、手舞足蹈都呈現(xiàn)在節(jié)目里：喜歡的觀眾說她年過四十依然天真爛漫，不喜歡的說她神經(jīng)質(zhì),，沒有一個“女明星的自覺”,。兩個都不完全是她，但又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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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她叫了一聲。健健跳到她頭上,，抓亂了頭發(fā)。她吐吐舌頭,，眼珠往上,，露出下面大塊眼白。她看到支棱的頭發(fā),，“你把我腦袋當(dāng)窩的呀,?！甭曇糨p飄飄的，聽著有些漂泊,。她說話有些長三角口音,，抱怨自己普通話不夠好，阻礙接戲,，后來請過臺詞老師,，練發(fā)聲和普通話，“我現(xiàn)在是不是好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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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雙手捧住健健,，放回肩膀，往它臉上蹭了蹭,，笑了,。那個畫面就像短劇《花木蘭》的最后一幕，她蹭著馬的臉微笑,。在那個鏡頭里,，倪虹潔放下了疲憊，消解了愁苦,，眼睛無需刻意用力也充滿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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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倪虹潔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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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完整看過《武林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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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無雙真沒演好。我以前不想提祝無雙,，（自己也）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后來老被問，仔細(xì)想了想,，因?yàn)槲乙灿X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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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傳》的劇本一天給一集。反正我是把臺詞背出來了,，從來沒想過做功課?，F(xiàn)在做功課，劇本上我寫得密密麻麻,。原來覺得拍戲挺簡單的,，詞兒背出來，導(dǎo)演反正不會罵我,，演得沒有毛病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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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演戲就這樣。那時(shí)候不知道鏡頭在哪,，但這不算毛病,，我就拍過兩次廣告嘛。鏡頭都在我面前,，正對著我,。那次跟丁黑導(dǎo)演合作,，我在片場看了看，哪哪兒都是人,，鏡頭在哪兒呢,？演了半天聽到導(dǎo)演很大聲喊：“你能不能看看鏡頭在哪兒？你轉(zhuǎn)身,！”我一看,，有條軌道鋪在我后面，攝像機(jī)一直在動,，我也一直在動,，永遠(yuǎn)擋著攝像機(jī)。但丁黑導(dǎo)演后來就不說我了,，后來拍《長恨歌》還找我去演了一下顧瑪麗,，一條哭戲讓我演了十幾遍?！斑€行,，再來一條?！薄班?，不錯，再來一條,?！彼粫艺f演得挺好，挺不錯,，但私底下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他拍《依然鄧麗君》，力薦我去演,。他覺得我一直在努力拍戲,，一直在進(jìn)步。這次他就沒讓我重復(fù)那么多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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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不會去問他我這20年有什么進(jìn)步,，如果我要是那么會溝通，我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有些話題我問不出來,，覺得自己沒有被罵過，那就只要把臺詞背出來就好了,，祝無雙就是,，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完整看過《武林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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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的時(shí)候,，他們已經(jīng)拍了一部分了,。那時(shí)候說邢捕頭要去拍別的戲，就得寫一個新角色進(jìn)去,，就有了祝無雙,。制片人看了我演的廣告，特地到上海來找我,。我跟他去了平谷,，看到喻恩泰。我好開心呀,，我說你是那個小湯姆,！之前他和姚晨一起演過《都市男女》，姚晨演蘇清清,。喻恩泰在里面老斷電,，像這樣（做斷電狀）。我轉(zhuǎn)了一圈,，看他們生活環(huán)境,，覺得好開心，就答應(yīng)了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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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時(shí)沒想過角色要怎么演?