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獎理由

?

1月初,，武漢同濟醫(yī)院的感染科三個病區(qū)陸續(xù)改造成傳染病區(qū),，這是武漢最早被改造成傳染病區(qū)的普通病區(qū),。感染科的護士們得為同濟醫(yī)院三個院區(qū)的改造都打個樣——沒有人知道該怎么做，得有人先試試水深,。此后,，武漢陸續(xù)有55所醫(yī)院被征用改造。在人類最初遭遇新冠病毒的日子里,，同濟醫(yī)院感染科的護士張霓盡忠職守照顧病人,，她甚至錯過自己至親最后的電話。她默默將自己與家人隔離,，提醒周圍人戴口罩,、勤洗手。在武漢,，有許多的護士從1月初就投身抗疫,，經(jīng)歷了最為艱難的月份，她們互相支撐,，為患者做了一個醫(yī)護人員能做的一切,。

?

?

?

本刊記者 楊楠 發(fā)自北京 編輯 周建平 [email protected]

?

大伯

?

關(guān)于抗疫，同濟醫(yī)院感染科總護士長章曉云有兩件事不敢細想,，想起來就心口痛,。一件是她聽說有個護士孩子發(fā)高燒，卻不敢回家看,；另一件就是張霓給她打的電話,。

?

1月18日，張霓進入改造后的感染三科隔離病房的第五天,。為了避免院內(nèi)感染,，個人物品——比如手機——不允許帶入污染區(qū)。工作了六個多小時下班后,，張霓看到大伯的未接來電，她預感不好,。

?

她趕到大伯家,，敲門無人應答。與門房一起撬開里門,，張霓看到倒地的大伯,。120救護人員告訴她，大伯已經(jīng)去世五個小時,。大伯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摔跤引發(fā)了腦溢血,。

?

張霓從小由奶奶和大伯撫養(yǎng)長大,。去年奶奶過世,，張霓發(fā)誓一定會照顧好大伯。大伯很少在張霓工作的時候給她打電話,，那天打了兩個,。張霓第一個電話打給了章曉云，她說護士長,，我這里出事了,，我這三天不能上班了。章曉云揪心得很,，說要和另一個同事一起過去,。張霓不讓，“我們這個工作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都誰不閑,。”

?

大伯在頭三出殯,，第四天早上張霓帶著孩子去大伯墓前敬拜,，下午她打電話給章曉云，說自己可以去上晚班,?！昂芾⒕巍Ｎ乙呀?jīng)計劃好了,，過年之前他就搬到我那里跟我一起住,，但他沒有等到那一天。我會想如果那天我提前給他打電話,，這件事是不是會變化,。”張霓說,。

?

還是上班好些,，上班能看到同事，忙起來,，顧不得想傷心事,。張霓不想休假，休假意味著有人要替她頂班,，有人要加班,。“我應該自己去克服這個困難,。而且我覺得很多東西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大伯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應該更好地去工作,，去幫助更多的人,，這樣往后回憶起來,，我是不會后悔的。人要活得踏實,，不能干自己后悔的事情,。”

?

1月20日鐘南山宣布人傳人之前,，張霓每天都過得很壓抑,。“那時候回家,，家人沒辦法理解,，外面什么都沒說。我和我老公還有公公婆婆說戴口罩啊,，不要出去啊,，他們不聽。那時候每天能看到自己同事就是一種安慰,，大家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互相鼓勵?！?/p>

?

章曉云家在1月20日提前吃了年夜飯,。章曉云沒上桌，戴著個口罩坐在沙發(fā)上,。家人覺得奇怪,，也沒多問?！霸鲁醯臅r候大部分職工還是回家,，我就告訴她們最好把小孩送走，盡量家里就保留自己一個人,。

?

感染三科

?

張霓卸過感染三科的門,。因為有個病人要上ECMO（體外膜肺氧合），機器太大了進不去,。施工師傅進病區(qū)就要浪費一套防護服,，不如自己來。上夜班的時候,，張霓怎么都覺得好冷。衣服穿少了冷,，衣服穿多了被防護服悶濕,，不走動還是涼。

?

1月中旬,，張霓有種莽撞的勇敢,。比如著急給一個比較胖的病人抽血,，戴了兩層手套摸不到，就在污染區(qū)里脫了手套去摸血管抽血,。

?

但張霓不心疼自己,，她經(jīng)常在說到別人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比如有一位病人,，吃飯時要把呼吸機的口罩換成鼻罩,。每次取下口罩，她都把嘴巴捂著,，說怕感染護士,。“連說話都喘氣的人,，那個時候還在想著你,，人真的特別好?！?/p>

?

感染三區(qū)收治的第一批病人中,，有急診科的醫(yī)生陸俊。早期感染新冠病毒的醫(yī)護人員中,，陸俊是病情最重的一個,。章曉云每天都要進病房看他，每天變著花樣說些鼓勵人的話,。后來陸俊核酸檢測呈陽性,，確診為新冠肺炎，必須轉(zhuǎn)院金銀潭,。章曉云就每天變著花樣和別的患者說,，陸俊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在恢復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陸俊怎么樣了,。”

?

感染三科里收治的都是重癥患者,，這些患者和醫(yī)護,，遭遇新冠病毒太早，長時間看不到治愈的病例,?！笆裁炊疾恢朗亲铍y的，不像已知的疾病,，知道你現(xiàn)在處于什么病程,，用藥多長時間會達到什么效果?！闭聲栽普f,。

?

張霓照顧著一個有些老年癡呆的爺爺,。爺爺經(jīng)常和她聊天，半夜還要吃水果吃巧克力,，每天看電視卻似乎不會被新聞影響,，他總要問護士們，武漢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呀,？“這個爺爺?shù)念A后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可能就是他很多時候沒有太悲傷，反而能扛過去,?！?/p>

?

