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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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楊靜茹??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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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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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去年那么熱鬧,，但今年的First青年電影節(jié)仍貢獻了幾部讓人難忘的片子,，其中一部是《情詩》,，它最終拿到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劇情長片兩個分量不輕的獎項,，說是最大贏家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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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詩》在電影節(jié)一共放映三場,，就我所去的兩場而言,，現(xiàn)場觀眾的反應已經(jīng)證明了它的引人注目。他們專注地對照字幕聽山東臨朐話,、發(fā)笑,、鼓掌，如果不是觀眾席的座位限制,，他們一定想簇擁著導演走上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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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王曉振出身廣播電視編導專業(yè)，31歲,，此前只拍過一部長片《田園將蕪》,。他很顯然受到阿巴斯、賈樟柯等人的影響,，電影中講的都是簡單的事,，《田園將蕪》拍的是吃喝拉撒，《情詩》則是講一個導演如何激發(fā)女演員的情緒——長達114分鐘的電影一共只有兩個鏡頭,，前半部分手持,，后半部分固定鏡頭，場景是密閉的轎車,，全部靠人物對話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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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王曉振在《情詩》中的角色是丈夫,，女主角是他的妻子周青,，他們陷入關于家庭、婚姻,、出軌的爭辯,。這不是多么稀缺的故事，更像是一種凝視,，對于普通生活的長時間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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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第一個鏡頭要結(jié)束的時候,，周青情緒崩潰大哭，王曉振從駕駛座出來到后座去,，對她說,，別難過了，我們這不是在演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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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處溢出表明他們之間并不是夫妻這一單一關系,，還存在導演和演員的關系。但到影片最后,，他們似乎又脫離導演和演員的關系,，作為王曉振和周青本人出現(xiàn)在鏡頭面前，此時我們通過攝像機完成了對于王曉振和周青生活中的114分鐘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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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牽連出下一個可探討的話題,，關于創(chuàng)作的倫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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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秘的共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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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的殘酷在于對自我和對他人的剝削,，《情詩》尤其充分地展現(xiàn)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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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并不是一名職業(yè)演員，王曉振要調(diào)動她的情緒,，于是通過說“我厭倦你了”這樣的話來激怒她,，利用她父親的死亡來使她慟哭。在第一個鏡頭里他們?nèi)タ赐≈氐奶褷?，王曉振坦陳：你知道我有時候沒有靈感,，去爺爺家的路上想到爺爺也是一個很好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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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幾乎要咒罵王曉振,，但那些話講完后他要離開鏡頭,，她反而拉了他一把。這個動作意味著她想讓電影繼續(xù),，也就是消費的繼續(xù),，從而暴露了一種隱秘的共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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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起來對周青的壓迫其實同樣反作用到王曉振身上,。在將近結(jié)尾的時候王曉振突然大喊一聲,，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周青都被嚇一跳，“我確實在最后快要結(jié)束的有那么一瞬間,，我是進入那個片子里的,，就是我很難受的那段。那個情緒對我來說是真的,?！蓖鯐哉裨谝淮斡澈蠼涣髦姓f過，他那一刻確實產(chǎn)生了一種自己在消費周青父親死亡的感覺,，并且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努力地做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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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不良動機》講過類似的問題：一個人為了積累寫作素材慫恿鄰居殺死了樓上的獨居老人。對于被創(chuàng)作攫住所有注意力的人來說,，倫理的界限變得模糊,。挑戰(zhàn)陰暗面的前提是暴露，風險是被反噬,，一個創(chuàng)作者內(nèi)心的陰暗面被暴露后,，又如何去處理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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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這種道德的壓迫會通過攝像機轉(zhuǎn)嫁到觀眾身上——你們在滿足一種窺私的欲望嗎,？你們站在一處道德高地上做審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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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振的虛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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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王曉振的電影，我更先見到的是他本人,。7月底在幾何書店的一場返場談,，嘉賓是他和《藝術死了》的導演周圣崴，周說,，我覺得您好坦誠,。王回，這是一套策略,，這是策略,。主持人追問，你今天的所有是一種策略嗎,？王說,，我覺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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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足夠坦誠,，無論是在電影中還是電影外,，王曉振在導演闡釋里是這樣說的：《情詩》這部電影讓我誠實地面對自己——直到現(xiàn)在，我拍電影更多是為了追逐名利,。在“電影藝術”這個游戲內(nèi)我窮盡自己只是為了比別人玩得更“漂亮”一些,，這一切跟“別人”有關，我希望擺脫這些,。如果可以,，我希望通過拍電影這件事離現(xiàn)在的自己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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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費力地痛苦地（用導演自己的話來說,，是傻逼地）拍了一部電影以獲得名利,，而這背后的虛榮心又是他想要擺脫的東西，兩者在他身上矛盾共存,。對于他來說,，拍這部影片就像洗一次澡一樣，把他不想要的那些東西都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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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第一遍看到的是溫情,，回想的時候是恰恰相反的殘酷,，第二遍再去看才發(fā)現(xiàn)是勇敢，他能夠直面自己身上的陰暗,、殘酷,、虛榮，也因此有底氣說,，大家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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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觀眾罵他“渣男”，但同時又因為他的坦誠對他討厭不起來,。值得高興的是,，從結(jié)果來看，王曉振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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