，F(xiàn)在我會知道，祝無雙這個角色挺好,，是我作為演員沒有演好,，沒有把她演得討喜。我演談戀愛就是談戀愛,，劇本寫開心我就笑,，劇本說浪漫我就給鏡頭一個眼神。但這些都是要考慮人際關(guān)系前因后果的,，處理好了才可以呈現(xiàn)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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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想，郭芙蓉走了,，我跟秀才在一起,。那我要考慮到的不是我單純地喜歡他、他喜歡我,，還要想到他和郭芙蓉什么關(guān)系,，我不能那么主動沖上去或者我應(yīng)該帶有一些愧疚……我的情緒需要復(fù)雜一些，可以有愛,，但是不能對其他的滿不在乎,。當(dāng)時(shí)想不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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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組之后,，我每天特別忙,。那里很多野貓野狗,，我很喜歡。午飯都吃不下的,?？粗蛔雷硬诵睦锵氲亩际牵哼@一塊要給狗吃的；今天有火腿腸,，收工早的話我要到山下去,，喂廟里寺門旁邊那只狗。哎呀,，貓糧沒了,，我得攢。我心思都花這上面了,，但真的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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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家在一起也很開心，沒有人軋戲,，都在山上,，在那么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住一樣的房子,，一間挨一間,。都是水泥地，水泥墻,，床也是剛弄過去的,。一開門就能打招呼，前面有個這么寬的走廊（比劃）,，夏天在門口一塊看足球喝啤酒,，那兒總是特別熱鬧，聊各種事情,。一家人的感覺,。我第一次遇到那樣的劇組，以后也沒遇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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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尚敬導(dǎo)演打電話給我,，說要拍電影版《武林外傳》。那時(shí)候我因?yàn)橐恍┧绞?，已?jīng)有兩年多沒拍戲了,，但想著當(dāng)時(shí)拍攝很美好，就答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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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拍一場佟湘玉給祝無雙介紹相親對象的戲,，我拿著一把大刀就走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場有臺詞的戲。我特緊張，一下子那么多機(jī)器對著我,，周圍那么多聲音,，有強(qiáng)烈的不適感，詞都說不溜了,。我也知道自己演得不是很好,。拍完那條尚敬導(dǎo)演說：“倪虹潔，我怎么覺得你變木了,？”我還擠了一臉笑。那個笑容就是《演員請就位》里面,，陳凱歌導(dǎo)演說“我覺得你對我有意見”,，我摳著桌子時(shí)那樣的笑，就是尷尬的笑容,，你知道嗎,？想哭又不敢哭，努力憋住,，還覺得自己應(yīng)該露出笑容來,。我心里好難受。我也沒去問尚敬導(dǎo)演為什么那么說,，換現(xiàn)在我可能會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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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看啊，每個人都在過這樣那樣的日子,，總有消化掉的時(shí)候,。我自我安慰能力特別強(qiáng)。后來有場戲,，我和燕小六被綁了,，拍了一天。尚敬導(dǎo)演一直在說小六,，就沒說過我,，我在旁邊看。后來再演,，他好像說了句“可以”,，也好像沒有，反正就那意思,。我一下就好了,，就消化掉了。他估計(jì)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說過我,，他不會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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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他也會叫我去幫忙，事先跟我說你來幫忙啊，我說好的,。假設(shè)他沒找到合適的人,，或者有別的動作，就沒消息了,。下次還是會事先找我?guī)兔?，我還是說好的。這個情一直都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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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拍電影的時(shí)候,，大家嘻嘻哈哈在一起的時(shí)候很少了。有的房間有玻璃,，像包間一樣,，有些演員愿意坐在里面。房間有限,，有些演員就坐在外面吃飯,。也有演員很忙，不一定每天都在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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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我和恩泰出來吃飯,，去酒店附近一個大排檔。我們在黃山拍戲,，安徽菜好好吃,，說打電話叫幾個人一起吃吧，打過去說累了就不出來了,。