如果有的患者知道自己的情況呢？特別是自己也是醫(yī)生,，比如他看到自己被更換了呼吸機的時候,，調(diào)整了呼吸機參數(shù)的時候。他會問護士：“我是不是不行了,，如果是,，你就幫我聯(lián)系一下我的家里人，我把自己的事情安排一下,?！?/p>

?

這位患者確實沒有扛過去?！拔矣X得太難過了,，就無能為力。我還有個同學跟我說,，說有一次一個病人走了,，拉著他的手就一直不放嘛。但是你會覺得你根本沒有辦法,，不是說醫(yī)生想叫你活,，你就一定能夠活下來?！?/p>

?

患者與新冠病毒殊死搏斗的過程中,，心理狀態(tài)是極為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章曉云必須給所有人鼓勵,?！懊刻爝M病房我要講什么我都不知道，只有說有的患者已經(jīng)好了,?；蛘哒f最難的就是一個星期，我們傳染病有一周都是急性期，這一周最難熬,。有病人就和我說已經(jīng)十天了，怎么不見好,，我說你胖一點,，脂質(zhì)代謝啊炎癥反應啊都會有一些反應，你比別人長一些,。又過了幾天,，我又說抗生素要三五天才起作用，現(xiàn)在用了新的藥,，藥物起作用就需要時間,。你看你沒發(fā)展就是好的，就每天都這樣說,。人有信念是非常重要的,，要么人就垮了。他們戴著呼吸面罩,，吃不好睡不好,，這會影響免疫機制的，一定要自己很主動去吃,、去休息,。”

?

1月29日,，78歲的盧教授從感染三區(qū)出院,。“我們當時一定要發(fā)新聞,，一定要宣傳,，就是因為這個消息能給我們信心。我后來就拿盧教授的例子不停地和其他所有患者講,?！迸c此同時，金銀潭醫(yī)院傳來陸俊病情穩(wěn)定的好消息,。

?

定海神針

?

張霓說護士長章曉云就是所有人的定海神針,，“你特別需要的時候，護士長都在,，你要解決問題的時候,，護士長都能解決?！痹谒拿枋鲋?，章曉云不僅睿智又果斷，能協(xié)調(diào)好各方；還拼命到24小時不睡覺,，工人改造病房她就陪著改造,。改造好后一天都沒回家，每天住在病房里,。

?

當我拿這些細節(jié)去向章曉云求證時,，她笑笑不覺得這是個事兒，“一攤水在你面前,，你完全不知道這攤水有多深,，只有一個人踩下去，才有人知道這個水多深,，所以這第一個人很重要,。我是傳染病學出身，年紀大一點（44歲）,，可能就是說我膽子大一些吧,。”

?

章曉云最心疼還是自己的“小丫頭”們,?！芭紶栍幸淮危以谛菹⑹乙豢?，看到幾個小丫頭在里面哭,，我也沒說什么，就蠻心疼的,?！彼粨淖约海蛽男⊙绢^們,。1月初,，感染科的護士們還沒弄明白她們到底遭遇了什么。章曉云心里也沒底,，這萬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對小丫頭的家人交代？“我孩子也大了,，我也這么大年紀了,，有什么事情我自己可以承擔。但其他的護士上有老下有小,，我這一天天的,，二十幾個人，留誰不留誰,，誰留哪一層,，我這一天天心里掂來掂去。”

?

她知道自己每時每刻都必須在病區(qū)里,，“你說不怕那是假的,，但她看著你在就好一些，就像有個主心骨,?！?/p>

?

剛來醫(yī)院的時候，張霓并不認為自己適合,，她覺得這里的工作太難了。但章曉云看到了張霓身上“愛心泛濫”的情感特質(zhì),，對她說,，傳染科是你越待越喜歡的地方。張霓確實越來越喜歡這份工作,，她喜歡和患者聊天,，她覺得自己在幫助人。

?

相較之下,，傳染科的醫(yī)患關(guān)系會更為親切一些,。在傳染科就診的患者多為慢性病人，時間增進了解,，彼此信任,。“我見過的所有病人中,，傳染病人是最可憐的,。我剛剛上班的時候，遇到一個丙肝病人,，是個大學生,。丙肝是血液傳播，傳染性低,。我給他打了幾針,，他就感謝得不得了。后來知道,，他每次回家,，他家里人就要把他坐過的地方消毒，實際上他非常受傷,。后來我下鄉(xiāng)搞艾滋病這些,，多數(shù)患者心理上都是有落差的。你只要對他平等,，像對待正常人那樣對待他,，他就感激得不得了。所以我們的病人，對我們的護士都很好,，可能是他們在我們這里可以得到平等的對待吧,。”章曉云說,。

?

病區(qū)關(guān)閉后,，感染科的護士們做了幾天患者回訪的工作。有的患者恢復得不錯,，有的還有些氣喘,，還有的人不敢出門——他能感覺到周遭對自己指指點點?！八麄儽緛砭褪遣∪肆?，但因為得的是傳染病，生活就可能翻轉(zhuǎn),?！闭聲栽普f。

?

即使康復患者的生活并非個個順遂,，他們也會在電話隨訪或醫(yī)院復查的過程中,，反復表達對醫(yī)生的感謝。張霓說起這些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有點想哭,。有病人說雖然無法透過防護服看到護士們的臉，但透過護目鏡,，她覺得護士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

“這次之后,，我更加覺得我的工作很神圣,，很了不起，我覺得很有榮譽,?！睆埬拚J真地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