最后就變成只有我們吃,。其實(shí)想想，白天拍戲累,，或者在別的地方工作了一天,，晚上回來很辛苦，再出來就沒必要了,，也不是吃不飽,，誰還差一頓飯呢？反正到拍完,，我們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聚在一起吃過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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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好奇特，拍完戲那么久,，唯一建過的一個群是姚晨拉的,，說動畫版的《武林外傳》要找我們打官司。2016年《王牌對王牌》邀請我們劇組去,，也是在那個群里說的,，我們還挺開心,，雖然也沒有湊齊。那次是這么多年人最多的一次了,，再后來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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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回憶起來會難過，因?yàn)槲颐刻於加X得明天會有時(shí)間在一起,。在一天一天的度過中發(fā)現(xiàn),，這樣的機(jī)會越來越少，最后就……沒有發(fā)生過（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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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一個配角演成了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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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我在家躺著呢,，尚敬導(dǎo)演打電話給我。我一看是他,，馬上挺了起來,。他說崔健找你，他要拍個電影,，我把你電話給他了，你什么時(shí)候回北京去見他,？我說好的,。想著導(dǎo)演說要見肯定要見，能不能選上不重要,。我覺得我已經(jīng)拍不了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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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的也很樸素，一條白色連衣裙,，扎個小辮子就去了,。我沒看過劇本，他就坐那兒給我講,。我還想著崔健做搖滾的嘛,，應(yīng)該特別不羈。一看,，嘿,，和藹小老頭。沒有距離感,。他給我聽《藍(lán)色骨頭》,，說這是要放電影里面的，就是那個女孩兒寫的,。那會兒4點(diǎn)多,，夏天，陽光特別好,，照到他房間里,，亮得的能看見空氣里的灰塵顆粒。我看看太陽，又看看音箱,，音樂放的時(shí)候還有灰塵往外彈,。“太可惜,，太可氣,，我剛剛遇到你?！保ǔ页杞?jīng)常走調(diào),，其實(shí)可能沒有唱錯，但我特別不自信,，我覺得我肯定唱不好,，就真唱不好了——我就哭了，這個女孩真是生錯年代,，現(xiàn)在她可能會很幸福,。那個時(shí)候只能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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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他就叫我演了,，可能覺得我能聽懂他的音樂,，也是他想要的那個樣子。他劇組的工作人員還說別選我,，說我是演情景喜劇的,，問崔健有沒有看過《武林外傳》，崔健說沒看過,，但看過她那個廣告,，扎了絲巾的，還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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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我會彈吉他嗎,，我不會，他說沒事,，我們可以找手替,。我還是想試試，買了把吉他在家練,。我還看不懂五線譜,，（記者：吉他看六線譜的……）啊，你看,，我都不記得了,。就把哆唻咪畫下來，各種小點(diǎn)點(diǎn)再畫上,，照著彈（做彈吉他狀,，左手按弦）,。啊,？我不是左撇子……對哦,，吉他是右手撥弦，我忘得好徹底,。反正就練得有模有樣,，但只會那一首。后來彈出來,，也用到了片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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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喜歡《藍(lán)色骨頭》的拍攝。他們可能對我要求太低了,，覺得我差不多就那樣（手伸出來比劃）,，沒想到我能演成那樣（手舉高）。導(dǎo)演也沒導(dǎo)過戲,，說你怎么說哭就哭呢,，怎么還能哭那么久、那么多次呢,？特別可愛,。反正大家都鼓勵我，我得到越多的鼓勵,，越覺得自己該做得更好,，就會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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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相信這個角色,，我覺得這個女人在愛情面前就會做出電影里的事情，我特別相信她會因?yàn)橛憛捵约喊讶菝矚Я??！八{(lán)色骨頭”就是是身上的不羈，連血液都是藍(lán)色的,。我相信有這樣的人,，只是因?yàn)樯磉叺娜硕际羌t色的，有的會被隱藏,，有的會改變,，有的可能就被毀滅了。紅色和藍(lán)色不是正確和不正確,，而是適不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時(shí)代,。我不太適應(yīng)……嗯，還可以吧,。我看那個片子最大的感覺就是幸好我沒有生在那個年代,，竟然生出了一點(diǎn)在太平盛世的一種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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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色骨頭》之后，我演了很多小成本的文藝片,，花了很長一段時(shí)間,。有很多拍完都沒有剪，有的剪完了,，我們內(nèi)部看一遍就沒有下文了,。我演過一個開酒店的老板，她有一個弟弟,，喜歡一個女孩子,，她幫弟弟把女的騙過來，關(guān)在暗室里面,，折磨她,、殺掉她。她弟弟有間歇性失憶癥,，每天都喝醉,，記不得事情，都是她在打理,，我覺得她是為這個男人而活的一個女人,。演得很爽。最后也沒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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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撥片子里,，好不容易上了一個就是《過春天》，我演女主角的媽媽,。那個角色挺復(fù)雜的,，其實(shí)是個被包養(yǎng)的二奶，從十幾歲就開始被包養(yǎng)了,，沒有正經(jīng)工作,，不會干任何事情。她在深圳,，男人在香港,，也不怎么能見到。她深愛女兒,，看著每天打麻將混沌度日,，其實(shí)一直在為女兒存錢，綢繆兩人的生活,。但礙于種種現(xiàn)實(shí)因素,，原本很完整的劇情在電影里被剪了一些，沒有原本那么豐富飽滿,。不過也挺好了,，總算有個被大家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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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兩個月老在焦慮，快四十那陣兒,。這幾年沒什么東西出來,，好多角色我已經(jīng)演不了了。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演了那么多片子大家都看不到,。我不能再這么不現(xiàn)實(shí)了，所以有時(shí)候經(jīng)紀(jì)人說的話是對的,，好的團(tuán)隊(duì),、好的導(dǎo)演、成熟的劇本很重要,。我覺得好,，我只是喜歡角色而已，但一個作品要方方面面的因素才能決定,，不然連被看到的機(jī)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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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xiàn)在接角色就看有沒有發(fā)揮的空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這些年沒怎么接到女一號的角色,，要么是媽媽,，要么是反派，好像發(fā)揮的空間特別大,。我最近接了個毒梟的,，找了十幾個聾啞人制毒，說殺就殺眼都不眨,。但她愛弟弟,，也很愛錢。但這個也可能放不了,，可能被剪得也沒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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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介意戲份多少,，我就怕我不演了別人根本不知道我能演,。我演《摩天大樓》，就是因?yàn)檫x角導(dǎo)演看了《過春天》,，推薦我給導(dǎo)演,，導(dǎo)演連試戲都沒有。我拍第一場戲就是歌舞廳的戲,，頭一次見導(dǎo)演和對手演員,。導(dǎo)演告訴我機(jī)位怎么走，人怎么走,，就開始拍了,。那部戲12集,，我只有四十多場戲，還有好多是0.1秒的閃回,。后來導(dǎo)演找我?guī)兔Υ麆e的戲,，跟我說：“你真是強(qiáng)，把一個配角演成了一個主角,?！彼圆淮嬖趹蚍荻嗌伲灰憬o我機(jī)會,，我一定會演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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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也這么過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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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這行挺逗的,，總是被人問起20年前的事,，我就特別茫然，想好久,。不采訪根本不會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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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入行是因?yàn)榕牧艘粋€礦泉水的廣告，我演一群群演中的一個,。那廣告拍出來半秒鏡頭都沒有,。導(dǎo)演看到我樂呵呵，說：“姑娘長得老靈咧,，你拍張照片給我好伐,？”后來一星期不到就讓我拍了朵爾膠囊的廣告，給了我2000塊巨款,。本來礦泉水廣告只給200塊的,，群頭說，小姑娘我以后還要找你,，這200塊是我多給你的,。以后別人找你你不要去，我找你你要來的呀,。他后來也沒找過我,，我聽人說他拿回扣被關(guān)進(jìn)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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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1點(diǎn)多才回家,，上海的冬天好冷,，我在外面吹了一天風(fēng)?；丶伊?，姑姑背對著我，壁燈在后面,，她轉(zhuǎn)頭冷冷看我,。我心想慘了慘了,，一小步一小步走過去。這種心理很奇怪啊,，明明我在外面也挺累的,，搞得好像是我犯錯了一樣。我把400塊掏出來,，都不敢解釋有200塊是多給的,。她說：“這么晚回來，以后別去了,?？烊ハ窗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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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知青子女,，爸媽都在常熟工作。我只有寒暑假能回去,，一年最多和他們待一個月,。一歲的時(shí)候，我白天都在一個遠(yuǎn)方親戚那兒,，每天媽媽下班來接我,。那時(shí)候奶粉都要用溫水泡，搖勻了才能化的,。她給我的永遠(yuǎn)都是上面白水,、下面奶塊。有天我媽媽提早下班來接我,，看我站在一個桶里面,，那個桶我爬不出去的。我手里還拿著東西,，她走近一看,，我正在吃屎，她瞬間就哭了,，說一定不能再這樣了,，就送我到奶奶家了。這都是她后來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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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人籬下的感覺可能還是不開心的,。導(dǎo)演叫我去考上戲,，家里人聽了,，覺得都什么亂七八糟的，要找一份正經(jīng)工作——他們覺得除了演戲都是正經(jīng)工作,。我后來就找了份別的工作,，高中也不讀了,，就想快點(diǎn)掙錢。我給爸爸寫了一封長信,，我不想在上海了,，要么我回去，要么我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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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那段時(shí)間調(diào)整過來了,，又覺得文憑挺重要的，回去復(fù)讀,，考了同濟(jì)的經(jīng)濟(jì)信息管理,。讀了三年多就有人找我拍電視劇，都沒來得及考英語四級?，F(xiàn)在我只有一個結(jié)業(yè)證書,，沒有畢業(yè)證書。中間我還去過北京,，海潤影視當(dāng)時(shí)想拍《玉觀音》,，讓我簽他們的公司。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干這一行,，家人不支持我,，我一看還要送到新加坡培訓(xùn)，簽七年還是十年,。想了想怪嚇人的,，算了算了。后來我又碰到《玉觀音》出品人劉燕銘,，他說我是唯一一個給了合同沒有音訊的,，問我過得怎么樣。我心想：不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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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開始演戲了,，我把演員當(dāng)成工作,。別人找上來，我不會拒絕,。我?guī)蛣e人演過很多戲,，包括那些小成本影片，有的成本不夠,，我還會貼錢,。演戲依然能讓我傾注所有的熱情，現(xiàn)在我覺得這會是我一生的事業(yè),。雖然爭取角色越來越難,，還老被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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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想很多替換的理由安慰自己，然后妥協(xié),。我從小就這樣,，妥協(xié)慣了，在家很聽話,，在學(xué)校也好脾氣,，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但也沒覺得自己被傷害成什么樣,。但現(xiàn)在不能再這樣了,。錄《演員請就位》的時(shí)候，有天我們拍照,，我穿個紅色的禮服,，很緊，坐不下去,，我很想趕快拍了,。大家都在排隊(duì)，但一會兒就有一個插隊(duì)的一會兒就有一個插隊(duì)的,，好不容易排到我了,，連著被插了兩次，說我們有事能不能先拍,，我就說好呀,。我想再有人來一定不能這樣了，我一定要說不,。結(jié)果又有人來了,，說裙子太大了能不能讓她先拍，我還是說了好呀,。好奇怪,，好難改，我每天都告誡自己,，說不行,，不要答應(yīng)，不能夠……但好像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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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演好每個角色才能有更多的角色,，我沒有捷徑，也沒有關(guān)系,，除非你覺得我合適我才去,。我也很感謝以前種種，我的機(jī)會變多也是因?yàn)槲业倪^去,，因?yàn)槲抑暗慕巧?，不然我連上綜藝的資格都沒有,。這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沒有一分努力不被發(fā)現(xiàn),，只是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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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演的角色好像都挺不順利的,，但是陽光總在不遠(yuǎn)處,，總會好的。不做壞事就挺好的,。遇到壞人我都記不住,，不開心的事兒我也記不住。你和我聊天就感覺到了,。我覺得此刻挺好的,，好像有不開心的時(shí)候，但都過去了,，以后也應(yīng)該不太會有,。那些事都不重要，而且我不也這么過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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